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敵我態勢

天上風起雲湧，不時露出湛藍晴空。間或幾縷陽光從濃密雲層間穿透下來，灑在如山水畫一樣的沐洋鎮和周邊山頭。蕭蓮坐在塘邊大石頭上，將駁殼槍拆卸，用一塊小布條仔細擦拭著，還不時拿起瞄準。一邊看著蕭勇釣魚，一邊嘟囔著一些無趣的話題。同時還不時刺激他，讓他釣魚不要太專註。

「咱的團長大人，最近你的槍法有長進否？」蕭蓮已經將兩隻駁殼槍都拆卸擦拭完畢，又迅速裝上，動作準確和利索，蕭勇眼睛瞄了幾次，知道她是天生射手。如果在後世，她肯定是一個出色的特種戰士。

至於剛剛蕭蓮說的這句話，是蕭勇最不喜歡聽的幾句話之一。

蕭蓮微眯著眼睛看著蕭勇，臉上很是譏笑了一回。

蕭勇也是氣憤，每次這死妮子，都會在她最開心和最不開心的時候，用這句話刺激蕭勇。說是看到蕭勇不高興，她就覺得很解氣，因此，不時提醒蕭勇這狼狽的一幕不能忘掉。那是蕭勇最丟人的一刻，想到後世他也絕對稱得上神槍手了，否則怎麼當特種部隊的指揮官？可是居然在重生之後開出的第一槍，把子彈打飛了，而且是完全脫靶。

當時，大家愕然，而蕭勇則是滿臉通紅，呵呵，天哪，丟人丟到家了。

那一刻，他明白了那種膛線完全磨平的漢陽造和老套筒究竟是怎麼回事。子彈出膛竟然是飄的，兩百米距離打出的子彈，像炮彈一樣，走的是拋物線，他娘的，也算是長見識了。

當時，獨立團因為訓練不足，裝備太差，在反圍剿開始后，他們採取的策略基本上就是避戰。

亮劍，他也想「亮」呀，可是依靠這種裝備「亮劍」，和找死並無區別。哼，大概後人評價對這種行為，也只能是「愚蠢」兩字。重生后的蕭勇看了自己部隊的這種裝備，終於明白了當年，哦，不對，是未來林師長用紅軍劣勢武裝，拼出個平型關大捷。劍是亮了，而且亮得很漂亮，展示了我軍英勇無敵，悍不畏死和頑強的作戰意志。可惜的是，代價太大，如果再來幾次，**就不要等蔣某人來下手，日本人就直接滅了他們。

看來，「亮劍」也要因時、因地、因人而有所區別，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好在當年中央頭頭是理性和睿智的。否則，歷史上也就沒有**人建立的新中國了。遙想韓信當年忍胯下之辱，沒有亮劍，最終成為歷史上最偉大的軍事家之一。

蕭勇明白，作為獨立團軍事主官，在此生死存亡之際，絕不能頭腦發熱，輕舉妄動。而要深思熟慮，謀定而動。必須抓住問題的主要方面，解決獨立團最急迫的問題，即生死之地問題。也就是找出哪裡是死地，哪裡是生地。

獨立團面臨的基本態勢是，背靠絕地，三面合圍。錢糧斷絕，冬衣極缺，槍彈匱乏，傷兵數量巨大，敵人前堵后追。當前急迫解決的問題是，第一，這麼多傷兵要怎麼安置？安置地點在哪裡，而且必須安全。二是儘快解決糧草槍彈和冬衣，否則，這個冬天將會十分難熬。其他的事情，等這些問題解決后再考慮都還來得及。在蕭勇直覺中，包圍圈內比包圍圈外要安全得多，跳出包圍圈，就面臨紅軍長征時被圍追堵截的態勢，以獨立團和粵軍的兵力懸殊差距，結果將是全軍覆沒。反而在包圍圈內，利用山地進行周旋，也並非完全就是死路。最不濟就帶獨立團進入雲斷山脈北部的原始密林，蕭勇就不相信那片密林真是千古絕地。想當年，他什麼山沒有爬過，什麼崖沒有攀登過，難道還會在自家門前小池塘內被淹死？

或許，蕭勇心想，生路就在那片原始密林裡面？這刻，還真渴望著儘快看看那片密林，為何被稱為絕地？

臨近中午，魚也釣得夠，腦內想事也想得差不多了。蕭勇站了起來，蕭蓮跟在他身後，兩人沿著來路，回到獨立團指揮部。

指揮部內，副團長劉仁軍、參謀長李漢傑、政治部主任雷雲生三個前委委員已經抵達，正和政委任佳蓮在談話呢，見到蕭勇和蕭蓮推門進來，都起立迎接。

前委擴大會議將於午後開始。

參加會議的還有各營長和教導員，及各直屬部隊負責人。牆上掛著用繳獲粵軍最新粵北地形圖標註出來的敵我態勢圖。敵人從三個方向上的攻擊和企圖，都清清楚楚的在地圖上顯示出來。

會議馬上就要開始，屋內很快的安靜下來，之前的唧唧喳喳已經消失，在座的各位，都在認真的觀看著地圖上的敵我態勢。

由兩張桌子拼起來的會議桌邊上，坐滿了人。任佳蓮坐在上首，蕭勇則在右手邊，那是二當家的座位。會議開始后，先是全體起立唱國際歌，歌聲嘹亮雄壯，在這種最困難時候，這首流傳最廣的革命者聖歌，帶給在座每個人以力量、意志和堅定信念。

我們本來就一無所有，又何懼死亡？

會議在任佳蓮主持下，先是全體默哀三分鐘，為死難戰友哀悼。接著聽取大家意見，並對此次主動向西突圍作戰中的經驗、教訓做了認真總結，任佳蓮對此次作戰中因為她的指揮問題，差點造成全軍覆沒的巨大危機承擔責任。同時，對損傷極大，造成巨大人員傷亡感到悲痛。最後，才讓蕭勇講話。

「敵人西線被我們捅了一下，我們補充了一些物資，卻犧牲了一半的人。但敵人的損傷相對於敵人的總兵力，實在是不成比例。對於敵人作戰能力的損耗，只能說是微乎其微。我們殺掉一些敵人，也俘虜了一些敵人。但我們優待俘虜的俘虜政策，使得我們要將這些俘虜發給路費放回去，很快的，他們又將拿起槍支和我們作戰。故而，我們其實並未有效消滅敵人之有生力量。因此，包圍我們的敵人兵力，依然還是那麼多。其次，李漢魂也算厲害，能夠很快反應過來，立即調整部署，緊縮包圍圈，同時採取經濟圍困。這個包圍圈，現在真是鐵桶一樣，針插不進，水潑不進。我們在裡面的人，算是插翅難飛了。第三，我們現在是苦難深重。沒米、沒鹽、沒槍彈，沒有冬衣，還沒有錢。這日子過得真是艱難啊。家中無米心慌慌。我們獨立團也是如此，政委和我這兩個當家人，已經心焦如焚，寢食難安。我們背靠絕地，糧草俱無，三面被圍，生路已絕。這就是我們面臨的態勢和處境。李漢魂不會再犯之前的那種低級錯誤了。因此，我們期待著主動打破敵人包圍圈的可能性很小。現在，敵人每一路部署的兵力，都有一萬至一萬五千多人。西面部署的力量，居然達到三萬人。加上預備隊，敵人圍剿我們的兵力已經達到七萬人，佔了整個粵軍近一半兵力。雖然我們知道陳濟棠這是做秀給老蔣看，但對我們這支小小部隊，他們不會再手軟。可是我們才三千多人，雙方兵力比是二十三比一。此外，敵人還有炮兵團、騎兵團和一個航空大隊。他娘的，豈有此理，陳濟棠這是仗勢欺人，他娘的簡直不是東西。」

「不許說髒話！」任佳蓮插話道。

「好，我不罵人，我只是氣不過而已。」蕭勇氣呼呼的端起茶缸，猛喝了一口水。

「如果我們也有他們同樣的裝備，我敢和他們一挑二。不，一挑三。」蕭勇取出煙，點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少抽點煙。」任佳蓮抗議道。「政委，你忍忍，我正在動腦子呢。」蕭勇用手指了指腦袋。任佳蓮無奈的搖了搖頭。

「平均用兵是兵家大忌，可是，當我們當面每一路之敵，都是我們的四倍至十倍，甚至更多。我也只能哀嘆一聲，他」。看到任佳蓮在瞪著他，這後面的「娘的」兩字，被他硬生生吞回肚子，屋內鬨堂大笑。

蕭勇摸了摸頭，也不好意思的跟笑起來。

在任佳蓮咳了好幾聲之後，蕭勇有些戀戀不捨的將煙掐掉。心想，這煙以後很難搞了。上輩子戒不掉的煙，莫非要這輩子來戒？

蕭勇掐滅煙后，站起身來，將兩手支在桌上，接著說道：「為什麼陳濟棠要大張旗鼓的圍剿閩粵邊蘇區和我們閩粵獨立團？他的核心在做秀，在他的眼中，並沒有將我們看成是對手，呵呵，事實也是如此。那麼，他要秀給誰看？我想兩個人。一是蔣某人。粵軍戰前請械請餉，從老蔣身上撈了不少好處。第五次圍剿開始后，總是按兵不動說不過去吧，因此，他將全部精力都用在我們身上，這對蔣某人是一個交代，如果最終他將我們滅掉，這就是說，粵軍剿滅了一個蘇區，這可是大功勞呀。哪怕這個蘇區是最小的，基本上等於是一個游擊區。在政治上，陳濟棠已經立於不敗之地。而我們只是各方角逐下的犧牲品而已。另一個意圖則是做給咱中央看，算是表明態度，敲山震虎，讓咱中央紅軍不敢在南面打他主意，畢竟，我們東方軍在去年可是和十九路軍作戰半年多呢。意思很明顯，要紅軍別打粵軍主意。」

邊上的任佳蓮，看到蕭勇說了不少政治上問題，心中也有些詫異，這人還有些政治頭腦呀。

蕭勇讀懂任佳蓮眼中意思，不好意思的說道：「政委，我這樣說還行吧？」

「馬馬虎虎，你接著說。」任佳蓮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