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依蘭古鎮(一)
虎躍長白第九章:依蘭古鎮(一)
快到凌晨時分,整個『四野』隊伍的宿營地才安靜下來,只有受傷土匪等人的哼叫和呻吟聲還在斷斷續續地響著。天亮后,隊伍里起身最早的金奉圭和朴正銀兄弟已經開始燒水和喂馬了,張自和才惺忪著眼睛從帳篷里鑽出來。
昨晚大半宿,張自和一直在做土匪俘虜的審查和甄別工作。經他判斷,在俘虜的二十一個人中,屬於老匪骨子的不過四、五人,其他都是被生活逼迫或逃避債務或抗糧抗稅或報復仇家而加入『龍山好』綹子的。重傷的三人中有一個是原來劉子玉綹子的炮頭,大號『追風槍』的陳天鳳。
這陳天鳳是個孤兒,父親原來是東北軍郭松齡部的營長。郭部因起兵反奉,陳天鳳的父親隨部隊在開灤戰死,母親聞訊后急病交加也隨之而去。郭部失敗后,氣急敗壞的張作霖下令追究原郭部的嫡系人員,陳天鳳好不容易才在父親生前好友的幫助下逃了出來。才十六歲的年紀就流落江湖,靠乞討、偷盜為生。四年前在劉子玉起局的時候就追隨左右,是『龍山好』的四梁之一,今年才二十一歲。陳天鳳槍法好,生性孤傲、爭強好勝,手持匣子雙槍,子彈疾射如風,槍槍可以打下飛鳥,江湖道上人送『追風槍』的大號。這次隨劉子玉偷襲四野,他就和劉子玉趴在一起,當劉子玉被打倒時,他也被黃小林一槍把肚子射穿,昏迷后被俘。
張自和了解到這些后,馬上取出繳獲的醫療用具和藥品,在黃秋生和黃淑蘭的協助下,給他進行了救治。黃秋生長期行走江湖,對治療跌打紅傷很有經驗,加上幸好子彈沒有留在陳天鳳身體內,在止血、消毒、清創、上消炎藥,包紮后,給他服下抗感染的西藥;傷口上又敷上了黃秋生用草藥配製的拔毒生肌的膏貼,希望他能闖過這一生死關。
隊員們開始在許一山的帶領下做體能鍛煉和跑步,唐明漢正在和黃秋生交談了解依蘭鎮的地形和房屋建築分佈等情況,朴正銀已經把疙瘩麵湯煮好了。
緊張了一晚上的土匪俘虜們看到四野的隊伍沒有要對他們進行懲罰的樣子,連捆綁他們的繩索都解開,心這才慢慢地寬了下來。東北綹子沒有趕盡殺絕的規矩,綹子火併后,失敗的一方被得勝的一方收編是常事。除非是尋仇,一般不會殺人。在土匪看來這些人還是懂江湖道義的,不是省防軍或日本人,否則就有殺身之禍了。
林志同就是這樣,一旦發現生命沒有了危險,就打起了算盤。先是對這些人畢恭畢敬,然後察顏觀色,想從這些人的交談和動作中看看是什麼來路。可是觀察了一宿,也看不出個山高水低。說他們是匪吧?可是完全沒有散漫隨意的跡象,連說話都是正正規規的;說他們是兵吧?可又是高麗人,又有老的女的,不象啊。想破了頭,也想不起什麼時候這圖們有這麼一號隊伍。算了,不想了,看他們怎麼對『龍山好』的人再說吧。如果是個有長久打算的話,咱也不妨掛注入伙,且說這支綹子比起『龍山好』來是強太多了,起碼人強馬壯、槍多財多,光看哪個大頭領的烏雲蓋雪寶馬,那個騎捲毛青鬃馬提雪亮武士刀的大漢,劉子玉是萬萬比不上。今後跟著混在道上也安生不是。
『四野』隊員們早餐之後,俘虜們也領到了和隊員們一模一樣的麵湯加炒米。唐明漢與張自和簡短地商量了一下,就命令俘虜集合,由張自和訓話:
「各位『龍山好』的弟兄,我就是『四野』的張自和,昨晚咱們大夥見過面了,現在把各位拘在一起,是要和你們把事兒講清楚。你們『龍山好』起局也有好四、五年了吧,咱也聽說過你們綹子的過往,綁票、劫道的活沒少干,雖說是吃的大戶殷實人家,但也有的苦主是手裡沒有血債,身上沒有人命,平平常常的清白無辜人家;他劉子玉黑吃黑的事也沒少干,但是從來沒有把槍口對準過日本人。要說『龍山好』綹子是不是忠孝仁義勇信,你們自己心裡都有一本帳。這次栽到我們手裡,那就只能說是蒼天有眼,閻王爺要收他劉子玉,與大傢伙們無關。從今天起,『龍山好』就煙消雲散了,在這延吉、圖們銷號了。所以,我們唐隊長放你們一馬。不為難你們,而且還要把所有的傷號治好。咱們『四野』的對頭是日本人、漢奸、惡霸、老毛子,而絕不欺壓窮苦百姓和中國人,相反還要保護他們免受哪些個狗雜種的欺負。咱們『四野』隊伍里人人一致,官兵平等,沒有掌柜、崽子、四梁八柱哪一說。但我們也有更鐵的紀律和規矩,訓練更嚴更苦。但是有一點要告訴大傢伙們:我們『四野』不缺吃、不缺穿,可哪都是從日本人手裡奪過來的。現在,我宣布,如果有願意搶日本人、俄國人,搶漢奸地主和惡霸的,加入『四野』的,站到我左手邊來;年紀大了點的、身子骨不利索的、害怕了願意回家種地抱孩子的,咱也不為難,相反我們送給路費,每人五塊大洋的銀圓券,站到我右手邊來。大家只有一柱香的工夫,考慮清楚后大傢伙做決定吧。」
十八個俘虜中,有十五個願意跟著『四野』,其中有兩個先是拿了錢,後來又把錢還給張自和,站在了左手邊;有三個拿了錢直接就走了,願意留下的人中還有三個年齡、身體都不符合張自和要求的都發給錢遣散了;三個傷員目前只能跟著隊伍進行治療,除傷員外『四野』新加入隊員十二個,林志同也選擇了跟『四野』走。
唐明漢與張自和商量后決定隊伍分成三個小隊,一隊由許一山、劉輝武負責;二隊由丁壘、韓光前負責;三隊是後勤小隊,由張自和、黃秋生負責,人員有朴家兄弟倆和黃家姐妹倆。李大慶、黃二虎進一隊;黃小林、崔太植、金奉圭進二隊;其餘新加入人員除傷員外都進一隊、二隊,人員平均分配;又將來自『龍山好』的槍支進行了鑒別,把老舊駁雜的槍支收集起來準備處理賣掉,將繳獲日軍的槍支彈藥下發給隊員;一番整編理隊后,隊伍開始向依蘭鎮方向行進。
依蘭鎮上,大車店掌柜何新發在忙碌著。今天上午東家秦世恩老爺子打發人來說進山收皮貨藥材的馬隊要回來了,讓他回大院照看照看馬匹,然後把商隊的夥計領到大車店休息,等估算毛皮藥材價值和結清工錢后再送走。何新發趕緊地吩咐夥計們打掃院子和清理馬廄,廚房裡燒水準備飯食和酒菜,剛收拾妥當,日頭就近了晌午,看見從鎮子東頭來了一溜隊伍。
原本以為是馬隊來了,後來再一看,不對啊,怎麼這麼多的人,足有三十來號,八架滿滿的爬犁,人都還背著槍,還有女人和老頭。鬍子可是從來不敢光天化日進延吉依蘭鎮的,也不會帶著這麼多的貨滿山跑。但是看這些人大搖大擺地騎馬背槍,看隊伍里有四、五個穿黃色軍大衣的人,難道是日本人的拓殖團?開發隊?可是自從前幾年『老三省』的綹子把日本人的延吉開拓團的護兵大隊打了以後,日本人就基本貓在自己的居住屯裡,難得出來。實在是摸不著頭腦,又瞧著大狼狗心裡直發憷,連忙叫店裡的夥計去秦家大院報信,讓老爺子知曉,有個準備。待隊伍走得近點處,何新發就看見了黃秋生。
黃秋生也是經常往來依蘭鎮,賣出自己家收拾的山貨、藥材和皮毛,購買糧食和鹽巴布匹和雜貨,來來往往的經常落腳大車店,所以彼此都熟悉。何新發一見黃秋生,馬上喘了一口大氣,心往肚子里落了一半,可以肯定來的不是日本人了。
隊伍剛接近大車店,唐明漢和許一山跳下馬,讓黃秋生上前打招呼。何新發就趕忙迎了上去,點頭哈腰地說:「黃老哥,在哪兒發財啊?幾位老客,這是要……」。
「何大掌柜的,您老哥寬心,來的不是鬍子,就是來住店歇腳的。鋪炕錢、飯食酒菜錢、馬豆草料錢照付。拜託您老哥照應著,天兒冷,點上火爐子、燒上熱炕。」
一聽黃秋生說不是鬍子,何新發的心又落了一半,看來這隊伍是跑商的,讓黃家給帶到依蘭鎮來了。可轉念一想,要是這麼多人馬住了店,那東家交代的事情可就麻煩了,鋪炕不夠啊。可人家客氣地說要住店,你說開店的能空著房不讓人家進嗎?再說也不能黑著臉關門謝客啊,人家三十來條渾身掛滿長槍短槍的精壯漢子,萬一和咱翻臉,喊打喊殺的,哪咱都沒地哭去。瞅著這些人面生,個個身上一股凶厲之氣,不禁打了個哆嗦。
「何大掌柜的,快給句話吧。怎麼暈暈忽忽的,大中午的難道喝高了?」黃秋生有點不耐煩地說。
「啊?對對,黃老哥,各位老客,請、請、請。」何新發急忙一迭聲地說道。
大車店院子寬敞,進了院子門,迎面是一長溜雙排大通鋪的土坯平房,後面也有一溜;左側是五、六間的青磚瓦頂平房,是供來往商隊和行路旅客住的;右側就是兩排馬棚和茅房、院子最後頭是廚房、水井和柴火棚。院子可以停放十架大車或爬犁,馬棚可供二十匹馬餵食飲水,整個大車店可供四十個人休息。
唐明漢和張自和看了以後感覺比較滿意。隊伍可是從穿越到現在都沒有好好地在屋子裡痛痛快快地洗過澡、暖暖和和地睡過覺了,就決定先在這裡住下,然後再去找秦家的麻煩。
「掌柜的,我們要在這兒住上幾天的,人多,有女客,有貨物。你這大車店我們就包下了,以後有其他的客人你就回了吧。」唐明漢對何新發說。
「這個……哪……」「沒有這個哪個的,就這麼定了,多少錢你就照算,我們馬上給。」唐明漢臉色冷了下來。
「是、是,」,人家要強包大車店,何新發也沒有其他辦法回絕,開口說道:「幾位老客,這包大車店每天二十塊大洋,其他的飯食、草料錢另算。」既然談到了生意,何新發就開了價。
「好,這裡是一百塊大洋的鈔票,你先拿著,所有的開銷都在裡面算,我們走時再結帳。」張自和遞過一卷鈔票爽快地說。何新發只好捏著鼻子認了下來,轉頭去吩咐夥計燒火爐子和燒炕了。
唐明漢與張自和馬上安排隊員們住宿,黃秋生、黃家倆閨女、張自和、傷員和重要的物資全部住到或搬到青磚平房裡,李大慶和『少校』也住進去負責物資的警戒和保護;唐明漢和許一山分別住進兩排大通鋪房負責管理隊伍,爬犁進院、馬匹進棚。
張自和與黃秋生帶著朴家兄弟來到廚房,何新發先前吩咐夥計燒的水已經開了,白臉高粱和糜子米的二餷子飯已經煮好,還有大鍋的燉酸菜白肉粉條子。查看了大車店準備的飯菜之後,張自和點點頭,轉頭讓朴正銀去通知隊員們快來吃飯,洗澡。
話說這大車店送信的夥計三腳並著兩步地跑向秦家大院的時候,秦世恩老爺子正在愜意地躺在炕上抽著大煙。秦世恩是光緒元年生人,今年五十七了。人常說家寬出少年,秦世恩打落地開始,家裡就是錢財萬貫、良田千晌,不愁吃穿,快六十的人了,看上去不過四十幾許。考中秀才后,連續兩科沒有中舉,接著朝廷又廢了科舉試,改為新式學堂,他就死了讀書進仕之心。加上東北從甲午以來就動蕩不已,日本人、俄國人、張大帥、鬍子馬匪你來我往,秦世恩乾脆就在家當個富家翁。大兒子入了軍界,二兒子入了政界,小兒子乾脆就和自己守在家裡。聽到了夥計報信,秦世恩馬上大煙也不抽了,一連聲地催促管家叫來小兒子秦守志和護院的蘭教頭,合計怎麼對付眼前這支隊伍,不能再發生被綁票的禍事。
前年小兒子秦守志被『龍山好』綁了以後,差點被割了耳朵,對鬍子那是滿肚子怨恨,聽了這事兒后,大聲叫道:「爹,咱家裡也有三十多人槍,去年大哥還弄來兩挺捷克式,還有不少手榴彈。蘭教頭那是咱延吉圖們方圓五百里有名的炮頭槍手,護院的也是跟了秦家多年的丁壯,大車店裡面的綹子要是敢和咱們叫板,咱就滅了它。」
「東家請放寬心,咱們秦家院子牆高厚實,四角有炮樓,綹子沒有炮和機槍是萬難攻打,不是我吹牛,他鬍子來一個我打一個,來倆我打一雙,定保得東家的穩妥。」秦家護院蘭炮頭大言不慚地說。
秦世恩搖搖頭,「這事兒我們不能先動,要是他們只是路過,又沒有犯法的,我們找上門去理虧,先看看再說;守志,你吩咐大傢伙看緊院門,槍都準備好,馬隊也回來了,大車店暫時不去,先把自家籬笆扎牢;管家拿我帖子先去延吉通知駐防軍,必要時候請他們幫忙保保我們,然後再跑一趟蛟河,去省防軍二旅守志他大哥繼業那裡,讓他先派個百八十人來家裡駐段時間;這幾天大夥少出門,尤其是守志,老實呆家裡。」招手叫來大車店夥計,吩咐他趕緊回去和何新發說,摸摸這些人的底細,馬上再來稟告。
秦家這裡是闔家不寧、忐忑不安,大車店那邊卻是歡聲笑語、興高采烈。將近一個星期沒有洗澡的隊員們,在大通鋪炕的屋子中間搬來大木桶,廚房裡挑來一桶桶滾熱的熱水,屋子裡火爐子也燒得旺旺的,隊員們輪流進桶,徹底把身上清洗了個乾淨。隨後,朴正銀兄弟倆又送來了熱氣騰騰的飯菜,大家吃了個熱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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