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章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皇後為保全皇室血脈,不免為輕顰腹中的龍胎勞力傷神。
皇后最是善解人意之人,她深知朱棣信得過胡太醫的醫術,便親點胡太醫為輕顰看顧龍胎。她又親免了輕顰晨昏定省之禮。
輕顰得皇后如此看重,總算使那些心懷鬼胎之人無從下手,更讓平日里那些嫉恨她的人失落萬分。
雖日日錦衣玉食,可輕顰依舊還是整日鬱鬱寡歡。她害喜害的厲害,不分白日黑夜的吐。故而,雖有胡太醫為她精心調理著,可她還是感覺百般不適。
多數時日,輕顰都幽居在秋月館。只偶爾有興緻時,才去庄妃的壽安宮裡小坐片刻,與庄妃閑敘些家常解悶兒。
朱棣凡不忙於朝政時,便來秋月館閑坐。
輕顰心中恨極了他對自己的擺布。起初與他有過幾次爭執,而後的時日,也便不願再搭理他,便只對他一味的冷淡起來。
朱棣也不理會,得空時依舊來。
轉眼又到了年下。除夕夜宴時,眾嬪妃依舊如往年一般,身著盛裝,端坐於席間。在絲竹管弦聲里,她們三三兩兩的飲酒閑談。
輕顰如今已在妃位,且又懷著龍胎,正是容光萬丈之時。她的宴桌,自然被安設在了朱棣近旁。可輕顰一眼也不看朱棣,她只偶爾與鄰座的庄妃閑話幾句。
多數時候,輕顰都只低垂著眉眼,用羹匙攪拌著碗里的燕窩羹出神。整晚,她都無心觀舞,亦無意賞樂。彷彿一切熱鬧都是旁人的,與她無關一般。
孫德全得了外頭的消息,便匆匆走至朱棣近旁,躬身攏手在他耳畔私語起來。
朱棣聞言,神色一凜,不自覺的拿眼瞟了一下輕顰。
輕顰並未解意,只依舊低著眉,有一搭無一搭的用勺子舀著那羹喝著。
一曲終了,朱棣朗聲道:「年前,邊關屢屢傳來奏摺,說軍營里出了一個奇人。那人驍勇善戰、英武過人,軍中兵將無不嘆服。」
輕顰聞聽見朱棣提到「邊關」,心,不由的抽緊了。卻依舊沒有抬頭。
朱棣又道:「故而,邊關將士屢屢向朕奏請,請求朕擢升那人為將軍,以鼓舞士氣。」他說著,便示意孫德全傳旨,讓那人進殿受封。
眾人聽聞那人如此出挑,且朱棣亦對他刮目相看,皆好奇不已。
待那人進來,眾嬪妃皆偷眼望去,無人不暗自驚嘆:「世間竟有如此男子!」
只見那人身長八尺、容貌軒昂,雖通體散發著桀驁不羈的狂野之氣,可細看其相貌,卻只讓人覺的他皓齒朱唇,丰姿俊爽。嬪妃們登時便羞紅了臉,個個都垂下頭,不敢再看。
自入宮后,輕顰對凡事都提不起興緻,更不必說那些與己無關的人與事。只是,聽聞朱棣提及邊關,她心裡難免酸楚。
待眾位嬪妃垂下頭時,輕顰才懶懶的抬起了眼帘。可就是這一眼,她的心,幾乎從嗓子眼兒里翻騰了出來。
「是他!」輕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是他!」她暗自驚嘆。
眼前之人,正是那個讓她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男子。是那個讓她苟活至今,一心想保全的男子。是那個讓她日日苦思,卻又與她情深緣淺的男子——狼野!
「他那樣健壯,絲毫沒有了當日分別時的衰弱。」輕顰這樣想著,一直為他懸著的心,也便悄悄放了下來。
她坐在席間怔怔望著他,他亦站在眾人中央,痴痴凝視著她。
淚水早已模糊了彼此的視線。
多少次,他們只求能夠這樣靜靜的相守,彼此凝望便可。可命運偏偏如此捉弄人,如此簡單的心愿,竟成了他們終生的奢求。
有人說,有一種愛,是為眼前人,忘記全世界。此時,輕顰與狼野早已忽略了旁人,她們默默對視著,靜靜流著淚。
他們多想放肆的抱頭痛哭一回啊,可他們不能夠……
有人說,有一種心疼,是看著自己心愛之人,為他人落淚。朱棣就這樣靜靜的望著輕顰,眼睜睜的看著她的眼淚一滴一滴、一串一串的落下。他的心亦疼得縮成了一團。
朱棣強壓著滿心的怒火、強忍住剜心之痛,由著他們二人在人前,這樣放肆的對視著。
眾嬪妃見狀,皆是疑惑不已。
為顧全體面,孫德全對狼野慌忙提醒道:「還不趕緊見過皇上。」
狼野聞言,遂抽神回來。從容跪拜道:「戍邊兵士狼野,參見皇上。」
「狼野!」於輕顰來說,這是多麼錐心的兩個字眼。多少次,這兩個字都曾在她午夜夢回之時,脫口喊出。想及此,她更是淚如泉湧。
朱棣強忍住內心裡那難言的酸澀與怒火,開口道:「朕聽聞,你在邊關驍勇善戰!衝鋒陷陣、膽識過人。又曾屢出奇招,擊敗了勁敵。可確有此事?」
狼野直著身子跪在地上,從容答道:「自古有雲,『兵不厭詐』。所謂『奇招』,不過是為保邊關百姓安危,不得已而為之。」
朱棣聞言,咬牙道:「好一句『兵不厭詐』。朕馳騁沙場數年,最信奉的便是這一句『兵不厭詐』。」
他頓了頓,又正色朗聲道:「『成者王侯,敗者寇!』是千古不變的道理。不由得誰不服!」他說的鏗鏘有力,眼睛狠狠盯住狼野,似有意在警告他:「天下都是朕的,你沒有資格與朕爭任何東西。」
狼野會意,遂轉頭望了望席間的輕顰,依舊沉默不語。
朱棣狠狠盯著狼野,見他神態自若,便又望向輕顰。
輕顰正以帕子掩著鼻口,不讓自己哭出聲音。她抬眼見朱棣正看著自己,不由蹙起了眉頭,滿心厭惡的別過頭去,不看他。
輕顰如今身懷六甲,還有何顏面面對狼野。她只覺自己從未曾蒙受過如此巨大的羞辱,她恨不能即刻便將朱棣剖腹剜心、碎屍萬段。
朱棣強忍住滿心妒恨,朗聲道:「邊關將士既肯屢次聯名為你請封,想必你在邊關亦是甚得人心的。今日,朕便順了他們的心意,封你為驍勇將軍。」
正說著,便有宮人垂首托著紫檀托盤,行至狼野身側。
朱棣道:「朕特賜你金縷鎧甲一件。望你日後能夠戒卻匹夫之勇,練就調兵遣將之能。為朕、為我大明社稷,解卻邊關之憂。」
狼野聞言,並不謝恩。只依舊直著身子跪在地上,從容道:「連年交戰,邊關百姓日日身處水火之中。狼野在戰場上浴血殺敵,只求能夠早日給邊關百姓帶來和樂平安的日子。而非為了效忠皇上。」
他一言一出,震驚四座!眾人皆為他的狂傲,唏噓不已。
「這……」孫德全見他出言不遜,不禁急得喊出了聲。他偷眼看了看朱棣的神色,又小心的揣度了一番朱棣的心思。遂訓斥道:「你好大的膽子,你……」
未及他說完,朱棣已抬起手,示意他住嘴。朱棣道:「天下百姓皆是朕的子民,你愛護邊關百姓,便等同於效忠於朕。你既是為國效力,那便當賞!」說著,他便遞了個眼色給孫德全。
孫德全隧捧起一個紫檀雕花托盤,走至狼野跟前。托盤上,安放著一柄翠玉如意。
孫德全對狼野道:「皇上賞給將軍一條如意。願將軍日後,能夠在邊關盡忠效力。也願將軍能夠平安如意。」
朱棣轉頭對輕顰道:「卿妃是朕最寵愛之人。如今,她已身懷六甲,在這後宮里尊榮至極。朕今日便讓她代替朕,為將軍奉上一杯酒。望你在飲下此酒後,能夠為你心中之人……」
他頓了頓,又道:「那些邊關的百姓!盡忠效力!也望你今後,能夠心無旁騖、安心戍邊,保我大明邊關安寧。」
聽他如此安排,眾人皆是一驚。唯有輕顰深知朱棣的心意。她只覺的自己好似朱棣的戰利品一般,被他隨意的把玩在手裡,肆意的在狼野眼前炫耀。
輕顰只覺又羞又愧,恨不能即刻便扒個地縫兒鑽進去。她無顏面對狼野,更無顏再面對他們之間的那份情誼。
雖如此,輕顰還是含著淚,捧起了酒杯。由伊秋攙扶著,她緩緩來至狼野跟前。
她想走近他,再好好看他一眼,便強忍住絞心之痛,舉起酒杯,哽咽道:「請將軍滿飲此杯,願將軍如那玉如意一般,平安順遂、幸福如意。」
她雖極力控制著,可她的聲音卻依舊顫抖難辨。
狼野望著她,望著眼前這個讓他夜夜對月遙寄相思的女人。他滿心悲苦。
久久的凝視過後,狼野顫抖著接過了那杯酒。哽咽道:「唯有狼野心中之人安好,狼野才可當真了卻牽挂、平安如意。」
輕顰聞言,再無法壓抑內心的痛楚,眼淚「唰」的一下,便又滾落了下來。她趕緊別過臉去,用帕子捂住嘴,倚靠到伊秋肩上。
朱棣見狀,竟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他強忍住滿心妒恨,冷冷道:「狼野將軍心繫邊關,一心為邊關百姓著想,連卿妃亦被你感動落淚。」
他轉頭吩咐道:「孫德全,娘娘懷著身孕,想必也該疲累了。你速速差人將她送回宮去,讓她好生歇著。」
孫德全聞言,趕忙一迭連聲的答應著去了。夢鎖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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