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冬季攻勢(5)
凌晨,日軍駐張家莊據點內的中隊長宮本丸造起身出了被自己霸佔的土房。撒完了尿,心裡還是有些煩躁。抬頭看了看炮樓上的哨兵,「喂!別在上面傻站著啦,去通知伙房作飯!」
自己這麼心慌,大概是餓的吧?說實在的,自從到了北支那,就沒吃上什麼好東西。這裡的糧食使宮本丸造的胃很不習慣,尤其在這窮山溝里,方圓幾里連只雞也找不到!遠的地方宮本丸造是不敢去的,這裡的土匪太多啦!抬頭看了看炮樓頂上,那個傻瓜居然還站在那裡!這一下宮本隊長可來氣了,「喂!哨兵!說你呢!你是聾了怎麼的?看來是得要好好修理你一頓!」突然「啪!」的一聲,一顆子彈射入宮本丸造的右胸。宮本丸造抽搐著倒在地上,用盡全身所有剩餘的力量發出一聲凄厲的嚎叫:「襲擊!」
此時躲在牆角黑暗處的挺進軍士兵已經衝到炮樓對面的土房前,將手榴彈從紙糊的窗子扔了進去。趙無覺當先一腳踹開炮樓的木門,端起衝鋒槍把一層的四個鬼子打倒在地上。心裡還有些抱怨。「自己的這個師兄功夫一流,就是學不會日本話。要是再等等,這一仗會打的更漂亮!」幾聲爆炸從頭頂傳來,炮樓二、三層里的鬼子被從頂上砸下來的一頓手榴彈趕了下來。一個滿臉是血的年輕士兵剛從木梯子上下來,見到踹槍而立的趙無覺,「呀!」的喊了一聲,平端著刺刀向趙無覺刺來。趙無覺左手用槍擋開面前的刺刀,右手抓住別在腰間的「庫克銳」彎刀,用力往右上方一揮。年輕日軍士兵端槍的左臂被生生斬落下來!跟在後面的鬼子看到眼前的一幕,立即瞪著通紅的雙眼,呀!呀!地叫著向趙無覺撲來。
此時的趙無覺也被激起了凶性,側身閃開刺向胸前的兩柄刺刀,掄圓了手中的彎刀,一刀砍斷了其中一人的半邊脖子。此時炮樓一層里的鬼子越聚越多,六米見方的空間里竟然聚集了八人之多,但也限制了上了刺刀的步槍充分施展。趙無覺拉開架勢,展閃騰挪。一柄彎刀竟然也被他耍出了招式。在一陣凄慘的嚎叫聲中,手臂、頭顱紛紛離開了自己的主人。等趙無覺踉蹌著走出炮樓,吩咐正在門口嘔吐的戰士道:「把裡面還剩口氣兒的都斃了吧,免得受罪。阿彌陀佛,罪過,罪過。」一邊把一柄斷了的刺刀從左臂上抽了出來。此時天以大亮,據點內的戰鬥也宣告結束。
等謝長久帶著師部人員走進據點時,看到坐在空地上任由兩個衛生兵包紮傷口的趙無覺時。驚訝的上來問道:「這麼?打的很激烈么?連你和尚都傷成這個樣子?」
趙無覺動了動被槍托砸腫了半邊兒的臉,吸了口氣。還是旁邊兒的衛生兵答道:「一共七個傷員,數趙營長傷的最重,六處刀傷。」
謝長久不滿的說道:「都是營長了還跟敵人去動刀子。早知到這樣,就叫你在後面看著。」說著搖了搖頭。這時一個士兵跑來報告道:「師長,八路軍方面派的人到了。」
謝長久點了點頭,想起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自己到了人家的地盤兒上,這個「山門」還是要拜拜的。道:「好吧,帶我過去見見。」沒走出幾步,好象想起什麼。轉身沖趙無覺喊道:「咦?趙和尚,你平時不是說自己練的『鐵布衫』刀槍不入么?怎麼今天滿身是血呀?哈!哈!哈!」大笑著走遠了。
山坡上,晉西北特委副書記林楓和彭紹輝看著挺進軍士兵押著俘虜的偽軍,挑著繳獲的武器向西去了。林楓不由得羨慕的說道:「早就聽說綏遠的挺進軍戰鬥力強,武器先進。今天一看,果然如此呀!」彭紹輝也笑了笑道:「挺進軍過來,這也是咱們發展力量的大好機會。現在各區的農民自衛隊都已經組織起來了,只要一聲令下,拉起萬把人來,沒有問題!」
林楓見領著幾個警衛員的謝長久向這裡走來,連忙跑上前去握住謝長久的手道:「哎呀!謝師長!祝賀貴軍取得了如此輝煌的戰果。今天一看,貴軍的隊伍可是給我們中國人爭了光啊!象挺進軍這樣抗日堅決的隊伍,我們晉西北的老百姓是非常愛戴的。你們是全體中國人學習的榜樣啊!」
謝長久還是頭一次受到這樣的誇獎,不覺有些飄飄然起來。「那裡,那裡。不過是剛剛消滅了幾個小據點兒里的敵人。這點兒敵人,在我們挺進軍面前,根本就不夠看!接下來我們還有更大的行動呢!」
彭紹輝也上前道:「當然,當然。我們已經接到了指示,全力配合挺進軍消滅晉西北地區的日軍!」說著打開手中的地圖,「我們事先已經對晉西北地區敵人的部署做了詳細的調查。雖然日軍在這裡的兵力不多,但部署的偽滿軍隊和當地偽警察,兵力還是很強大的。在各條公路兩側地區就有大小據點一百五十多個,加起來超過一萬人。如果不先把這些釘子拔掉,將對貴軍下一步的行動帶來很大的干擾!」
謝長久看著地圖上密密麻麻的小點兒,皺眉道:「好吧,我這就布置一下。這張地圖,對我軍幫助很大,真是謝謝二位啦!」
彭紹輝哪裡不懂得趁熱打鐵的道理,把地圖卷在手裡。笑著說道:「我知道如果貴軍一下子分散這麼多兵力來消滅這些日偽據點有些困難。這樣吧,我們願意組織地方游擊武裝協助貴軍行動,一起將這些據點消滅掉!不知謝師長意下如何?」
說實在的,本來謝長久就對這些漢奸恨之入骨,「這些狗東西對付起自己人來,比鬼子還狠!」同時想到由於一師各部隊行動迅速,兩三天的時間總還富餘,再說部隊雖然沒有帶重炮過來,但迫擊炮、無後坐力炮還是有的,就下決心道:「好吧,我們立即布置。由你們組織力量擔任嚮導並協助進攻。今天天黑之前完成部署,在明天中午前全面解決戰鬥!」
林楓和彭紹輝高興的說道:「太好了!我們這就組織力量,堅決打好這次戰鬥!」
於是晉西北地區的山巒間,出現了這樣一幕幕情景:在一隊武裝精良的挺進軍士兵旁,行進著一隊衣衫襤褸,手持大刀長矛的農民。雖然看上去如此迥異,但彼此上陣殺敵的心起碼還是相通的。
農民:「嘿!我說大兄弟。你肩上扛著的筒筒是什麼呀?」
挺進軍士兵:「哦,這是無後坐力炮!威力大著哪,前後冒火。鬼子再大的炮樓,一炮就上天啦!不過等會兒打起來老哥可要注意,別呆在它後頭,要不燒著你!」
農民:「大炮!敢情好!這些鬼子漢奸,可把我們糟踐苦啦!這回用大炮轟他個逑!大兄弟!累了吧?要不我替你扛會兒?」
挺進軍士兵:「不用,不用。我這水壺裡有水,大哥要是渴了就喝。我說大哥,你就把手裡的棍子扔了吧。等會兒打起仗來,我叫我們弟兄給你從鬼子手裡繳把步槍來!」
農民:「呵呵,那就先謝謝大兄弟啦!不過俺這棍子可也不能扔,這可是我家的鋤把呀。回去安上,還要耪地呢……」
夕陽下,三旅旅長俞樹欣從望遠鏡中觀察著山腳下小小的五寨縣城。這可是這次戰鬥中最大的目標啦!俞樹欣很為自己得到了這麼個任務感到高興。一旅在警戒長城北面的日軍,二旅還在前往神池的路上,這第一場大勝仗可就落在自己的頭上了。想想雖然自己只帶了一個營的兵力,但有三千多的地方游擊隊配合,佔領面前的這個縣城還是沒問題的。
當俞樹欣正暗暗盤算著,彭紹輝爬了過來道:「俞旅長!城裡的偵察員回來啦!根據報告,城裡現在駐著日軍一個中隊和偽軍一個團,還有一個便衣隊二十來人,位置也已經摸清了。打不打?」
俞樹欣滿意的點了點頭,「先讓部隊在後山繼續隱蔽,咱們等天黑了再進城。」
聽了俞樹欣的話,彭紹輝很是不以為然。雖然城牆不高,但外面是挖了封鎖溝的。等晚上城門一關、弔橋一撤,要想進城就困難啦!要是彭紹輝自己來指揮,就想法子混進去。不過既然是人家挺進軍的這個俞旅長指揮,就只好由著他了。
在山坡上的密林中,彭紹輝看了看旁邊盤腿打坐,閉目養神的俞樹欣,小聲問道:「俞旅長是那裡人呀,您年紀不大吧?有三十了么?」「二十七啦,河南人。以前曾經在中央軍里混了兩年,後來逃回家裡,才跟師傅一塊兒入了挺進軍。」
「哦?挺進軍不也歸中央軍管么?」這一點,彭紹輝可是非常感興趣的。
俞樹欣有些不耐煩的回答:「這怎麼一樣!他中央軍算老幾?我們挺進軍可是老百姓自己的隊伍,是為了保衛人民的利益才扛槍抗日的!」
俞樹欣的話把彭紹輝搞的一愣。這話可是彭紹輝本來想對面前的這個俞旅長說的,怎麼倒叫人家先說出來啦?看著俞樹欣繼續練著氣功,彭紹輝大感沒趣兒,自己擦起駁殼槍來。
好不容易熬到了半夜,彭紹輝跟著俞樹欣爬過已被破壞的鐵絲網,來到封鎖溝外。經過一陣寂靜的等待,城門前的弔橋突然「吱吱紐紐」的降了下來。城門裡的黑暗中無聲無息的竄出一個黑影,向俞樹欣、彭紹輝招了招手。這時俞樹欣站起身來對通信兵道:「命令各分隊立即進城,包圍所有日偽據點!沒有必要不要開槍,等待總攻命令。」
當彭紹輝也指揮著縣大隊向城內開進時,看著城門處已經僵硬了的幾具日偽軍哨兵屍體。內心深處莫名的泛起一股寒意。
午後的陽光格外溫暖,謝長久坐在土房的門檻上仔細翻閱著各參戰部隊的戰鬥報告。算了算:一共消滅日偽軍據點一百四十個,擊斃敵軍士兵五百七十人,俘虜達八千三百餘人。但繳獲很少,只有擲彈筒十一具,榴彈八十一發;重機槍五挺(已損壞),7.7mm機槍子彈九千發。己方挺進軍士兵沒有死亡,只是重傷十四人,輕傷七十二人。
「立即將傷員和俘虜後送!」謝長久命令道,看來繳獲的武器全都到了「土八路」的手裡啦!這麼大的一仗打下來,要是不往回帶點什麼,一師也太沒面子了。希望有了這八千多的俘虜還能向上面交代。等謝長久看到部隊消耗彈藥的報告,不僅倒吸一口涼氣!「消耗炮彈一百七十發!子彈兩萬發!手榴彈一千一百枚!」這一仗打掉了一師手榴彈總量的七分之一!炮彈更是達到了三分之一!接下來還怎麼和日軍的第二十師團打!
謝長久正急的撓頭,房東家的小女孩兒怯怯的捧著半瓢紅棗走到謝長久面前。「伯伯吃棗!可甜呢,每次俺餓了,娘就給俺一顆。」
謝長久愛憐的看著眼前瘦弱的小姑娘,煩惱暫時被拋到了一邊。想起自己被活活餓死的老婆和閨女,謝長久眼中有些濕潤,「丫丫要是活著,恐怕也得這麼大了吧?」謝長久摸了摸小姑娘的頭,從懷裡掏出一塊壓縮餅乾。剝開一角,遞在小姑娘的手裡道:「以後要是餓了,就咬一小口,含在嘴裡。」
小姑娘放下手中的紅棗,小小的咬了一口壓縮餅乾,沖謝長久燦爛的笑了笑,道:「真甜,我去給媽媽嘗嘗。」說著一蹦一跳的跑開。謝長久嘆了口氣,對身邊的警衛員道:「通知俞樹欣,游擊隊不會用擲彈筒,可以教他們嘛。說著默默將那擲彈筒和榴彈從少的可憐的繳獲清單上劃去。
山路上,馬鴻賓在眾多騎兵的護衛中看著眼前長長一列俘虜在挺進軍士兵的壓解下向西行進,心裡不禁妒火中燒。「命令隊伍加快速度!再這麼慢,黃瓜菜都涼啦!」本來馬鴻賓以為過了黃河,自己起碼也要和日本人幹上一場。可誰成想擺在八十一軍面前的是一條不設防的寬敞大路!現在馬鴻賓已經為自己的過分謹慎而暗自懊悔了。「告訴士兵們,日本人手裡有都是值錢玩意兒等著我們去拿!日本娘們聽說也漂亮的很吶!哈!哈!」馬鴻賓知道自己的這些手下要是不來點兒刺激,是不會好好聽話的。再說既然到了漢人的地盤,又是日本佔領區,自己這支隊伍要想怎麼樣還不是隨便?即使因為搶了東西被人向上頭告狀,一句「漢奸財產」天王老子也沒有辦法。看來挺進軍是早已看出了這個路子,要不他們這麼賣力的往日軍佔領區裡頭跑?自己這回可不能再吃虧啦,好歹也要先發上筆小財再說!「駕!」雖然馬鴻賓已經五十多歲,可馬上工夫卻是從不輸給年青人的。而馬鴻賓手下的這些八十一軍官兵,生活在寧夏這種苦寒之地,向來是窮怕了。早聽說中原漢人生活富裕,作夢都想著來發上一筆財,回去也好娶上個女人。聽自己的軍長這麼說,興奮的在馬背上尖聲呼喝著。跨下的戰馬揚開四蹄,隊伍滾滾向東前進。
也許是馬鴻賓的騎兵前進的過於迅速。等藤代遠得到馬鴻賓進入晉西北的消息,八十一軍已經深入晉西北腹地了。藤代遠拿著手中的電報,狠狠的往桌上一拍,「這完全是挺進軍背信棄義!」自己只是同意挺進軍進入晉西北根據地,可怎麼把馬家軍的騎兵也放進來了呢?自從紅軍西征失敗,不管是青馬還是寧馬,都好象已經成為紅軍內避忌的話題。「立即向挺進軍方面提出抗議!對這種反動行為我們要立即進行回擊!堅決將馬匪趕出晉西北根據地!」藤代遠額頭上青筋直跳,心裡暗暗說道:「朱江啊朱江,看來我以前是對你過於信任啦!」
密林中,謝長久正率領一師師部向北開進,一個參謀從隊伍的後面追了上來:「師長!後面騰起一股濃煙!看方向是咱們昨天住過的村子!」
謝長久回頭向南面望去,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命令隊伍停止前進,原地警戒!警衛連和通訊班帶著電台跟我回去看看!」此時的謝長久心中,小女孩兒雙手捧著半瓢紅棗的面容揮之不去。謝長久加快了步伐,在山嶺亂石、樹木間飛奔,心底一個聲音在不住的吶喊:「丫丫!我來啦!爸爸來救你!」
已經成為灰燼的草房,倒塌的牆壁。謝長久獃獃的望著昨日住過的房屋,現在已經成了殘櫞斷壁。而鮮花般燦爛的笑容也永遠消失在門口的血泊之中。警衛員滿含著眼淚把小姑娘的一支手臂放回了屍體旁邊。謝長久戰慄著在屍體旁蹲下,發現在這條已經和身體分離的手中還緊緊的握著半塊包的整整齊齊的壓縮餅乾!
此時匆匆趕到的林楓默默的看著這一幕,不發一言。但謝長久從這雙血紅的眼中所讀到的是無聲的責備!
「給我向各旅發報!命令北線一、二旅各作戰部隊立即調頭向南,三旅向北,在三岔至義井一線建立伏擊陣地。給我堅決,徹底消滅八十一軍這群畜生!」謝長久嘶啞聲音把身邊的挺進軍戰士連同林楓嚇了一跳。
「師長!這是和司令部的指示相違背的!」警衛連長提醒道。
「我會和朱司令解釋!這件事也由我承擔全部責任!回去我就直接到軍法處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