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長白春早
「何營長你可能誤會我說話的意思了。我們並不是要你們的家人出錢來贖人,而是要你們的長官知道這件事情后,拿我說的哪些東西來交換你們。當然,你們的長官可能不願意,不願意也沒有關係啊,那你們就在這裡呆著吧,反正我們也需要勞動力開山、建房、挖洞、修田,不然我們不能白拿糧食養活你們吧。什麼時候我們認為你們可以回去了就再放你們。」張自和聽到何亮的叫苦后淡然地說道。
何亮一聽張自和這樣說,心裡發涼。他是知道王紹南的為人,這秦繼業回去以後肯定把失利的責任往自己頭上推,要叫他們出錢出物來贖人,十有**是黃的。失望和落寞的神情掛在了臉上。
張自和看到他如此神態,笑了笑,又對何亮說:「既來之,則安之,你就耐心地等吧。不過在等待的時候,你必須要配合我們做好給你們安排的事情,否則的話,會出什麼意外,我也不敢打包票。」說完,也不等何亮回答,就轉頭與唐明漢商量其他事情了。
公元一九三一年三月三日,農曆正月十五。這天是韓耀庭嫁女兒的日子。韓家局的大多數人已經從大石砬子回到了五道溝,只留下馬光明帶著二十個弟兄守衛在這裡;張自和與雪虎的其他隊員們早在前天就已經帶著俘虜、傷員和物資,與決定加入四野的魯來相隊伍回到了四野營。張自和忙著唐明漢迎娶韓玉珍的一應瑣事,四野營上上下下地也在為這件事忙碌著。
當天下午,從五道溝方向來的一支馬隊到達了四野營。滿面春風的唐明漢騎著烏睢馬與送親的韓再功并行一起,身後是幾個歡天喜地吹著嗩吶曲子的韓家局子弟。韓玉珍也騎在一匹栗色戰馬上,雖然頂著一方紅布罩頭,也絲毫沒有影響她御控馬匹,一襲大紅的披風把她窈窕的身段裹住,顯得英姿颯爽。韓老爺子嫁出愛女,嫁妝自然不會少,僅僅馱載在馬上的箱籠就有十好幾個。馬隊一進四野營的溝口,震天的鞭炮聲響個不停,張自和站在溝口迎接,對著韓再功幾個說:「辛苦了,韓大兄弟,打今兒開始,咱們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同喜同喜,以後我們可經常來這四野營走親戚了。老爺子說了,等三天後玉珍回門的時候,他也要來四野營做客的。」韓再功拱手作揖,對張自和說道。
「來來來,大傢伙都來入席,這喜酒一定要喝到天亮。我等會一點要把唐大兄弟給灌醉咯,哈哈。」魯來相豪爽的聲音傳來。
四野營草創,一應的用具都缺少,張自和與許一山等人一商量,乾脆在廚房外的空地上搭起幾頂布蓬,按照四野營野炊的辦法開辦喜宴。黃淑蘭和妹妹以及劉桂花等幾個婦女,在韓家局陪同送嫁的女眷的協助下,在給唐明漢和韓玉珍布置準備新房。由於結親的日子定得倉促,時間緊張,只好將一座隊員的住房騰了出來,擠到其餘的地方去。倒是新房兩人居住顯得寬敞。
此刻夜色已暗,屋子裡高燒著一對紅燭,平日里風火潑辣的韓玉珍真如一個小媳婦一樣,規規矩矩地坐在炕沿。紅布頭罩下看不見她的臉,但依然能聽見那撲通撲通地急促心跳。新房離喜宴開辦的地點較遠,韓玉珍在屋裡只能聽見遠處山谷下嬉鬧喧嘩的聲音。
當然在這嬉鬧的聲音里最大的一個嗓門當屬魯來相,這個豪爽的東北漢子最大的愛好就是美酒。這次韓家嫁女把珍藏了十幾年的山葡萄酒拿了出來,早就把他給饞得口水下落。還沒等到張自和發出祝賀詞,他就涎著臉找韓再功要來了一壇,跑到許一山面前對飲了。
張自和熱情洋溢地祝賀了一對新人。不過這時在場的只有唐明漢,依照風俗,韓玉珍是不能出現在酒席上的。雪虎的老隊員們對唐隊長的婚事也是十分地贊成,他們都清楚將來自己要面臨什麼樣的壓力,多一分助力,多一份情誼,四野的發展將來就會愈加有力。何況這條血火之路畢竟或以生命的付出為代價,那麼現在與情投意合的人在一起,也是壯麗人生的一道亮色。
篝火旁,八十多個四野的隊員全部集中在了一起,加上韓家局送嫁的子弟和魯來相的人馬,一百五十幾人把個不大的河灘谷底散坐得滿滿,大家高興地喝著喜酒,聊著在四道溝殲滅戰和大石砬子追擊戰中的趣事,各自誇耀著打死了多少鬼子、抓住了多少東北軍。這時,張自和又抖出了一個更加鼓舞人心的消息。
「弟兄們,稍靜靜,下面我宣布:在我們成功地取得反清剿作戰勝利的時候,我和唐隊長商量決定,對在我們四野成立以來的歷次戰鬥中作出貢獻的人員實行戰功獎勵,這次的獎勵是以物品為主、獎金為輔。物品主要有手錶、刀具、煙酒和食品,是屬於個人消費的東西;現金獎勵是一等功二十大洋;二等功十塊大洋;三等功五塊大洋。經過各個戰鬥小組組長的推薦和我們的核查,有四個弟兄獲得一等戰功,他們是許一山、丁壘、劉輝武和韓光前;有十個弟兄獲得二等戰功,他們是黃小林、黃二虎、陳天鳳、崔太植、畢貴山等人,還有二十人獲得三等戰功。其中就有不少剛加入我們隊伍的弟兄。這次評功,完全是根據個人在戰鬥中的成績和表現來評定的。唐隊長和我的意思就是:只要堅決服從隊伍的指揮,作戰勇敢頑強,我們都會給予表彰和獎勵,不抹殺任何一個兄弟的付出。我們也希望在這次評功后,大家更積極努力地訓練,爭取不斷地打勝仗,多繳獲。沒有評上的弟兄也不要氣餒,以後的機會多得是,只要你們不怕殺鬼子殺到手軟就好。」
張自和的這番話一說出來,四野的營地就一片歡呼之聲。韓再功和魯來相羨慕地看著歡喜的四野隊員。魯來相急忙找到正在給大夥輪流敬酒的唐明漢,「哎,我說新郎倌,你這就有點偏心了。這砸金礦和打追擊,我們和韓家局的弟兄都應該有份啊?這麼只發你們自己的。」弄得唐明漢連忙解釋說這是在四野剛成立的時候定下的規矩,有功則必賞,承諾必兌現。你們和韓家局的前兒才決定與四野合綹,所以這次的評功沒有包括你們。不過請放心,我們的張政委已經另外為你們準備了獎品,明天你就可以去找他要了。
一聽說四野也為自己隊伍和韓家局的弟兄準備了獎品,魯來相喜笑顏開,連忙問都有些什麼。這時候張自和也恰好過來,接過話頭:「都有什麼?都是你們急需的東西。每個隊員全套的四野制式軍服、全套的皮毛防凍護具,加上每個隊員一個月的五元大洋津貼。還有正月十五我們唐隊長辦親事的招待品,怎麼樣?夠意思吧?」
「哎呀我的媽呀,這簡直太夠意思了,四野就是四野,手面大、氣派大。這比那幫東北軍的待遇都好許多啊,我老魯帶著弟兄們來投奔那是走對路了。再功兄弟啊,虧你在安圖認識了唐隊長和張政委,不然我們不說這年過的怎麼樣,只怕這會還在什麼地方流浪呢。」魯來相常年在吉東一帶轉悠尋食,日子也是十分地艱難,能在四野這兒合綹立根,終於為他和他的綹子找到了一塊安身立命的地方。
韓家局雖然在道上混跡多年,到底還是局限於小鬧騰,家底也不厚。一聽說四野也為自家的子弟準備了同樣的東西,不由感激萬分。加上四野臘八贈參、火線送葯,情誼方面比魯來相更深一些。特別是玉珍嫁過來以後,實際上就是一家,感謝的話就多餘了。
熱熱鬧鬧的喜宴一直持續到深夜。張自和細心,早就把唐明漢趕回了他的新房,為了不打攪這對新婚夫妻,他還特意地將『少校』安排到屋子門口,把一班想聽牆根的隊員們嚇得遠遠的。
紅蠟燭在靜靜地燃燒,韓玉珍在悄悄地等待。離別父親時,她大哭了一場,把個韓耀庭也弄得老淚漣漣。以前父親是天,現在嫁人了,以後丈夫就成了自己的天。但願他是個心疼人的好男子,不枉自己託付終身。
唐明漢自己也是忐忑不安地進了新房。兩世為人,這結婚確實頭一遭,前世談戀愛的時候在部隊里也沒有多少的時間花前月下,如今象夢幻一般地就進了婚房,自己怎麼有點恍然的感覺?在東北生長的他,知道這東北女子率真性烈,遇到自己喜愛的男人,那就是掏心掏肝地愛著。而且自己來自後世,也沒有什麼三五妻妾的打算,這一輩子能有一個喜歡自己的人被愛著,也是一種極大的滿足和幸福。
輕輕地走進韓玉珍的身旁,緩緩地掀起她的紅蓋頭,看著一張不知是紅燭映照還是羞怯暈色而染得紅彤彤的臉龐,唐明漢心裡一陣的溫柔湧上。攬過韓玉珍的肩頭,只在她耳邊呢喃地說了一句:「這輩子我愛你永不變。」韓玉珍一聽,眼眶中的淚水又奪目而出,轉頭在唐明漢的肩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三月的長白深山,春天的腳步仍姍姍未至,但是四野營早已是人喧馬騰,緊張繁忙。除俘虜的東北軍傷員留在五道溝治療以外,其餘身體完好的俘虜有八十多人,都在許一山和魯來相的看押之下開始勞作。坑道的施工速度在加快;連接四野營和五道溝的山間小路在拓寬平整;四道溝的山民們也已經在張自和的組織下,由常田富負責牽頭成立了一個叫互助勞動組的組織在開闢山田,燒荒耕地,搭建民居。
魯來相和韓家的人馬整合進入四野以後,唐明漢將人馬分組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就是主力戰鬥隊伍的三個小隊,許一山、魯來相和韓再功分別擔任小隊長;第二部分是由韓玉珍帶領的後勤支援小隊,由一部分傷愈的隊員和黃秋生等人組成,掌管馬匹和輜重;第三是張自和帶領的守備隊伍,這是按照張自和全民皆兵的設想成立的,將其餘的人員和四道溝的普通山民都編組起來,進行軍事方面的訓練,並且把五道溝也納入了這個體系。對年滿十六周歲以上和五十周歲以下的男性全部發放武器。
這次的對東北軍的勝利,武器輜重方面的繳獲也是十分豐富,秦繼業的隊伍除了幾個光屁股跑回去的官兵以外,物資全被四野奪下。不說槍支了,僅迫擊炮就有兩門,炮彈九十多發;機槍有四挺,全是捷克式;機槍步槍子彈三萬餘發,手榴彈八百多枚。現在的整個四野隊伍的武器裝備和儲備,達到了七百餘支(具)的數量,各類彈藥總計近十五萬發(枚)。
後勤隊伍在韓玉珍負責以後,她按照唐明漢與張自和的指示,大力地組織四野營的所有婦女及年紀小的孤兒,為隊伍全力趕製和改制被服、裝具。這些繳獲自秦家大院、日軍中隊和秦繼業一營的布匹、軍裝、毛毯、軍棉被等全都按照四野營的標準樣式製作,忙得新婚的她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和唐明漢親熱。
石原莞爾是在三月三日才得知關東軍獨立守備隊長春守備第三大隊第九中隊全軍覆滅消息的。當新井匡夫將由奉天特務機構已經證實的報告遞給他時,石原的反應是十分吃驚。「哪呢?一個精銳的皇軍中隊居然被一支不到六十人的支那土匪消滅?新井君,這是大日本帝國的恥辱!這是關東軍情報機構的失職!這是守備隊指揮官的無能!我必須要把這次作戰失利的情況報告東京軍部,自己申請處分。另外,電飭獨立守備隊司令部,做好第二次討伐的計劃和準備。這一次不能再指望中**隊了,皇軍必須要徹底剿滅這伙盤踞在山中的特工土匪。不過在討伐前要做好充分的情報工作,不能再蹈覆轍。寧願準備的時間長一些也沒有關係,但是一定要有把握以後再進行。守備隊的討伐計劃做好以後,要上報關東軍司令部推敲核准。等春天來了以後,道路的條件好轉以後再進行吧。在山區和狡猾的土匪武裝作戰,我們也缺乏經驗,要特務機關配合找一些熟悉當地地形和民情的支那人或朝鮮人,把對方的底細都摸清楚。馬上把我的意見轉告三宅將軍和森連將軍。」
一天以後,吉林省防軍的二旅王紹南旅長也接到了逃回來的秦繼業的報告,當垂頭喪氣的秦繼業長在王紹南面前時,被盛怒的後者連著扇了幾個大耳光:「混賬東西,當初你信誓旦旦地說一定會安全地把弟兄們帶回來,看看你現在帶回了些什麼?就不到二百人的殘兵敗將!武器幾乎都被你丟光了,一個好端端地營在你的手裡沒了。你還有臉回來?我要向熙洽主席報告,你等著軍法處置吧。還要我拿錢拿東西贖人?門都沒有!」
可是與王紹南想得不同地是,熙洽在接到他的通報以後,並沒有迸發雷霆大怒,而是在電話里談談地說:「知道了。回來的官兵就繼續在原來的軍營里安置,哪些土匪要贖人的條件能滿足的就滿足吧,反正也是一些自己要用的軍需。這件事就不要再報告東北軍司令部少帥哪裡了,他哪兒在北平正忙著中原大戰的善後呢。我們自己處理就好。秦團長就當個營長吧,部隊的調整你自己看著辦。」
熙洽當然不是省油的燈,他只所以沒有對這次清剿失敗追究秦繼業的責任,重要的是這個老狐狸看到了作為清剿主力的日軍也已經全軍覆滅,自己這邊對日本的說辭由於有秦繼業這樣的損失,想必日本人不會懷疑政府與蘇俄特工有什麼勾結。只要能擺脫日本人的糾纏,就當這次的損失是做了燒高香的耗資了。然後吩咐秘書:「我現在要去奉天一次,日本人要找我有什麼事情的話,等我會長春以後再說吧。」三十六計,走為上。
三月十五日,由敦化來到大石砬子附近的王紹南的副官帶著十輛大車,由二旅的旅部手槍連壓陣,和四野商量交換俘虜的事宜。大車上裝滿了布匹、棉花、麵粉、大米、食鹽、豬肉。何亮的家人也準備了五百大洋的贖金。這次交換是由韓玉珍出面做主了,她按照張自和交待的意見,將除了俘虜的炮兵、通訊兵和衛生兵等三十多人扣留以外,其餘連帶傷員在內的一百三十名東北軍官兵全部釋放。還有二十多個身體完好的俘虜不願意回原部隊,心甘情願地留在四野當綹子,原因是聽說了四野的待遇,親眼見到四野的實際並不是象宣傳的土匪一樣,尤其是聽到四野消滅了二百多的日軍以後,這二十來個無家牽挂的士兵們選擇了在山裡。
在交換俘虜的前一天,三月十四日,在把營地防守的任務交給許一山、韓再功以後,唐明漢、張自和僅僅帶著李大慶、魯來相、陳天鳳和黃二虎,六人秘密地攜帶著三千兩黃金,向奉天城而去。而這一次,張自和與李大慶幾個要將資金籌運到北平,並在那裡建立自己的聯絡站和秘密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