第528章 將死心境

峨眉客房之中，我清洗著自己臉上的血跡，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突然淚流滿面。

我的額頭上已經出現了淺淺的皺紋，兩鬢斑白，比姬子爭的還要厲害。我切實地感覺到自己的蒼老。

面對歲月，沒人可以像童話那般不老。

這些日子裡，我時常夢到小時候的光景，夢到和師傅學道的日子，夢到自己在學校上課的日子。

我用道天尺的力量走遍名山大川，以求長生，想要到達前人無法觸及到的境界，突破天道限制，肉身成聖，不老不死。可是我卻失敗了。

一種讓我惶惶無力的無奈感時常籠罩心頭，我竟然開始畏懼死亡，懷疑起自己的道。

我在悟道的時候，被一中寂滅而悲傷的氣息環繞，在那樣的悟道心境中，我看到了未來。

未來沒有我，我看到了父母哀傷的眼神。看到了小雪孑然一身走入北極冰原，看到了我好久沒有見到的可兒，還有我的一大幫兄弟的默哀。

再後來，我在寂滅中看不見，只能隱隱聽見他們失望的聲音，接著聽不見，只能感受到他們的氣息，直到被一股隔絕人世的寂滅籠罩著，萬物消失，連自己都感受不到。

「師傅。」門外響起敲門聲，是獨孤雨。

我打開房門。讓小雨進來，小雨說道：「師傅，你看火菩提能不能解了你的詛咒。」

小雨把火菩提從懷裡一顆顆掏出來，上面火光騰騰，香氣撲鼻。

我搖了搖頭說道：「火菩提是增加功力修鍊五行之火的奇果，沒法解除詛咒的。」

小雨的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他低著頭說道：「師傅對不起，都怪小雨不好，拿了師傅的道尊令。」

我摸著小雨的頭說道：「是師傅自己願意的。即便道尊令在我身上，詛咒也不會祛除，只是早晚發作的事情而已，為師感覺到你身上的氣息與之前大不相同，是不是得了什麼了不得的寶貝。」

小雨點頭說道：「我自打從佛國出來之後，腦海里就一直有一個聲音叫我去找她，我走到了師傅當年走過的地獄魔窟，那裡有一個老婆婆讓我進了一處空間，我在那裡找到了一本書和一塊玉。」

「書和玉？」我同樣也有些好奇，看著小雨將一本冊子從懷中掏出，還有他脖子上的一塊青玉。

那本冊子上面正寫著古老的篆體字，生死簿。

我身旁隱藏的金燈感覺到生死簿和青玉的氣息后發出極為強烈的震顫，接著想要將他們收走，很明顯。能讓金燈主動出手的東西定然不凡。

我制止了金燈的行為，這些東西是小雨的。

我打開生死簿，上面只有一些古老的符文，並沒有看到名字，我心中暗想著自己的名字，光華抖動，符文飛散，在生死簿上竟然真的出現了我的生辰八字以及命隕之日，我手指上道氣輕點，生死簿的表面突然生出一層極為強大的力量抗拒我的道氣，很顯然，這是在排斥我。

眼下生死簿已經認小雨為主，不為他人所控，而小雨的功力還不足以用生死簿與高手對決，我將生死博還給小雨，拿著那塊青玉看了看。

「這塊玉可以瞬息千里，還可以傳話？」我問道。

小雨嗯了一聲說道：「張爺爺說它叫神玥珠，我叫它小珠子。」

「神玥珠。」我喃喃道，響起以前在道家典籍的奇寶篇上看到一頁關於通靈寶玉的記載，神玥珠是上古至寶，百年難得一見，通常都只是傳話和護身的作用，能夠瞬息千里的還聞所未聞，我的道天尺尚不能瞬息千里，否則會頭疼欲裂，極其耗費神識，沒想到這東西竟然這麼神奇。

我將神玥珠還給小雨，囑咐他道：「生死簿和神玥珠都是天下至寶，加之你身上現在有道尊令，若是被有心人知道定然會想盡辦法要了你的命，所以千萬不要再告訴任何人你擁有的東西，有些時候，一些事情必須要面對解決的，並不是一味的逃走就能解決。」

小雨點了點頭，說：「知道了師傅。」

「出去吧，為師有些累了。」我說道。

小雨離開之後莫七從外面走進來，他看著我憔悴的模樣說道：「王陽，你的詛咒真的沒法破除了嗎？」

我說道：「暫時還沒有。」

莫七猶豫了一下說道：「那你有什麼打算，我感覺到你的悟道漣漪有些不安，以前，無論你遇到什麼事情都會心氣平和。」

我說道：「我明悟不了生死的真諦，面對死亡，我也畏懼和不安，我能感覺到這一次若是死了，將再也沒有辦法將我復活。」

莫七沉默不語，如果能好好地活著，世上誰人不怕死？

我繼續說道：「我若死了，到時候太陰觀的一切事物就由你打點吧，包括道尊之位。」

莫七說道：「這怎麼能行？你沒在開玩笑吧？」

我說道：「道尊令在小雨身上不能取出，可是他的年齡太小，若是繼承道尊之位只會讓天下玄門更多的人不服，我不想他重蹈我的覆轍，這幾年來雖然有很多人對我不服，但凈土之戰後玄門的人也不敢再造次，傳位之前我會大開殺戒，為你鋪平道路。」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們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何須你如此犧牲。」莫七說著就哭了起來。

「你先聽我把話說完。」我說道。「姚廣孝隱匿不出，一心想要取我的性命，我想要用悟道的方法突破天道禁制到達近仙的飛升境界，可是實力增長太快了，我的心境跟不上，一年的時間我的功力便超越了五大派掌門的實力，達到半神境界。我的道心極其不穩，對於明悟生死之道更是看不開，已然是必死之局了。」

「真的沒有辦法了？」莫七黯然神傷地問道。余醫向圾。

我搖了搖頭說道：「起碼我想不到任何辦法，所以我才會開始想著傳位，我的爺爺有陰陽令在，如今的功力也幾近巔峰，由他成為玄門之主再合適不過，可他根本無意打理玄門，玄門的人若是惹到他必定會被他殺得雞犬不寧。左道人德高望重，但是他年事已高，天道之境再不能觸及，也不適合做道尊。至於姬子爭，他太過聰明，表面上看起來幾乎完美，但是卻厭煩了陰謀爭鬥，不如你更懂得玄門之間的明爭暗鬥，如今他的劍道也甄至極高境界，做了道尊必然分心，無力管理玄門，形同虛設。大傻的心性也適合做道尊，但如今他不知身在何方，白蓉的死必然也對他造成極大的打擊，小武和宋剛他們更不適合做道尊，只有你，善惡分明，又是如今五大派的掌門，你做了道尊，左道人和玄門九老他們都會輔佐你的，只是前路兇險，你要自己保重。」

莫七說道：「現在說這些還早，不是還有半年的時間么，張大聖說已經派了四派九門的人去找尋破除詛咒的方法了，說不定還有機會。」

我閉上眼睛說道：「沒機會了。」

莫七說道：「王陽，不能所有人都為你努力的時候，你自己先氣餒，我們一群人尊你為首，並不是因為你是道尊，而是因為你的領袖風範，你的精神，哪怕事情不成功，也一定會繼續堅持下去，哪怕打不過也會出手。」

我閉上眼睛，沒再說話。

莫七說道：「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莫七轉身離去，身後的房門自動閉合，我躺在床上，無盡的困意襲來。

當第二天清晨醒來的時候，我胸口的黑氣瀰漫而出，詛咒之力在我的皮膚上留下淺淺的痕迹，就像是裂開的斑紋，我用混沌之氣將詛咒壓下去，過了好一會心口的皮膚才恢復。

房門吱呀一聲開了，獨孤雨笑嘻嘻地站在陽光里，手裡端著一盆水說道：「師傅，洗漱吃飯了。」

我向他笑了笑，想起小時候剛到太陰觀的時候，自己就是這樣伺候師傅的。

我讓他將臉盆放在檯子上，小雨將臉盆放在檯子上，一直乖巧地站在我的旁邊，看著我洗漱完畢。

小雨指著床頭的椅子上疊的整整齊齊的道袍說道：「師傅，為什麼你睡覺前要把衣服疊得這麼整齊？」

我說道：「當年你太師傅吳真人的習慣，後來為師和他學道也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小雨說道：「那我以後睡覺前也把衣服疊得整整齊齊的。」

「不嫌麻煩的話就疊吧。」我說道。

小雨看著我披上道袍，主動跑到我的身後，將腰上的系帶給我繫上，獨孤雨說道：「師傅，昨天你睡著之後爺爺來了。」

「哪個爺爺？」我問道。

小雨說道：「你的爺爺，王道生。」

「他現在人呢？」我問道。

小雨說道：「已經走了，他昨天把大家都集合起來，但是卻不讓我跟去，好像在說什麼秘密的事情。」

「嗯。」我點了點頭，說道：「你道生爺爺有很多秘密，不過你要知道，他一定是為了我們好。」

「知道了師傅。」

我牽著小雨的手，走向院子里，虛空裂開，到了一處雪山之巔，小雨看著滿天的飛雪問道：「師傅，這是哪裡？」

我說道：「長白山，雪猿居住的地方。」

「那我們來這裡做什麼？」小雨問道。

我說道：「將太陰秘術傳給你。」

「師傅這是考察我結束了嗎？」小雨問道。

我說道：「不需要考察了，以後你就是我唯一的徒弟了，是善是惡，你都是太陰觀的觀主，冷暖自知。」

我帶著小雨走到雪猿所在的雪峰下，向上方的山洞叫了一聲：「猿兄，我來看你來了。」

雪猿的身影出現在山洞門口，大風將他的長毛吹得浮動，他看到我之後很興奮，從山崖上躍下來，可是他看到我之後，眼中突然淚花閃爍，他指著我心臟的位置，欲言又止。雪猿是長生聖獸，擁有通靈的本事，自然看得出我大限將至。

我說道：「我的時日已經不多，此次來想讓你帶著我的徒弟感悟佛法，這樣對他將來有極大好處。」

雪猿沉默不語，他的手指動了動，天空中鵝毛大雪都停了下來，我知道，每到傷心的時候，雪猿就會這樣，我說道：「猿兄，人的生命是有界限的，你是獸王類生靈中最富智慧的生靈，應該懂得人的生老病死和悲歡離合。」

雪猿嗚嗚地啼鳴，他張了張嘴，說了兩個字：「十三。」

「你可以說陳十三前輩的名字？」我有些震撼。

雪猿領著我走到雪峰後方，那裡有一座雪冢，而雪冢的旁邊，有一尊冰雕，正是陳十三前輩手舞長槍的模樣，玉樹臨風，白衣絕世。

我當年看著陳十三的筆記，而今才終於真真正正地體會到他那時的心境，他也是身中詛咒，命不長久，可是當他知道了長生的方法之後，卻毅然決然地放棄了生的機會，因為長生的秘密，就是雪猿的第三隻眼睛。

而雪猿沒了第三隻眼睛，很快就會老死。

如果當年的陳十三換成了我，我也會那樣選擇。

做人，生死是大，道義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