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奇葩
章府
章梁氏一身縞素,跪坐在佛堂里抄經。
都說女要俏一身孝,章梁氏卻是半點兒俏麗的模樣都顯露不出來。
丫鬟給她送的飯菜,每次都是怎麼送進來,就怎麼端出去。
幾個丫頭跟著垂淚,哭得眼睛紅腫,眼下年景不好,遇上個好主子不容易,她們這些當丫鬟的,一身榮辱都系在主子身上,自家夫人不好,她們又上哪兒找好去?
「再這樣下去,恐怕……」
章梁氏的奶嬤嬤咬了咬牙,想著怎麼也得讓夫人想開些,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英姐兒著想。
要是夫人有個好歹,靠老夫人,還不把英姐兒給生吞活剝了,有英姐兒在,雖然是個女孩子,但養大了讓她招婿,也不至於讓老爺斷了香火。
正發愁,不知該如何勸解,好歹讓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吃點兒東西,外面就有個小廝連滾帶爬地爬進來,「嬤嬤,嬤嬤,大事不好了……」
嬤嬤皺眉,臉上一黑,怒道:「嚎什麼!」
往日里下面人都怕這位黑臉,今天卻顧不上。
「……外面來了個小婦人,還帶著個三歲大的男孩兒,說那孩子是咱們老爺的!」
嬤嬤:「……」
話音未落,章梁氏一臉蒼白地從佛堂里出來。
她看著還算冷靜,一抬手,止住那小廝的狂呼亂叫,低聲道:「先把人請到客廳。」
章梁氏整理了下衣服,舉步就像客廳走去。
嬤嬤也沒說什麼。
她了解自己教養長大的孩子,章梁氏自小就與眾不同,嫁給章和之後,更是性子古怪。從不管章和在外面花天酒地,哪怕家裡頭,也樂意供養一些美貌女子給自家男人留著。
按照章梁氏的話說,她嫁給章和,是為了報恩來的,章和對她來說。不只是一個丈夫,同樣如父如兄,兩個人的關係,除了是夫妻,更是親人。
當年章和靠著自己的鮮血,把瀕臨死亡的章梁氏救回來之後,章梁氏的心裡。章和就不只是一個普通的老男人了。
嬤嬤以前從不覺得這樣古怪的關係有什麼不好,夫妻算什麼?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可兩個人的感情,超越夫妻,成了真真正正的一家人。如父女,如兄妹,那就完全不一樣了,至少能保證自家的女孩子。一生快活無憂。
女人生活最痛快的時候,無疑是在家裡。章梁氏嫁給章和,被寵愛得和在家裡頭一樣,外人都說她碰上個惡婆婆,日子沒法過。可老爺去之前,從沒讓她受過半點兒委屈。
那個婆婆,嘴巴不乾不淨的,就是個尋常鄉下婦人,要是自家夫人想應付她,那哪怕有婆媳的名分在,夫人也吃不了虧。
如今夫人任憑她罵,不肯還口,那是心如死灰,再也沒力氣計較了。
嬤嬤嘆了口氣,她本來以為,天底下的女人,簡直沒有一個比她家夫人更幸運,老爺雖然年紀大了點兒,可還知道疼人呢!
可惜啊!
這福運只有如此短的時日,夫人今年才三十歲,後半輩子可不能一直這麼過!
章梁氏進了客廳,注意力第一時間放在那個孩子身上,眼睛隱約發亮。
她一眼就知道,這孩子必然是章和的無疑。
眼睛長得特別特別的像。
章和相貌一般,只是尋常,但那一雙丹鳳眼卻風流多情,看人一眼,就和有小鉤子似的,能勾魂!
「你想要什麼?」
章梁氏深吸了口氣,看著同樣一身縞素,卻年輕得多,也美貌得多的女子。
那女人抬頭,目光陰冷,把孩子往章梁氏身邊一推,就道:「夫人養著他就行了,你是讓他認祖歸宗也行,不讓就看在老爺的份上,給他口飯吃,至於我,我總不能讓老爺背著污名枉死!」
章梁氏一愣。
那女人根本不等她追問,磕了個頭,站起身就走,她連忙讓小廝去攔阻,卻不曾想,這女人的速度很快,力氣也不小,愣是衝出了大門。
她連忙追到門口,人已經不見了。
「嬤嬤,老爺在外面有……女人?」
嬤嬤皺眉,卻真不敢肯定沒有,主要是她們家老爺在女、色上,實在不夠節制。
一般只要是人,就都有毛病,就說他們家老爺吧,能文能武,為人仗義,性情寬厚仁慈,是個好官,好丈夫,孝順兒子,哪裡都好,就是貪花好色。
也幸虧老爺運氣不錯,碰上自家夫人這樣的媳婦,不管他外面多少女人,一點兒不在乎,又不是那種冷心冷情,眼裡沒丈夫的人,這才沒鬧得家宅不寧。
「或許真養了一個。」
章梁氏嘆氣:「若是真喜歡,怎麼不接回家,正正經經地做個妾,難道我還能薄待了她!」
「怕是老爺擔心,那個男孩兒進了門,對咱們英姐兒不好,也對夫人不好。」
章梁氏閉上眼,眼角滲出一絲淚珠。
她隱約記得,是聽老爺提過,老爺說他的年紀大,比自己大了十幾歲,肯定要走到前面,可惜自己又沒生個兒子,只有一個女兒,萬一要是納了別人進門,再生個孩子,將來有個萬一,他擔心妻子過得辛苦。
哪怕章和是個男人,他其實心裡有數,要是以後當家做主的人不是親生兒子,那日子恐怕只有面上榮光了。
想到這個,章梁氏又忍不住大哭。
許薇姝前幾日看了關於章家這一家子的調查報告,也不能不承認,像章梁氏一樣有這般奇葩想法的女人,天底下少見得很,實在是想象不出來,那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要說有感情,居然真不在乎丈夫在外面有人,可要說沒感情,她能為丈夫做到今天的地步,天底下百分之八十的妻子絕對做不到,還得是恩愛夫妻。
這會兒,那些報告就攤開放在書桌上。
許薇姝抱著筆記本給記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章梁氏和章家屬於非常規的一個類型,值得大書特書一番。
許薇姝的記性雖然好得很,但也不是永遠不會忘記,而且她自從教書以來,就習慣備課了,讀書就寫讀書筆記,教課也要整理自己的教案,現在遇見比較有趣的調查報告,她也寫下來。
或許很多年之後,她寫的這些東西都會成為非常重要的史料。
指不定她要是再穿一回,回到後世,就能在博物館裡面看見自己的手書。
到時候指著那些東西給自己的朋友瞧瞧,一準兒頗為有趣。
許薇姝在這個大殷朝生活的時日久了,到越發放得開,越活越輕鬆,即便外面刀光劍影,她的日子總是悠閑而愉快。
很難得,方容這幾天哪兒都沒去,就整日在書房陪她。
許薇姝也就是只表現出很高興的模樣來,閑來無事享受難得的清閑時光,喝茶、品酒、賞花。
這傢伙很自覺,除了呆在東宮,哪兒也不去,連萬歲爺也不見。
往日皇帝每天至少有兩個時辰,讓方容呆在他的御書房,交給他一些政務,讓他去處理,如今那種冷淡,但凡揣摩萬歲爺心思的都能看得出來。
宮裡一時傳言紛紛。
東宮好些下人都十分不安。
玉荷她們幾個大宮女氣色也不好,連寶琴都忍不住老在許薇姝面前轉圈圈。
方容卻老神在在,寵辱不驚,他鎮定自若,東宮的宮女太監們也冷靜了些。
消停日子過了大約十幾日,方容見宮裡安安靜靜地,就大方報備,然後準備帶著許薇姝去打獵。
「為什麼要穿黑色的?這會兒天氣正好,合該穿點兒鮮亮顏色才是。」
許家老太君的孝已經過了,只是自家娘娘看樣子還想多守一段時日,那不穿艷色便是,還有好多可選。
玉荷拿著自家娘娘新裁剪的黑色騎馬裝,一臉莫名其妙。
寶琴也詫異。
她家娘娘不怎麼挑剔顏色,只要漂亮的都喜歡,不過,更愛銀紅和亮紅一類,對黑色可向來不肯穿。
許薇姝一笑,又看了一眼手裡的情報消息——今日有一撥高手喬裝入京,疑為忠王府暗衛。
把東西塞回暗格裡面,隨手接過衣服來換上。
緞子特別黑亮,窄袖,連鑲邊都是黑色,只有袖口,衣領,用銀線綉出來一些玄妙的花紋。
這身騎裝還是她親自設計,送去讓人做的,緞子也是從江南帶來,雖然是黑色,卻是黑亮黑亮,顏色特別正,有珍珠的色澤。
許薇姝的膚色雪白,黑色的衣服一穿出來,玉荷和寶琴都怔住。
感覺不一樣了!
以前無論她們家娘娘也很大氣,但總帶著一種隨遇而安的氣質,形容柔美,當年在靖州,騎馬殺敵,箭術如神,也只讓人震驚罷了,覺得她是女中豪傑,世間難尋。
但今日她一出來,玉荷忽然低頭,寶琴也有點兒不敢直視。
壓迫力驟然增強了很多。
寶琴有一瞬間甚至覺得,她面前的是一座山,巨大的,高聳入雲,讓人連看都不敢看。
「娘娘……」
許薇姝讓玉荷拿鏡子過來,認認真真整理衣襟,梳好頭,什麼頭釵都不佩戴,輕輕鬆鬆站起身,「走吧,備車。」
玉荷眼前晃了晃,再看過去,她家娘娘又是溫溫柔柔的大美人一枚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