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深秋(上)
龜縮在張恆(張家口)城內的蒙疆第一軍軍長李守信三個月來被接二連三的打擊搞的一直焦頭爛額。八月歸綏戰事一起,由於前線勝傳蘇蒙聯軍打了過來。李守信連忙把自己的第一軍六千多人的隊伍全部撤到了張恆地區。此舉雖然遭到了皇軍的嚴厲斥責,李守信心裡還是暗暗慶幸自己的明智,「別說蒙古雲王端旺楚克被人家活捉了,就連堂堂日本駐蒙軍不也被打的只剩下南部集團了么?」等後來有消息聲稱佔領綏遠大部地區的竟然是馬占山的東北挺進軍,李守信立即跟著駐防多倫的第二軍軍長德王一起叫囂著反攻了。在李守信的眼裡,除了蘇聯人之外,對日本皇軍的戰鬥力他還是充滿信心的。再說為了爭取皇軍的信任,自己當然要表現的積極一點。
這天一早,李守信被叫到了張恆城內的日本駐蒙軍司令部。望著會議廳內日本皇軍軍官們陰沉的臉色,李守信微微感覺不妙。一時間整個會議廳氣氛異常壓抑,李守信連連掏出手絹擦著額頭上的汗水。
終於司令岡部直三郎中將打破了許久的沉靜,低沉的說道:「告訴各位一個不幸的消息。我軍第二十六師團戰敗,黑田重德中將已經為天皇盡忠了。大同也被支那軍隊佔領。今早大本營發來命令,本人已經被解除了一切職務,即將回國接受審判。可惜呀!失去了最後為天皇效忠的機會。不過列位不要灰心,大東亞聖戰終將勝利!這個任務就交給各位來完成吧。」岡部直三郎停了一會兒艱難的繼續說道,「從即日起撤消駐蒙軍集團序列。張恆以南駐軍轉由華北方面軍指揮,參加大同攻擊作戰。張恆以北及多倫駐軍轉為由關東軍統一指揮。至於張恆防務就拜託阿部規秀中將了。望各位早日洗刷今日的恥辱!」說著向前深深一恭,不再說話。
李守信看著阿部規秀等人血紅的雙眼。一股涼氣從後背直竄上來,「激凌」一下打了個冷戰。心裡暗自想到:「難道風光一時的日本駐蒙軍就這麼完了?看來以後我還得多準備一條路子才好呀。」
這時阿部規秀上前說道:「大同地區之煤礦對帝國聖戰尤為重要,我等決不能夠容忍之落於敵手!因而此次大同作戰只能成功,不可失敗!戰役命令由駐太原的第一軍筱冢義男中將發布。戰鬥由第40旅團長高橋多賀二少將親自指揮,下轄:木越二郎大佐之79聯隊;岩切秀大佐之80聯隊;藤田茂大佐之騎兵第28聯隊;橋本博光中佐之野炮兵第28聯隊;外加工兵第20聯隊。自大同以南發起進攻。而我們的任務是從北面斷敵退路,對大同形成包圍!原駐北平的獨立混成第15旅團在南雲親一郎少將的率領下即將抵達張恆。李守信司令,前幾次作戰你的軍隊表現的非常差勁!希望這次不要讓我們失望。我命令你的所屬全部軍隊儘快作好準備,配合獨立混成第15旅團的進攻作戰!」阿部規秀心裡罵道,「要不是皇軍兵力不足,才不要帶上你這個支那笨蛋!」
而李守信猛然間聽到喊自己的名字,條件反射似的挺起胸來。等明白了自己的任務,雙腿已經開始有些微微戰抖了。
李守信魂不守懾的回到家裡,小弟李守義上前問道:「大哥,你怎麼啦?日本人說什麼啦?是不是今年征糧食的事兒?」
李守信苦笑著回答,「真要是為了出城搶糧食,這事情還簡單了。我告訴了你,你可不能到外頭給我瞎嚷嚷去,尤其不要讓隊伍里其他人知道。這次咱們哥倆兒可真是遇到坎兒啦!你知道么,岡部直三郎司令被撤職了,馬上就要回日本去。皇軍現在非要把大同給奪回來,咱們過幾天就要給派到前線去,而且是到大同北面抵擋集寧方面的東北挺進軍!難怪這幾天我的左眼皮一直跳,看來是凶多吉少啊!」
李守義想了想說道:「大哥,左眼跳財,右眼才跳災呀?不過前兩天我聽一個販煙土和藥材的老客兒說挺進軍的司令叫朱江,不會就是上次在熱河抓我的哪個人吧?我看上次人家把我給放了,還賠了錢。這次想來也不會太難為咱們。」
「你懂個屁!」李守信不屑的說道,「當初人家剛拉起隊伍,實力不強,當然會讓你三分。現在他投靠了馬占山,實力大增。都敢和日本人叫板,還會怕你?」李守信眼珠一轉,想了想接著道:「不過既然咱們和他有過這個關係,我看倒是可以利用一下。明天我和你借外出征糧的機會到張北去一趟。等到了張北我會派一個可靠的人前往新明(化德),爭取見到這個朱江。要是能和挺進軍來個君子協議,你不打我,我不打你。這次咱們到了人家的地盤上轉一圈就回來,豈不是安全的多啦?」
李守義高興的說道:「大哥高見!以後咱們腳踏兩條船,不管哪邊沉了,也淹不著咱們呀。哈!哈!」
夜幕掩去了天邊最後一絲亮色。在一隊騎兵護衛的簇擁下,傅作義騎著馬行進在回營的路上。沒有人說話,馬蹄踏在戈壁灘上的石礫之中,聲音格外響亮。傅作義望著周圍稀疏的荒草,緊了緊軍衣的領口。「今年的秋季好象格外的冷呀。」傅作義看到周圍戰士在西北風中瑟縮的樣子,心裡泛起一絲愧疚,但更多的是燃燒在胸口的憤怒。
上次戰鬥35軍損失很大。現在全軍上下糧彈具缺,尤其是冬裝還沒有著落。眼看到了霜降,傅作義實在坐不住了,只好前往西安兵站。希望由自己這個軍長親自出馬,部隊的補給也好竟快發下來。可當看到兵站部長那冷漠的樣子,傅作義恨不得一槍把那張胖臉打開花!「官司」打到那裡都是「沒有」,「困難」,「等等看」。可自己的戰士正在頂著寒風,餓著肚子,等不得呀!傅作義知道歷來軍隊的給養物資都是可著中央嫡系部隊先領,可也不能讓自己這「後娘養的雜牌兒部隊」餓死呀!
當傅作義「碰的滿頭大包」之後,終於徹底死了心,只好垂頭喪氣的往回反。騎在馬上傅作義心中嘆道:「看來自己對於老蔣,是沒多大用啦!」
將近夜半,傅作義回到了自己的司令部。還沒進院兒,就聽到屋裡傳出的歡笑聲。傅作義剛要發作,門口站崗的哨兵說道:「報告軍長,送到包頭的傷員回來了。三十二師李師長也回來了,正在屋裡頭呢。」聽說負傷的李銘鼎從包頭回來了,傅作義把心中的憤怒拋在了腦後,手中的韁繩扔給了衛兵,快步向屋裡走去。
屋內一群人正聊的熱鬧,一見傅作義進來,連忙起身敬禮。李銘鼎上前敬禮說道:「報告軍長,三十二師師長李銘鼎傷愈歸隊,向軍座報到!」
傅作義上下看了看李銘鼎,滿意的點了點頭。接著環視屋內魯英麟、郭景雲、安春山等人一眼,示意大家坐下。傅作義微笑著向李銘鼎問道:「好,看來傷養的不錯。這次到包頭治療的傷員都回來了嗎?」
李銘鼎答道:「負傷的四千兩百一十六名軍官、士兵,這次回來的有三千五百零八人。還有四百七十九人在醫院裡繼續治療。」說到這裡李銘鼎的話音低了下來,「這些弟兄很多已經殘廢,恐怕就是傷養好了也不能歸隊。其餘的已經不治殉國了。」
傅作義沉默了一會兒,抬頭說道:「比起以往,這麼多人能回來,已是奇迹。好了,說說在那邊日子過的怎麼樣?」
李銘鼎一下來了興緻,說道:「說實話,挺進軍對咱們弟兄還真是不孬。好葯可勁兒用,吃的好,住的好。臨走還發給每人兩身棉衣和一大包乾糧。」說著指了指桌上放著的一堆0肉乾和白酒,「這些是挺進軍的朱司令特別送給軍座的。
傅作義走到桌前仔細看了一下,抬頭問道:「在醫院裡,挺進軍有沒有對我們的士兵搞什麼赤化宣傳,或是散布對政府的不滿言論?」
李銘鼎想了想回答:「那倒沒有。所有負傷的弟兄都是集中到一起的。除了醫生、護士,很少有外人進來。別說是**、八路軍的那一套,就是三民主義也是沒人講的。」
聽李銘鼎這麼說,傅作義放下心來。對屋內眾人說道:「正好現在有酒有肉,人還算齊。來,一塊兒吃吧。」魯英麟、郭景雲、安春山等人這些天來飯菜少見葷腥,嘴裡都快淡出「鳥」來。一聽軍長這麼說,立刻搬著凳子湊到桌前。
郭景雲一邊給傅作義倒酒,一邊小聲說道:「幾天前發現河防部隊中有人用子彈、手榴彈從黃河東邊八路軍游擊隊手裡換糧食。抓了六個士兵,本來當時就該槍斃,但情況實在特殊,請軍座裁處。」
傅作義聽了,看著桌上的肉頓時沒了胃口,端起酒杯一口喝乾了。說道:「這次去了趟西安,我是空手而回!兵站的那幫狗東西還沒給糧餉就伸手要錢。有的甚至要求十分之一的回扣!好象這兵站是他家的。嗨!誤國誤軍呀!」
一聽軍長這麼說,幾個師長、參謀長就開始罵娘。魯英麟抱著酒杯,紅著雙眼說道:「這仗是沒法兒打了。咱爺們兒當兵保家衛國,只求戰死疆場。可老蔣卻要咱們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餓死,凍死!」
李銘鼎望著傅作義說道:「據我看挺進軍裝備好,吃穿不愁。軍座,我看能不能先從他們那裡先借點兒?」
郭景雲在一旁苦笑著插話:「借點兒?借多少?咱們兩萬多號人馬,得多少棉衣、糧餉。要是你,你會借嗎?就是人家借給咱們,將來拿什麼還給人家,拿命還么?」
魯英麟接道:「拿命換我也願意!」他這麼一說,另外幾個喝多了的軍官也紛紛附和。
傅作義聽到說的越來越不象話。「嘭!」的一拍桌子,說道:「好了!都別吵了。明天我到歸綏去一趟,能借多少算多少。至於抓的那幾個士兵,明天一早槍斃!」
這幾天夏雲海忙著軍隊訓練和特種大隊學員的選拔,而吳銘岩到包頭去抓生產建設。我終於可以抽出空閑時間來收拾從滴水岩地下洞庫中收集出來的戰士遺物和一些書籍。這些東西被杜文軒封了整整三十多個大箱子,統統運到了歸綏被列為挺進軍最高軍事機密。(否則那些毛、鄧文選,三個代表的學習資料萬一流傳出去豈不是要出大亂子?)我經過兩天的努力,把一些日用品,例如剃鬚刀、香皂、洗髮液、牙膏、打火機、收音機、圓珠筆、電子錶等物品集中送到了研究所供那些好奇的科研人員進行仿製。至於所有涉及歷史、政治、文學方面的書籍、報刊、雜誌和個人電腦被我統統收藏起來。(這些太超前了)。
我找來兩位老先生帶領一些年輕學生開始編寫第一部繁簡字對照表,並順便「翻譯」所有的技術資料和幾本高自考及軍校課本。雖然我對繁體字和從右自左的書寫方式深惡痛絕,但實在爭辯不過兩位老先生。兩天下來,象《數字電路基礎》,《電路分析》這些最簡單的課本就把我搞的頭昏腦脹。我暗下決心,等杜文軒回來,一定要在綏察兩省的中小學校先推行新的書寫方式!
當我正被這些文字、名詞上的問題搞的不勝其煩。警衛員敲門報告說:「司令,三十五軍傅作義軍長到了。正在會客室等您。」終於有了暫時解脫的借口,我連忙逃了出來,三步並作兩步,向司令部會客室走去。
我一進屋,看到站在沙發旁邊的傅作義連忙說道:「啊呀!宜生兄怎麼如此客氣,快請坐。真是怠慢了。」我一邊給傅作義身前的茶杯里添了些熱水,一邊問道:「怎麼樣?貴軍最近的情況還好吧?對於送到我們這裡的傷員沒有全部歸隊,我感到非常遺憾。」
「那裡,那裡。朱司令給予我軍的幫助,我傅某一直銘記於心。這次特來表示感謝。今後有什麼用的著的地方,我們三十五軍一定在所不辭。不知貴部今年的軍餉領到了沒有?我看貴軍士兵軍容齊整,士氣高昂。軍餉、補給必是已經發下去了吧?」
我笑著說道:「我們一個地方部隊,只頂了一個第六戰區的空帽子。那裡領的到一毛錢!軍隊吃、穿都是自產自用。」看著傅作義身上穿著的舊軍裝,我心裡猜出了**分。「怎麼?三十五軍還沒領到補給?現在天氣已冷,士兵們可是受苦啦。」
我想了想對傅作義說道:「我這裡還有五十萬晉綏票,今天就派人送到貴軍去。至於糧食、冬裝,請宜生兄給我一個星期時間。七天之內一定解決!」
傅作義聽我如此爽快,驚訝的說不出話來,眼中竟然有些濕潤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老弟可真是雪中送炭啊!我傅某不知何以為報。」說著就要起身行禮。
我趕緊上前握住傅作義的手說道:「宜生兄真是太客氣了。咱們兩軍並肩作戰,理應唇齒相依才是。如果互分你我,各自為戰,反而會給敵人各個擊破的可乘之機。宜生兄既然來了就不要急著回去。在這裡多住幾天,等事情有了眉目再走不遲。」
中午的陽光碟機走了黃土高原上的寒氣。王明獨自坐在窯洞口的門檻上,身前的煙灰缸里堆滿了煙蒂。王明把手裡的煙蒂扔掉,高聲喊道:「給我再拿一包煙來!」
警衛員過來低聲說道:「首長,香煙已經沒有了。」
「笨蛋,這點兒事情也辦不好!幹什麼吃的?快給我去買一包來,就從我的津貼費裡面扣!快去呀!」王明看著警衛員遠去的身影,深深嘆了口氣。腦海中又浮現出以前在蘇聯的風光日子:寬敞的洋房;平整光潔的地板;凈亮餐具中盛滿香美的黃油麵包和牛肉,還有舞會中的音樂和紅酒……這樣的生活彷彿還就在昨天。而眼前灰濛濛的黃土坡,空氣中的牛羊馬糞味道,遠處傳來牧羊人「信天游」的歌聲,把王明再一次拉回到現實中來。王明的心中感到陣陣刺痛,接過警衛員遞過來的香煙,激動的嚷道:「這哪裡是什麼唱歌,好象是在哭喪!魯藝的那些人我看都有病!還學著唱。他們到底懂不懂什麼是藝術?不懂就給我統統上前線去!」
警衛員尷尬的站在王明面前,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獃獃的不知說什麼才好。
王明氣憤的揮了揮手,「一邊兒去,一邊兒去。給你說你也不懂,都是一群土包子!」說著抽出一支香煙,點燃了,狠狠吸了一口。辛辣的味道把王明嗆的一陣咳嗽。王明把手中的煙捲扔在地上,掏出上衣口袋中的白手絹擦著不知是嗆出來還是傷心流出來的眼淚。
這些天來王明一直要求自己帶人到察哈爾去接收蘇聯的援助物資。可**總說根據地人員緊張,還要對國民黨的挑釁進行反擊,派不出人來。抗大幾千學員,還說沒人!這明明是故意推脫!抗大校長羅瑞卿也不是東西,一心跟著**,也說抗大學員要從哪兒來的回哪兒去,抗大派不出人來。現在王明眼睜睜看著一批批的抗大幹部向東開赴到各抗日根據地,自己就是沒有辦法。有槍沒人,還不是白搭?
王明正擦著眼淚,忽然腦中一閃,想起,「東北不是還有幾千抗聯的隊伍嘛?而且楊靖宇、周保中他們也不是**的人。把東北抗聯撤到察哈爾去接受改編,諒他**的鬼主意再多也沒辦法管的那麼遠!」想到這裡,王明的心情大為舒暢。看到眼前地上的半截香煙,不覺拾起點燃。王明吸著手中的香煙,有些洋洋自得。口中的煙也彷彿不是那麼辛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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