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奉天城內(二)
在中國的官場上,『不過』這個詞語的潛含義就是代表著事情的反面。這一點,歷久現代官場政治的張自和對於羅豐年的表白髮出了內心的微笑,「喝酒,喝酒,咱們接著喝。」此後,眾人便談論一些逸聞趣事,張自和把後世的一些黃段子在席間不時穿插說道,引得一干人等大笑不已。
「政委,有把握拿下這個羅豐年嗎?」宴會散后,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唐明漢有點擔心這個羅豐年油滑狡詐,怕事情辦不好。
「放心吧,我的隊長同志,這種人我見得多了,無非就是自己要在中間撈點好處。現在看來買槍的問題不大,反正我們只買幾十上百枝,這個數量我看那個羅豐年自己就能做主。關鍵看什麼樣的賄賂能打動他的心了。」張自和很有把握地回答著。
「攻其一點,不及其餘,要干就把他給干趴下。出重手吧,我的政委同志」唐明漢表態道。
此後幾天,果然如張自和所料,在送出兩套康熙官窯茶具和那塊鑲鑽勞力士金錶之後,羅豐年熱情地邀請唐明漢濟仁去他家『聚會』。同時還請了幾個兵工廠槍械和彈藥設計的專家陪同。席間,對唐明漢提出的幾個要求均給予滿意的答覆。
「關於自來火的步槍,不瞞各位,我們瀋陽兵工廠確實已經試製完成了樣槍,不過還沒有對外公布,仍然在試驗完善階段,目前還有幾個問題沒有解決,一是此槍的重量比普通步槍要重半斤多,士兵攜帶不便;二是要考慮到戰場上彈藥的消耗補給,使用此槍,戰鬥時消耗極大;三是此槍的最大射程只有六百米突,有效射程在三百米突以內,比毛瑟步槍要短得多。所以遲遲沒有定裝。還有你們要求的高精度步槍的問題,,就只是在一般批量生產的步槍中,經過檢驗挑選的,我們兵工廠就專門有這方面的檢驗挑選步驟,並存有記錄,到時候去庫房查編號就行;另外你們要求的把直拉槍機改下彎槍機也好辦。而且這個設計要是採用的話,我們還得付給你們錢。哈哈。」一個負責步槍設計檢驗的工程師說道。
「你們拿來的小口徑子彈樣品,我們進行了分解,要仿製是沒有問題的,不過彈頭的內芯只能是鉛芯,彈殼是黃銅,還需要時間去重新製作一套模具。我們的子彈生產投料時不能少於一萬發的生產量,這個數你們能吃下嗎?另外你們拿來的那種榴彈,我們可以嘗試著生產。但是精度能否保證,我也不能打包票。我還想問問你們是從什麼地方得到的這些彈藥?」另一個彈藥生產負責人也向唐明漢他們解釋和要求道。
對於前一個回答,唐明漢滿意極了。當場表示不在乎那些自來火步槍的缺陷,只要能在三個月內拿到二百到三百枝合格的成品就好。高精度下彎槍機的步槍也是需要一百到二百枝。對於五點八毫米小口徑彈藥的問題也很乾脆地表示,子彈就定三萬發的數量;榴彈如果能生產的話,定三百枚。至於問到從什麼地方搞到的小口徑子彈和榴彈,唐明漢打馬虎眼地說是從蘇俄回國時偷來的。
儘管羅豐年幾人將信將疑,聚會還是在張自和詼諧調笑的氣氛調動下把生意定了下來。張自和表示會按照槍彈出廠價格的百分之五給予幾人的回扣后,眾人更是高興地表示,以後唐明漢他們需要的槍彈都交給羅豐年來採辦。目前瀋陽兵工廠的槍械和彈藥的開工生產都不足,可以在優先的情況下安排試製,三個月後陸續交貨,畢竟這是一筆近五萬大洋的生意,羅豐年他們也想在其中得到好處。
圓滿地搞定槍械和子彈這件大事,尤其是能讓狙擊步槍和自動步槍重新發揮作用,唐明漢和張自和都十分高興。指示訓練了十來天的姜子恆的手下都休息一天,上街玩玩逛逛。但必須是集體上街,還要注意紀律。姜子恆這些天也是和林志同忙著聯繫各路客商,落實貨源。食鹽、布匹已經採購到手,再把藥品搞到以後就準備安排商隊出發。在聽到隊長指示后,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下了手中的事務,帶著一干弟兄上街去了。
奉天南關外面就是日本移民的居住地,從前清末年開始,陸續有商人、浪人、滿洲鐵路人員的家屬、瀋陽兵工廠的日籍員工和家屬、日本和朝鮮的妓女以及一般的平民麋集在這裡,臨街店鋪鱗次櫛比,多是一些日式的兩層小木樓,門口掛著布幔幌子,標著布店、百貨店、酒館和藥店等字樣,說著滿口日語的人來來往往。其間,也有不少的中國民眾來這裡淘買日本貨物,有些日本人的中國話說得很好,要不是穿著和服一類的衣裝,難以分辨。街道上拉人力車和挑貨物的中國苦力和朝鮮勞工,把一個不大的居住區里擠得倒顯熱鬧非常。南關這個地方不屬於滿鐵的劃定管轄範圍,是由遼寧警察署下的瀋陽警察局負責治安,而不遠處的南滿鐵路奉天車站還有日本關東軍獨立守備隊的兵營,有著一個大隊的日本兵,以保護日本帝國的資產和僑民的名義駐守在那兒。
姜子恆一行十幾人,先頭在南關逛街時沒有盡興,郝老三提議到南關外去看看日本女人長得啥樣,隊伍中有人提出到日本人住的地方怕出事情,郝老三把牛眼一瞪,「怕個球!老子看看日本女人怎麼啦?有機會老子還要干他們呢。」
姜子恆笑了笑,沒有阻止郝老三的粗話,一揮手,:「走,我們就去哪兒瞧瞧去,就看日本女人去。」
加入四野以後,隊員們第一次領到了當月的津貼,綹子干久了,就有了錢到手花光的習慣。這響噹噹的大洋在口袋裡,難免不了要去拋灑一番。多數隊員是第一次來奉天城,一出門就忘了形,大嗓門吆喝著穿行在不寬的街道上。
就在眾人來到一座掛著茶道布幔的小樓前,從裡面出來了三個穿著和服,腰帶上插著武士刀的日本浪人,一個臉上塗著厚厚白粉的日本女人彎腰恭送他們。三人趾高氣昂地轉身,木屐噠噠地敲擊在石板路上,直直地沖著姜子恆一行人面前過來。
「嗨,看啊,這就是日本的武士?我看個兒還沒有毛驢高呢。」郝老三的嘴巴最是損人,出口就譏諷。
「八嘎,蠢豬一樣的支那人,膽敢嘲笑堂堂的大和武士,我要你們付出血的代價。」三個日本浪人中有一個聽得懂中國話,在聽到郝老三的譏笑后,發出了怒吼。另外兩個一看,自己的同伴朝著一群中國人叫罵,在聽了簡短的解釋后,紛紛地拔出腰間的長刀,作勢要砍郝老三。
這個郝老三在『包一路』里就是一個火爆的性子,綹子里往往打頭陣的就是他。他本人也有一點功夫在身,打心裡不懼怕這幾個日本人。姜子恆倒是很鎮靜,連忙吩咐一個隊員回去報告唐明漢,然後招呼隊員三個一群,五個一堆,準備對付日本人的武力挑釁。
這幾個日本人剛開始時認為郝老三隻是一個人,沒成想等他們拔出刀來時,呼啦啦地周圍十幾個中國人圍了上來。這一下,就搞得三個日本浪人勢成騎虎了,拿著刀對著郝老三吼著幾里哇啦的話,比比劃劃地。
熱鬧的街道上出現準備鬥毆的人,四周的一些日本居民也過來看究竟,人是越聚越多。姜子恆他們聽不懂日本話,也不知道哪些日本人在說些什麼,只是全神貫注地注意三個拿刀的浪人武士。
郝老三見先前那個矮個子日本人只是拿刀沖著他喊叫,輕蔑地向地上吐了口唾沫,「你個矮矬子,人還沒刀長,敢沖著爺們比劃,有本事的就過來啊,讓爺們教教你怎麼玩刀子。」說完,對著那人用小指頭勾了勾。
這個日本人是聽得懂中國話的,一聽郝老三這樣說,不由更加急怒,又看見那個蔑視他的手勢,一聲怪叫,雙手緊握長刀上揚,斜斜地向著郝老三肩頭劈去,恨不得一刀把這個該死的中國人劈成兩半。
郝老三一看,這日本人果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揮刀殺人,心中也是一凜,急忙地向左側閃避。這個矮個子武士顯然在刀術上面下過苦功夫練過,刀式並不走老,一見對方閃避開自己的第一刀,手腕一轉,橫刀又向腰間划來。郝老三此時被長刀的刀鋒逼住,不能靠近矮個子武士的身邊,只好連連後退,東閃西躲。此時,對方的揮刀頻率越來越快,一刀接一刀地刀刀不離脖子胸腹要害。姜子恆一看,這日本人狀若瘋虎,一副不把郝老三砍死就不罷休的神態。大喝一聲住手,從側後方看準一個機會就一把抱住這個矮個子。
這一下激怒了另外兩個日本人,其中一個迅速出刀砍向了姜子恆。「唰」的一聲,鋒利的刀刃在姜子恆的後背拉出了一刀一尺多長的血口,姜子恆痛的悶哼一聲,倒在了地上。『包一路』的其他弟兄一看,一擁而上,圍住三個日本人群毆。爭鬥中,有好幾個隊員身上中了刀。一番混斗,三個日本武士終於架不住姜子恆綹子的人多,先後被打倒在地上,刀子也被奪去。臉上、身上被踹踢得都是腳印。
圍觀的其他日本人在郝老三左右支絀的時候都紛紛地叫好,轉眼一見三個浪人武士被十幾個中國人打倒,不由都鼓噪起來,有的就直接參与對這些中國人的打鬥,一時間街道上亂亂紛紛。
南關警察局的牛順警長,帶著幾個巡邏的警察正好在這個時候趕到,見局面已經混亂不堪,忙吹響警笛,驅散圍觀的人群。牛順是認識姜子恆等人的,看見他滿身的鮮血躺在地上,地上還有三個被打的不能動彈的日本人。急忙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此時唐明漢、張自和一群人也趕到了現場。
待得知事情的原委后,張自和趕緊地吩咐救人,魯來相背起姜子恆就要離開,誰知從人群里出來一個滿臉橫肉,神情倨傲的中年日本男人:「這個人是侵犯大日本帝國勇士的罪魁禍首,不能這樣由中國當局帶走,必須交給皇軍守備隊審問。」
唐明漢本來見到自己的隊員受傷就很惱火,一聽這話說得蠻橫霸道,不禁火上心頭,冷冷地盯了那人一眼,說道:「你是幹什麼的,在這裡咋咋呼呼的?」轉頭對魯來相說趕緊去吧姜子恆背走找醫生。牛順也過來吩咐警察們保護魯來相離開。
「我是這裡的日本商社聯合理事之一,也是『劍道會』的成員,我叫鈴木幸夫,這三個日本武士都是我們的『劍道會』的。你們這是不把我們日本武士的尊嚴放在眼裡,我要向奉天的總領事林久治郎閣下報告,向你們的奉天當局提出嚴重交涉。」
「在集市街道上動刀傷人,這三個人必須受到治安法律的懲處。你們不但不認錯道歉,反而阻撓我們救治受傷者,你想幹什麼?」張自和站出來指責鈴木幸夫道。
「我們的三個武士被這些人打傷了,你們要賠償我們的損失,要向大日本帝國的武士們謝罪,否則這件事情的後果很嚴重。」鈴木幸夫咆哮道。
「謝罪?真是笑話。你們這些人跑到中國來耀武揚威地拿刀威脅和殺傷中國平民,反倒要我們謝罪?這是什麼道理?後果很嚴重?多嚴重?你有什麼招都說出來,我們接著就是。」唐明漢指著鈴木幸夫的鼻子說道。
「八嘎,八嘎,你又是什麼人,居然敢這樣對我說話。」
「我們是華盛商社的,這裡的受傷者都是我們商社的僱員,一共有四個人被這三個日本人用刀殺傷,相反是你們必須要向我們謝罪和賠償。有兩種辦法處理,一是依照中國當局的法律來審查和處理;二是我們和你們決鬥比試,死傷不論。輸了的一方賠償對方一千銀圓。當著這麼多人在場,你就選擇吧。除此以外,你要是再拿日本駐軍來說話,拿你們所謂聯合商社和『劍道會』來說話,也休怪我們不客氣。唐明漢說道。
先前幾個被打到在地的日本武士,看見他們老大出頭與中國人交涉,都沒有放屁。這會一聽唐明漢說要比試,也不管身上的傷了,跳起來紛紛大罵,揚言要給中國人好看。
牛順一看,這問題是要鬧大了,連忙拉住張自和的袖子,低聲地勸說雙方就此罷手,免得他這個警長讓上司給個治安不力的評語。張自和笑道:「牛警長,沒關係,這日本人就是欺軟怕硬。他們的囂張氣焰就是咱們給讓出來的,我們唐大掌柜的說要決鬥比試,那就比試吧,不然日本人還會得寸進尺。」
鈴木幸夫這時才仔細地打量提出要決鬥比試的唐明漢。只見此人不到三十歲,身高一米八左右,身材勻稱,臉龐堅毅,語調堅決,吐氣平穩,舉手投足之間有一股威懾人的英氣。心裡想到自己在奉天的商業圈子混了十多年,從沒有見過這號中國人,把我們日本帝國的商業領袖和武士不放在眼裡,不由心裡『突』了一下。
「哪呢?華盛商社?我沒有聽說過。在這奉天城官場上和大的中國商人都知道我是誰。你們一個小小的商社,也敢和我們聯合商社的武士決鬥?那我們就給你們一個教訓。決鬥按照我們日本武士道的規矩進行,不死不休。三島君,你沒意見吧。」
哪個叫三島的就是先前和郝老三動手的矮個子武士,此刻被揍得鼻青臉腫。勉勉強強地從地上爬起來,一抹口旁的血沫子,「哈伊,就照鈴木閣下的意思,我一定誓死捍衛日本武士的光榮,把敢於挑戰我的支那人統統地殺死。請閣下成全。」一邊說,一邊彎腰鞠躬。
牛順警長一看,心裡叫苦不已。這要是公開的決鬥比試,可是奉天城的大事。這麼多年以來,凡是在日本人和中國人的衝突糾紛中,從來就是日本人佔上風,不然的話就是大麻煩,自己得趕快地報告上司,請他們來決定這事怎麼辦。
鈴木幸夫聽三島這樣說,心裡想到這些支那人如果不在公開的場合接受大日本帝國武士的懲罰,就不能起到威懾他們的作用,今後還會有更多的中國人與我們作對。何況這場比試決鬥還關係到商社和『劍道會』的臉面和榮譽,不能私底下進行,一定要在公開的場合把中國人敢於反抗日本帝國的氣勢打下去。但是此事還要報告奉天總領事林久治郎閣下,請他出面調來關東軍壓陣助威,諒奉天當局也不敢放縱中國人在公開的場合殺害帝國的公民,必要時,也可借用當局的力量壓制這些桀驁不馴的支那暴民。一念至此,臉上浮出了陰險的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