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悼念，天國

南方下了一場大雪。

春桃說，她從小到大，也沒見過雪，撿到我那天，剛好因為下雪，她害怕家裡沒吃的，下雪之後自己被餓著，所以跑到山裡挖些野菜，做成鹹菜吃，剛好就遇見了滿身是血的我。

如果沒有春桃救我，我也會死了吧。

「傻子，你從哪弄來的水果，要去幹嘛呀。」春桃邊走邊問。

水果，當然是從村長家要來的，這個小村子，四面環山，很閉塞，要不是有一條河。估計根本不會有人生活了。

「你很久沒吃過水果了吧，放心，家裡給你留了好多，這幾個我有用。」我拉著她本該稚嫩卻粗糙的小手，現在，好像換成我照顧她了。

「是不是城裡有好多水果啊。」她好奇的問我。

「對啊，你想吃什麼，等出去了，我都給你買。」

她突然扭捏了一下，害羞的說道：「傻子，我……我從來沒過過生日，等出去了，你能不能帶我吃一口蛋糕啊。」

我無奈的苦笑了，多麼單純善良的女孩啊，即使受了這麼多委屈和孤苦，她依然對生活抱著希望，而我，現在給了她希望和未來。

「沒問題。我工作的地方，就是賣蛋糕的，以後你可以天天吃個夠，你家裡沒有電視，從哪見過蛋糕的。」山路有些陡了，我一把將她抱起來，真夠輕的，感覺跟沒抱一樣。

她鑽進我懷裡，搓了搓冰涼的小手，一臉美好的回憶道：「我是在村裡別人家看見的，有一家大戶，給孩子過生日，從城裡買了蛋糕，我偷偷去看了一眼，特別漂亮，白色的蛋糕，一定很好吃吧。」

美好的回憶，僅僅是偷偷看見一眼。春桃就泛起了美好，這份樂觀堅強，我自愧不如。

「春桃，你是不是沒讀過書啊，等出去了，我送你上學吧。」我平靜的說道。

「真的！我能上學？」她在我懷裡激動的要跳出來了，稚嫩的小臉，儘是不敢相信，小心翼翼的問道：「可是……可是上學要花好多錢吧。我爺爺以前也沒有錢，我才沒去學校的，我現在手裡也沒錢，傻子，你有錢嗎？我……我不能花你的錢啊，以後還不上怎麼辦。」

猶豫怯弱，是少女心中最純真的善良，我看向她單純的眼睛，笑道：「你是不是也被拍傻了？」

「你才傻呢！」她嘟著嘴反駁道。

「我們是家人啊，花我的錢，不用你還啊。」

她瞬間愣住了，獃獃的看著我，小手搓在一起，突然甜甜的笑了：「家人，我有家人了。」

「對呀，你要記住，我是你家人，我現在，帶你看我另一個家人去。」

山路慢慢通明，我才發現，春桃撿到我的地方，還真的很偏僻，很少有人會走那裡，我的命大，僅僅是因為少女害怕下雪被餓著，去挖沒人吃的野菜果脯。

「你不怕吃野菜，吃壞了肚子？」我抱著春桃，慢慢聽到了嘩嘩的水聲，心情突然沉重下來。

「吃了這麼多年，我知道什麼野菜不能吃。」她整理了一下我的衣領，這件破舊的棉衣，是她爺爺留下的衣服，她很珍惜。

「給你抓條魚吧，晚上咱吃魚。」我站在河邊，故意停了一會，平復沉重的心情。

「好啊，我力氣太小，夏天的時候，也就偶爾能抓到小的，能吃到魚，算是最好的東西了。」

「以後，你天天都能吃到好的。」

「等等，前面就是撿到你的地方了，那個小土坡。」她指向前方，我瞬間恍惚了一眼。這裡我記得。

慢慢繞過土坡，一個矮矮的土丘，完全是新挖出來的土，前面還立著一個木板：摯愛姐姐楚纖柔之墓。

一聲長嘆，我渾身都在發抖，放下春桃，雙腿一軟，我直接跪在了墳前。

春桃嚇了一跳，她不識字。卻看懂了這是個墳，連忙把手裡的水果拿出來，整齊的擺在墓碑下面。

「春桃，這是我們倆的家人，快來，叫姐姐。」我神色平靜，說話卻有些哽咽的顫抖，姐姐離開的事實，始終是我釋懷不了的痛，可就如韓遜說的，人已經死了，釋懷不了又有什麼用呢，留在心裡，永遠記住她吧。

「姐，我叫春桃。」春桃聽話的跑回我身邊，也同樣恭敬的跪了下來。

「姐，我沒死，是春桃救了我，她跟你好像，跟你一樣堅強善良，我想，是不是你在天上保佑我呢？」一開口，喉嚨便哽咽的顫抖，聲隨淚下，我還是哭了，平靜的哭了。

春桃安靜的挽住我，一言不發。聆聽著我的悼念。

「姐，之前我腦子壞了，發生什麼我都忘了，春桃說我那時候傻了，也許傻了，是我受不了你離開，腦袋在自我保護吧，是我不好，沒來得及祭拜你。頭七過了，你生在好人家了嗎？」淚流滿面，對著天國的她，對著這矮矮的塵土。

「姐，你說，你喜歡山裡的隱居，喜歡沒人掙沒人比的地方，把你埋在這，很安靜。真的一點都不吵了，以後，我年年都回來看你，這裡誰都不準來，誰都不準打擾你。」我慢慢收住哽咽，輕輕擦著墓碑，幾個字刻的歪歪曲曲，我記得，當時我是用指甲摳出來的，寫的不漂亮，以後我一定給你換個新的，像你一樣漂亮的。

「你弟弟就是一個俗人，也許還不夠善良，我們姐弟倆被欺負太久了，付出了這麼多血的代價，姐，我可能做不了一個好人了，你別怪我好嗎？」

回去的路。就是一條布滿鮮血的路，所有欠下的人，我要一一討回來，不計代價，不再逃避，哪怕骯髒了靈魂，死後下了地獄。

「姐，以後春桃就是我的家人了，我們三個一樣。無父無母。」

「姐，說不定我很快就去找你了，你在這安息吧，來生，我們還做姐弟！」

呯！呯！呯！

三聲脆響，我用力的磕了三個頭，春桃也跟著我，磕頭跪拜，恭敬稚嫩道：「姐。春桃以後也會來看你。」

大雪再次飄落，彷彿在告訴我，天國的靈魂，已然安息，又好像在告訴我，姐姐善良的一生，驚動了老天爺，用大雪在述說了孤苦。

誰說這是太平盛世？誰說冬天不下雪？誰說好人一生平安？

我內心激動的質問上天，像一個窮酸可憐的書生，我突然想起了走上絕路的何秋鴻，不也是被這世道，逼的走上極端惡途嗎？他死前對我嘲笑般的大喊著，這就是我的下場！

原來如此，這就是書生的下場？

我，不再是那個白面書生了……

姐，我愛你！

春桃小臉被凍得通紅，南方沒這麼冷過，她沒有太厚的衣服。唯一一件還給了我，我脫下棉衣給她披上，抱著柔軟的她，急急的往家裡跑。

「又下雪了，一下雪出去的路就不好走，傻子，估計要等雪化了，咱們才能出去。」春桃擔憂的說道。

「沒事，等你頭好了。咱們再走，回家吧，我給你做好吃的，家裡有好多肉呢，還有水果。」我抱著她快速回到原路。

她突然平靜的看向我，伸手摸著我的臉，有些粗糙的小手，摸的我臉有些疼，她平靜的說道：「傻子。姐姐那裡，很安靜，不會有人去，你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我姐最煩吵鬧了，這輩子她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回到家，我連忙生火，把炕燒的熱乎，春桃一個小女孩，力氣有些，砍不出太多的柴火，現在有我了，幫她砍了好多，她躺在那裡，夠熱乎了，小臉也熱乎乎的。

「我記得爺爺最愛吃蘋果了，可家裡吃不起，他總會把蘋果給我吃。」春桃吃著蘋果，似乎想起了爺爺。

「記得爺爺埋在哪不，明天咱倆去看看他。」我心裡泛起苦澀，苦澀的想哭，因為我想起了姐姐曾經的家人，她還有照片呢，她記得家人的墓地在哪，我答應過她，一起去看看，卻沒做到，太多遺憾，對於姐姐，我真的欠了太多。

「爺爺死的時候，根本沒錢買棺材，哪有墳啊。」春桃苦笑了一下，把蘋果塞給我：「傻子，你也吃啊。」

「我給你做肉吃的。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年紀，營養要跟上。」我轉身去生火做飯。

「傻子，謝謝你啊。」屋裡傳來少女的哽咽，我看不見，她也許哭了，這是好久沒有的家人關心。

「你才是傻丫頭。」我偷偷擦著眼淚，傻笑道。

從村長那裡，我拿了不少肉，給春桃做了慢慢一大桌的肉，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多吃的，發獃了半天。

我笑著給她夾了幾塊肉，她才反應過來，該吃飯了。

門外突然有人喊著春桃，我連忙放下筷子，示意春桃別理會，繼續吃飯，我走到院子里，卻看見村長一臉膽怯的笑著：「小兄弟，打擾你吃午飯了，不過，我得跟你說個事啊，有兩個人來我們村找人，一看就是城裡來的，說是在附近旅遊失蹤的，是不是你朋友啊。」

村長慢慢閃開，身後走來了兩人，一人臉色鐵青，長得就很難看，看著都嚇人，而另一人，身形挺拔結實，眉毛英氣逼人，甚至帶著久經沙場般的煞氣，硬朗的神色像個軍人。

「林小暖，找你可真辛苦啊，你居然在這個小破村子里。」

我驚訝的看著來人，根本想不到他們倆居然會找到我。

「判官？軍刀？韓遜讓你們來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