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傅家村(五)
翌日一大早,傅大牛領著貝貝和二寶去了墳地。
傅家村上墳有一些奇怪的講究,逢年過節除外,農曆雙號不能去墳地,給長輩上墳必須在晨間。
所以直到今天,貝貝才能一嘗夙願在他爸墳頭上點起香燭,奉上祈願了。
按著規矩,她先去看了爺爺奶奶,幼年時的記憶如今早已不在,貝貝懷著一顆感恩的心,在老人墳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兩人燒完紙,傅大牛絮絮叨叨的拉了一會兒家常之後拽著貝貝去了她爸的墳地。
路程非常短,短短几分鐘便到了。
到了地方,貝貝定睛打量了一番,墳地四周荒涼無比,除了雜草,只有零星的一點灌木野花之類的,並不密集。
倒是幾個墳頭包一個挨著一個,安排的過於緊湊...........傅大牛一言不發的朝著其中一個走去。
「愛夫傅新生之墓!」貝貝走到近前,觸摸著眼前的墓碑,一個字一個字的輕聲呢喃著。
她忽然鼻頭一陣發酸,心中酸澀難當,滾燙的淚珠控制不住的潸潸落下。
「爸,我回來看你了!」經歷了兩輩子,貝貝終於如願以償的說出了這句話!
周遭的氣氛陡然變得悲傷了許多,貝貝站在墓碑前小聲抽泣著。
傅大牛遞過來一塊乾淨的抹布:「給你爸把墓碑擦擦。」
兩人收拾乾淨墓地,順便拔了拔附近的野草。傅大牛取出香爐放在跟前,貝貝點燃香燭之後又磕了三個響頭,奉上了一大袋子錫箔元寶............
悼念儀式做完,她並不起身,跪坐在地上低喃著把這幾年發生的事說了個遍,說怎麼靠空間掙錢,說李老太的壞脾氣,說張文蘭的不稱職。說舅舅舅媽如何欺負她們..........語速極快,聲音細微的幾不可聞,高興時手舞足蹈;氣憤時咬牙切齒;悲傷時嚎啕大哭;彷彿找見世上最大的依靠一般,要把這幾年的甜酸苦辣盡數說個遍..........
傅大牛站在一旁並不能聽清侄女說些什麼。想來也是在s市發生的一些事,他緊鎖著眉頭望向她,看來小丫頭還是受了不少委屈。
哎!
前兩年貝貝給他寫信時提起過張文蘭已經改嫁的事,出乎他的意料寶貝倆並沒有跟著一起去男方家。
對於這點他倒是頗為贊同,帶著孩子過去住,從根上來說已經處於弱勢。聽說那個男的也有兩個小孩,年歲還比貝貝她們大些,萬一使點壞............做家長的自然是想息事寧人,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到時候吃虧的還是自家侄女。
住在外婆家肯定沒這麼多糟心事,老太太再不喜歡三弟,外孫女卻是親的,沒道理不疼愛。
當時他對這個安排還挺滿意,可今天看著貝貝說話時的神情。未必事情如自己想的那麼好。
回去得好好問問她,到底怎麼一回事!
傅大牛長嘆了一口氣,只怪自己這個當伯父的沒用,護不了她弟的寶貝閨女。
叔侄倆一前一後,一遠一近的站立、跪坐著,腦海里皆思緒紛飛,憶起了往事。念起了從前,有愉悅,有感慨,有不滿,有懊惱,更有悔恨!
良久、良久............
上完墳回到家中。傅大牛撇下了地里的活計,上門找好哥們祥子商量他弟歸宗一事。
別看傅大牛沒讀過什麼書,為人倒是頗有急智,尤其是一些大事上,絕對不含糊。
昨天見著三哥。他腦子裡猛的跳出一個念頭,擒賊先擒王。只要把這個難纏的老頭擺平了,接下來的事便水到渠成了。
只是這個老頭過於貪婪,絕對不能讓他看出自己有一絲一毫想讓三弟歸宗的想法,否則的話擎等著他沒完沒了的提要求,敲竹杠吧!
要怎麼辦,才能顯得順理成章呢?
傅大牛冥思苦想了半天,總算想出個好辦法。
到了祥子那,他把該說的交代清楚之後馬不停蹄的又去地里找三哥。
一見面便開始訴苦,從他沒打小沒了爹媽開始,一直到如今侄女回來連個落腳點都沒有...........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最後總結道:「六伯家的那個小子和我差著輩,我和他說不著,他是三哥的女婿,你給評評理這事該怎麼辦?」
三哥眼中精光一閃,含含糊糊的說道:「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這事我可管不著。」
傅大牛雙眉一揚,細長的雙目中閃出一絲戾氣:「你管不管的著我都得把這事給挑明咯!當初你女婿霸著房子住下,我看在六伯的份上忍了,如今我侄女回來了,這房子要是再不讓出來可就說不過去了,六伯的喪事是我們家操辦的,打頭摔盆是我弟,墳頭也是我們兄弟三個挖的,逢年過節燒紙啥的我都沒忘了替我弟盡份孝,你女婿啥都不幹,也好意思舔著臉住下去?趕緊給我滾蛋,要不別怪我不客氣!」說完,利索的轉身離開了。
農村裡哪有什麼*可言,上午傅大牛嚷嚷了這麼一大通,到了第二天村裡已經傳的炸開鍋了。
三哥從來不把這些流言蜚語當回事,有那些碎嘴的當面問他也被直接打發了,有時間扯皮還不如琢磨琢磨這件事到底該怎麼辦。
六伯的表親家姓袁,三哥閨女嫁的小子叫袁寶東,人挺老實,只是性格有些內向,不太愛說話,自從討了三哥閨女做媳婦,更是惜字如金。
平時忙完農活便鑽進房裡聽評書,輕易不出來。
今天也是如此,可惜躺在床上才聽到「楊志一行人押著生辰綱路經黃泥崗」,便被忽然闖進門的媳婦一把摁斷了。
袁寶東怒目相向,三哥閨女傅小芬啐了一口罵道:「日.你仙人!沒出息的東西,房子都保不住了,還有心思聽評書!」
袁寶東滿不在乎的伸了個懶腰,心道保不住就保不住,反正在這裡也呆得夠夠的,還不如回去和爹媽住,沒準還能甩了這個討人厭的婆娘。
同床好幾年,傅小芬哪能猜不透丈夫心中所想,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跺了跺腳,戳著他的腦門子厲聲說道:「你以為回家就能把我甩了?想的美!」忍了忍怒氣,她又使出殺手鐧:「你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孩子打算打算吧?」
一句話徹底把對方打回原形,兒子就是他的軟肋,袁寶東無可奈何的問:「你要我咋辦?」
傅小芬得意的翹了翹嘴角,可一想到目前的處境,轉眼又耷拉下了腦袋,說實話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爸為這事還偷偷給村支書送了禮,結果人家嫌燙手給退回來了,臨走時還撂了一句話:「你們能住進來也就是趁著人家不在撿了個漏,就算立刻搬了也住夠本了,不虧!」
一想起村支書說的話她心裡就窩得慌,照他這麼說,這房子必須騰出來了,可..........實在是不甘心啊!
「這事還得你爺爺出面,咱們輩分小,說話不夠份量!」
這話在理,袁寶東點點頭:「我回去找他。」一邊說著一邊往門外走。
「吃完飯再去吧?」傅小芬說道。
袁寶東頭也不回的擺了擺手,早點把事情解決了早安心。
第二天,袁老頭在孫子的攙扶下登門找上了傅大牛。
袁老頭今年七十多了,在農村裡也算高壽,身體倒還硬朗,就是牙口不太好。偏偏他不愛戴假牙,所以說話有點漏風。
傅大牛聽了半天才明白老人家說的什麼意思,搖搖頭:「這事我和你沒啥可說的,你姓袁不姓傅,輩分再高也挨不上。」
袁老頭人老,心卻透亮,明白這事他們這邊不佔理,剛才那句話權當沒聽見似的,裝瘋賣傻的問貝貝:「孫女是常住還是臨時住幾個晚上啊?要是臨時住爺爺那有地方。」
這個老不羞的!貝貝心中暗自啐了一口,面上卻苦著臉,委屈的說道:「我想回家住。」
傅大牛冷哼一聲:「什麼臨時住,常住的,那是她的家她愛住多久住多久,就是空著不住那也是她的,誰都別想占著。」
袁老頭城府再深聽到如此夾槍帶棒的話也動了真怒,沖著孫子喝道:「回去呆著,就不搬,看他能拿你怎麼著!」
雙方不歡而散。
老爺子的話自然不能當真,袁寶東他爸知道后,立刻開口讓袁寶東搬回家住。
傅小芬一看老爺子出馬都勸不住,心裡明白這次是大勢已去,騰地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不過一時半會兒的袁家也沒地給自己住啊,遂使出了看家本領「拖」字訣。
傅大牛原就沒打算真讓對方搬,這些小把戲自然不會入他的眼。
白臉唱完輪到紅臉上場。
許是他這白臉唱的實在太到位,輪到祥子時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只不過在三哥面前假模假樣的說了幾句,第二天對方便屁顛屁顛的領著閨女女婿上門了,破天荒的,還拎了兩瓶燒刀子。
不出一個禮拜,由祥子「牽線」的傅新生歸宗一事雙方順順噹噹的談妥了。
ps:
這一章是補粉紅加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