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對牌

第八章 對牌

傅家原本不缺男兒,尤其二老爺最能幹。他生前雖紈絝了些,文才武略不及大哥,老實沉穩不及三弟,但生兒子可是強項,傅縈這一輩除了長房和三房各有一嫡子,其餘幾個男丁不論嫡庶都是二老爺傾情製造。

到如今傅家男丁凋零,二房男丁戰死的最多,所剩的生力軍里還有個傅放初呢。

而五少爺傅敏初,從前堂兄弟們都健在時他在老太太眼裡就是個「殘次品」,根本不受待見。

三嬸只有這一個嫡子,長房和二房的兒子們各個生龍活虎,偏她的兒子自幼病弱,她也沒少受婆婆的責難。

風水輪流轉。

現下病弱不堪的傅敏初反而成了這一輩里所剩唯一的嫡子。

在老太太眼裡,傅敏初變成個閃閃發光的金疙瘩,比倒三不著兩的庶子傅放初可要金貴的多。

不但三嬸腰桿直起來,就連傅敏初在老太太面前也說得上話。

是以那日老太太要強行抬走傅縈,傅敏初竭力勸阻才起了作用。

而若非傅敏初曉之以情,單憑傅縈也根本不可能說服老夫人將婚期延後,就更不可能有昨日的成事。

傅縈與傅薏相攜迎到廊下時,傅敏初與俞姨娘已到了面前。

他舉手投足透著儒雅書香氣,只是久病瘦弱,身上牙白袍子像是挑在竹竿上,夏風吹的他袍角翻飛,彷彿他下一刻就會被風吹走。

見傅縈安然無恙,他秀氣蒼白的臉上露出個欣慰的笑,公鴨嗓說了句:「真好。」

只兩個字,就觸到了傅縈心裡。

傅縈眨去眸中濕意,笑著行禮:「五哥。」

「五弟,昨日多謝你。」傅薏也施了一禮。

傅敏初擺著瘦的骨節分明的手,慚愧的道:「我到底是沒能幫上什麼,若我再有用些,昨兒就不是來送七妹出去了。」

將人讓進了廳內,見過禮,傅縈和傅薏將圈椅搬來給傅敏初坐。

傅敏初平靜了呼吸,這才道:「昨日聽說了集市上的事,祖母動了大氣,若非宮裡來了人,她今天本要去衙門告你們忤逆不孝的。」

在東盛國,若父母長輩去衙門裡告子女不孝忤逆,幾乎不用審被告就要挨板子,打死的不在少數。

宋氏聞音知雅,驚出滿脊冷汗。

想不到老太太竟會如此狠毒!

可是想到搶親一事,若非傅縈用的計成功了,這會子人不是已經被抬去趙家且過去一夜了么?

她心裡還曾對人性抱著一線希望,這會兒也全然消失了。突然覺得剛才傅縈吩咐關門太對了!

「多謝你特意相告。」宋氏感激的笑著。

傅敏初搖搖頭,「大伯母不必客氣。剛才你們前腳剛走,宮裡就又來人傳了皇上口諭,宣您和七妹妹明日入宮面聖,這會子傳諭的老爺回去了,留下一位教導規矩的姑姑,祖母和二嬸三嬸正陪著呢。六妹他們才剛氣沖衝要去上院,恰好我經過,就給攔了下來。」

原來竟是這樣!

「五哥,又要多謝你了。」傅縈襝衽一禮,真摯謝意由她那雙水蒙蒙的大眼傳達給了傅敏初。

傅敏初笑著搖頭:「咱們是一家子至親骨肉,何須如此客氣?七妹,有些事我雖不說,卻也看的真切,只是子不言父之過……可到底一筆寫不出兩個傅字,七妹還請手下留情,保全家族的榮譽要緊。」

這一家子的聰明人不少,最通透的卻是病弱的傅敏初。

傅縈嘆息著,清澈的眼中滿是無奈:「五哥,你是知道縈縈素來為人的,若非萬不得已,我哪裡會如此?我也清楚一家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可是我們也要活下去啊!我要的不多,只想有尊嚴的活下去,保住應當屬於我們的東西罷了。」

如此滄桑動情的話出自一個才剛十四歲的少女之口,回想這些日子她所經歷的,傅敏初越加覺得這個妹妹可憐。

到底是多大的傷害,逼的一個知書達理溫柔靦腆的姑娘去集市眾目睽睽之下拋頭露面?

「七妹,為難你了。」

傅縈笑著搖了搖頭。

為了這家裡少有的不極品的幾個,她決定不將這個家玩垮了。

「為免生事,大伯母與七妹還是快些去上院吧,我就告辭了。」傅敏初起身行禮,又囑咐傅縈:「七妹,回頭還是去與六妹、八妹和十妹解釋一下,到底是姊妹,那麼丟下人很不好,若傳了出去對你的名聲也有損。」

傅敏初是一心為了她,而且傅縈知道傅敏初為人端正,又有些固執的認死理兒,內心更是單純。要讓單純的他認同她狠刷對手的心理不大容易,她又不想傷他的心。

是以傅縈只認真的點頭應了,道:「其實才剛我只是急著去外頭。」

傅敏初……

七妹,其實這種事你可以不用跟哥哥解釋。

本來傅縈還不覺得說出來有什麼,可一看傅敏初緋紅的臉,她也囧哩個囧。

五哥你臉紅個什麼啊!

傅縈與傅薏送面色「紅潤」的傅敏初到了院門前,伺候他的婢女蘇葉就在外頭等候著。

原本爺們兒家走到哪裡也不必帶著丫鬟,只是傅敏初身子弱,三嬸怕他萬一不舒坦身邊需要個人手,帶著小廝在內宅晃又不像話,是以才給了他蘇葉。

蘇葉見五少爺素來蒼白的臉色竟如此紅潤,疑惑之下,感激的望著傅縈。

傅縈被蘇葉感激的目光洗禮著,淡定的客氣相送。

去上院的路上宋氏還在無奈的叮囑:「……你這丫頭,往後切不可如此亂說了。」

她要知道不過說了句「去外頭」就差點讓清純的少年「腦溢血」,打死也不會說的好嗎!

上院正屋裡,老太太、二嬸和三嬸陪著宮裡來的許華姑姑。

這位姑姑不大愛言語,他們又怕場面太冷尷尬,「脫口秀」說的嗓子都幹了,若是傅縈與宋氏再不來,他們就快沒詞兒了。

許華姑姑三十齣頭的年紀,穿了身翠色的掐牙比甲,素紗挑線裙子,圓髻以純銀扁方固定,耳上綴著對蓮子米大小的珍珠耳墜子,以她的身份,能用得這樣大小的珍珠卻是不凡。

施過禮,宋氏與傅縈就被許華姑姑單獨帶去東跨院。

二嬸、三嬸原本還想讓家裡的姑娘也一同學學宮裡的規矩,不料人家一句諭旨不可違逆,就將他們堵在了外頭。

不愧是宮中教導規矩的姑姑,不論舉手投足,一言一語都是極令人賞心悅目的。雖態度冷淡,卻也將入宮后應當留意的都說明了,傅縈在長公主府中見過不少貴婦,本就了解一些,加之她記憶力極佳,學的也很快,許華姑姑的面色就漸漸從冷淡變作常色。

夕陽西下時,老太太吩咐蔣嬤嬤來東跨院請人,打算留許華姑姑晚飯。

卻被客氣的婉拒了。

宋氏就與傅縈親自送人出去,贈了一對純金鏤空雕如意紋嵌珍珠的鐲子,許華姑姑原本不收,但客氣推辭了一番到底還是收下了。

晚飯用罷,宋氏與傅縈、傅薏去上院昏省時,就與老太太道:「這些日府里的對牌擱在二弟妹和三弟妹手中,也煩他們勞累,如今我身子好些個,就不勞煩他們了。」

二嬸和三嬸聞言,面色都僵了。

就知道他們回來准沒好事!

事情根本就沒按著原本計劃的發展!

妯娌二人原想著傅縈若是去了趙家,宋氏又病病哀哀的,再受一次打擊,保不齊沒幾天就去見傅剛了。就算她命硬,病中也無法打理家事,他們也能把握著權力。

誰知鬧了一番,反而讓傅縈得意起來,今兒個見皇后,明兒個還要面聖,就連病歪歪的宋氏都原地滿血復活了。

忙活幾日,鬧了一場空,現在還要交還對牌?

他們怎麼這麼虧啊!

二嬸和三嬸都殷殷望著老太太。反正他們得不到便宜,老太太也別想從宋氏身上拔毛。

果然,老太太搖著頭,也不說答應不答應,先是嗚咽起來:「老大呦!你去的早,為娘的這都苦死了!你媳婦兒她不聽娘的話哎!你的家業都要被倒騰宋家去了!」

二嬸、三嬸忙一左一右去勸說,一個拭淚的,一個倒茶的。

「大嫂也沒說什麼,娘莫要傷心。」

「大嫂為了您的身子也不會忤逆您的意思啊。」

宋氏怒極反笑,剛要說話,卻被傅縈拉了一把。

疑惑的看向傅縈,就見她先搖搖頭,隨後又眨眨眼。宋氏一想,就明白了傅縈的意思。

「娘,既然您覺得媳婦管家不合適,那這事兒就算了吧。」

「嘎?」老太太哭聲戛然而止,擦了擦淚:「你是何意思?」

傅縈被老太太收放自如的眼淚驚呆了,身不逢時,奧斯卡小金人兒不給她太屈才了……

宋氏就道:「這產業都是老爺生前我們夫妻賺下的,咱們又都是一家人,對牌兒在不在媳婦手裡又有什麼關係?不過媳婦覺得,二弟妹和三弟妹雖都聰明,一起掌管庶務卻不大妥,要管就交給一個人來管。」

宋氏略沉吟:「不如就交給三弟妹吧。三弟妹家裡經商,懂得也多。只記得每月初一、十五來給我看賬冊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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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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