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見人
待李老頭一走,宋珠兒就看向紫蘭:「你說的,我都按你的做了,現在怎麼辦?婆母倒了,二叔也倒了,這,這……」
她畢竟不是一個心腸狠硬的人,弄成現在這個樣子,她開始後悔了:「我們是不是一開始就做錯了?」
紫蘭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關好門窗之後,紫蘭方道:「小姐,現在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小姐你一定要穩住,要裝作不知情的樣子,知道么?」
宋珠兒驚慌的望著紫蘭,一副茫然的樣子。
紫蘭冷冷盯著宋珠兒道:「小姐,你什麼都不要想,你只要想著你的淇哥兒就行了。現在湛哥兒是什麼狀況,你又不是不清楚,自家的事情沒完,這又殺出個陸顧二家的婚事來。若是我們現在不解決眼前的麻煩,小姐,將來的日子你想怎麼過?你想淇哥兒怎麼過?」
宋珠兒的眼裡蓄了淚,很快淚珠就一顆一顆的流了下來。
紫蘭急道:「小姐,眼淚可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關鍵時刻你可是要拿定主意的啊。」
宋珠兒性子本來就軟弱,現在兒子又出了事情,一顆心早就亂了,聽得紫蘭這麼一說,她忙道:「紫蘭,你的主意多,我就聽你的,都聽你的。」
紫蘭點點頭:「那就好,你現在什麼也不要多想,奴婢幫你洗把臉,重新梳妝打扮一下,然後去看夫人。夫人出了事情,你做兒媳婦的不到場,會遭人懷疑的。」
宋珠兒拚命點頭,依言洗了把臉,匆匆梳妝打扮了一下,便帶著沉香過去了,而紫蘭則借口給大少爺送信,偷偷從後門溜了出去。
紫蘭來到街上,直接上了青峰茶樓。茶樓上的一名夥計一看到她,馬上朝她走來,帶著她來到後堂。
後堂,薄如輕紗般的幔簾低垂,偏偏就看不過去,只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
紫蘭不敢造次,小心冀冀的走上前去,道:「厲媽媽,我已經按您的吩咐一一照做了。」
裡面有聲音傳出來,聲音偏老,真的是一位媽媽:「那宋珠兒還聽話么?」
「聽話,聽話。」紫蘭忙道,「我說什麼她就做什麼,一點也沒有違抗您的意思。」
停了一會,裡面的人終於滿意的點了點頭:「很好。」
紫蘭想了想,方才小心冀冀道:「既然我家小姐一一按您的意思照做了,那您……可不可以放過我家小公子?」
「放過你家小公子?」裡面蒼老的聲音冷哼了一下,「你認為你有資格對我提這樣的要求?」
紫蘭嚇得馬上不敢出聲了。
停了一會,那人的語氣緩和下來,慢聲道:「你也不必害怕,你家的小公子什麼事情都沒有,只不過他中了我的法術而已。這解當然可以解的,我說過了,只要你乖乖的照著我的話去做的話,可保你與你家小姐,還有小公子的平安,甚至,我還可以讓你家小公子穩穩噹噹的坐上世子的位置。」
紫蘭驚喜莫名:「多謝厲媽媽。」
她身為一個奴婢,最大的願望就是自己的主子能夠攀上高枝,自己也得以遷升榮華,至於其他什麼的,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厲媽媽又說了:「你且先回去,不要將在這裡見我的事情透露出去半分,不然的話,你家小公子性命堪憂。」
紫蘭忙點頭應了。
厲媽媽又道:「這幾天你看緊你家小公子,不要讓他四處亂跑。如果你家小公子餓了,可用豬血粥喂他。」
紫蘭大喜。她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小公子發病,老侯爺現在又在家裡頭,如果看到小公子這等模樣,只怕會當成怪物殺了吧?
一想到這,她就覺得手心全是汗。
她沒有想到這位厲媽媽的手段如此厲害,竟使得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孩子變成嗜血的狂魔。她現在有些後悔答應厲媽媽的條件了。
「你後悔了么?」厲媽媽彷彿看穿她的心般,冷冷地說了一句。
紫蘭嚇了一大跳,忙擺手道:「厲媽媽,說哪裡的話呢?在侯府里,小姐的地位岌岌可危,幸得厲媽媽出手相助。若日後我家小公子能夠穩坐世子之位,我一定會讓小姐重酬厲媽媽的。」
厲媽媽似乎對於她的話很是滿意,揮了一下手:「你回吧,記住我的話,有你們好日子過的。」
紫蘭暗暗呼出一口氣,慢慢的退了出去。
等紫蘭出去之後,薄如蠶絲的幔簾被掀了起來,一位婦人走了出來。
她的樣子很是奇特,雖說滿頭銀絲,從這裡看,也應有五旬的年紀,但是她的容顏卻十分的年輕,宛若二十歲的大姑娘般,肌膚賽雪,一雙眼睛帶著無盡的嫵媚。倘若細看的話,便會覺得她的指甲有些不同於常人,呈現出微微的青灰色。
鶴髮童顏,能將時光留住,永葆青春,這著實令人吃驚。
只是聲線無法改變。
她也對自己的聲音不滿意,這是她一生的遺憾。
「小丫!」她喚了一聲。
馬上有一名丫環裝扮的約莫十七八歲的姑娘走了進來,低聲道:「厲媽媽,有何吩咐?」
厲媽媽走到桌子前,坐了下來,斟了半杯熱茶,喝了一口潤潤嗓子之後,方道:「柳姑娘那邊可曾傳來什麼消息沒有?」
小丫點點頭:「方才送過來的消息,只是厲媽媽一直在會客,所以奴婢就在旁邊等著。」
「呈上來。」厲媽媽簡短道。
小丫很快從身上摸出一個小竹筒,遞給厲媽媽。厲媽媽接過,割開竹筒封口處的蜜蠟,倒出一張卷著的紙條來。
厲媽媽攤開紙條,見上面只有廖廖一行字:「可以對陸二公子下手了。」
厲媽媽把紙條點著,扔到桌上放置的銅盆里,陰惻惻地笑了。
紫蘭很是聰明,為免自己空手而回,引人注目,她特地到附近的一家藥鋪撿了一些頭痛發熱的葯,這才偷偷從後門溜了進去,入府去了。
她的行蹤,都落入了一個人的眼睛里。
老侯爺久久的站在之字迴廊處,望著紫蘭略顯驚慌的背影迅速穿過花叢,似乎怕人看到似的,還回頭四處張望了一下,這才消失在花間小道上。
說實的,老侯爺的心裏面詫異極了。
這好端端的,在自己的家裡,用得著這麼鬼鬼祟祟的,像作賊一樣么?
他回來不過兩日,卻發現府裡面好像真的與往日有那麼一些不同。
除卻眼前的這個喚作紫蘭的丫環行為舉止怪異之外,其他人好像也不尋常。
世子夫人宋珠兒,一天到晚憂心忡忡,似乎被心事壓得喘不過氣來。
他的孫兒,也就是宋珠兒所出的武穆侯府的第一個孫兒,據說病倒了,得了水痘。這種病症會過人,所以當他提出要看看孫子的時候,宋珠兒極力阻攔,說是為了他的身體考慮,若是把病過給他,她這個做兒媳婦的擔待不起。
當時,他這個身經百戰的老將軍都覺得好笑,這水痘也不是什麼瘟疫,何需害怕成這個樣子。以前在軍中,瘟疫流行都試過,不也一樣治得好么?
最讓他覺得奇怪的,還是自己最疼愛的兒子陸星的所作所為。
一個如此乖巧懂事的孩子,怎麼會做出這些無法無天的事情來呢?如果說兩情相悅,私訂終身,那可以理解,誰沒有年少輕狂過?他自己都有過這樣的經歷,但是出手推倒自己的生身母親,還對母親的病情不管不顧,這就實在有些讓人難以理解了。
老侯爺搖搖頭,他覺得,他不過才離開大半年,這裡就變得陌生了,變得讓他快不認識了。
「侯爺!」藍媽媽快步朝他走來,「您還是去看看夫人吧,趙大夫說有話要親口對侯爺說。」
侯爺一聽,神色凝重起來,忙道:「快,前頭帶路。」
來到正房的院子,藍媽媽先進去了,侯爺一踏進院子,目光便落在院里一側栽種的十幾株茶花上,不會動了。
侯爺一向喜愛茶花,尤其喜愛潔白如雪的茶花名品「雪姣」,為此,侯爺還專門遣人去了一趟雲南大理,從那裡移來十幾盆這樣的茶花,就種在夫人的院子里。這些茶花花期相當長,幾乎他每次回來都能看到百花綻放的景象,而他呢,每次回來也都會抽空給茶樹剪剪枝葉,鬆鬆土,期待來年開得更好。
侯爺驚訝的,並不是夫人沒有悉心照料他的茶花。相反,夫人把茶花照料得很好,株株枝葉繁茂,花朵碩大,只是……
侯爺怕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使勁睜大著看去。往昔那花開時白似雪的場面不見了,換之的是一片粉紅,那粉紅,粉紅……
侯爺驚得快說不出話來。
花盆還是當初從大理運過來的花盆,但這花……難不成是種死了,所以又換了一批?
他叫住藍媽媽:「藍媽媽,你看這院子里的茶花,換過了么?」
藍媽媽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看侯爺,又看了看院子一角的花叢,搖搖頭:「沒換啊,不就是老爺你從大理移過來的那一批茶花么?」
侯爺的心裡有一種詭異的感覺,那樣突如其來的感覺,令得他的心裡竟滋生出一絲慌亂。
這就好比,他在很久以前的一次戰役,陷入迷陣時,那樣驚惶害怕,心中沒底的感覺。
藍媽媽似乎也察覺出有些不對:「咦,這茶花的顏色怎麼變了?奴婢記得以前好像是白色的……」
她的目光並沒有在那些變色的茶花上停留太久,馬上轉頭看向侯爺:「哎喲侯爺,這都什麼時候了,您還關心這些茶花啊,您還是關心關心夫人吧,趙大夫說,夫人的情況不太樂觀,具體情況要見到您才細說……」
藍媽媽的話音一落,老侯爺已經一個箭步上前,進屋去了。
趙大夫正在屋裡等得心焦,在地上來回的一邊搓著手,一邊踱著步子。看到侯爺進來了,忙疾步上前,連禮也顧不上行了,一把抓著老侯爺的手道:「侯爺,你來得正好。老朽正好有事要對侯爺講……」
侯爺道:「趙大夫,有什麼事坐下慢慢說……」
趙大夫顯然是個急性子,居然比侯爺還急,一瞪眼,怒道:「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坐下來慢慢說!老朽恨不得把所有的話一古腦全說出來呢。你看看你看看,你家夫人都病成什麼樣子了,你還能如此淡定!老朽我可告訴你,你夫人這腰啊,沒得治了!」
這話果然把侯爺嚇了一跳,他看著一眼吹鬍子瞪眼睛的趙大夫:「趙大夫,你該不會是與本侯爺開玩笑吧?」
「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趙大夫怒了,「我是堂堂京城名醫,豈會拿病人的病況開玩笑!我說侯爺,這倆夫妻吵架,是常有的事情,但是你是一名武夫,力氣自然比尋常人大得多,而夫人只不過是一個弱女子,你這麼推搡她,她怎麼經受得起?這腰扭傷也就算了,怎麼還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搡她呢?你是存心要弄死她啊?」
這趙大夫醫術高明,但性子卻是直耿的,一番話數落得老侯爺臉都紅了。
夫妻吵架,那是沒有的事情,他們夫妻倆一直相敬如賓,又怎會吵架呢?至於這推搡,是有過一次,就在祠堂里,他正在懲罰逆子,夫人衝過來阻攔,他沒有看清,就那麼將人一甩……
老侯爺看著自己的手,懊悔極了。
自己的手究竟有多大的力氣,自己清楚得很。以前在戰場的時候,兩軍對陣,他就試過徒手將一員敵將擒拿過來,然後摔於馬前,摔死了。
拿這樣的手來甩自己的夫人,侯爺額頭上的冷汗都冒出來了,覺得自己跟殺人兇手沒什麼區別。
趙大夫看到侯爺臉上的悔意,嘆了口氣,他也知道自己把話說重了些:「老侯爺,老朽並沒有責怪侯爺的意思,只是老朽看到夫人這個樣子,於心不忍哪!」
頓了一下,他這才說道:「現在夫人這個病,老實說,老朽也是束手無策了。」
「啊!趙大夫……」侯爺吃了一驚,「你能不能盡量……」
這位趙大夫,是武穆侯府的常聘大夫。他自己都說自己醫術高明,這絕不是什麼誇大之辭。在京城,對於跌打骨傷這一方面,他的醫治手法,還有他的祖傳藥酒尤其有效。在京城裡,即便是那些替人砌牆之人,從高處摔下,把腰摔傷了,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他也一樣能在七日之內讓那動彈不得的人活蹦亂跳起來。所以,在京城裡,他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武穆侯爺乃一名武將,戰場交鋒,即便是日常訓練,將士們少不了受點傷什麼的,經這位趙大夫的巧手一弄,就好了。要不是這位趙大夫年事已高,不適宜留在邊塞苦寒一帶,不然的話,老侯爺還想著聘他做隨軍的軍醫呢。
聽得趙大夫這一番話,侯爺只覺得一盆冷水自頭頂澆下,一直冷到腳板之下。
趙大夫的話相當於判了夫人死刑,也就是說,下輩子,夫人只能在床上度過了。
老侯爺無法想像這樣的場面。
他與夫人自小青梅竹馬,卻是歷練了一番波折,這才有情人終成眷屬。幾十年來,他們相濡以沫,伉儷情深。早十多年前,夫人跟著他,鎮守邊關,吃了不少的苦。現在生活安逸了,他便留她在京城管家,也想讓她過舒坦的日子。不曾想,現在居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一旁站著的藍媽媽也蒙了,她看看床上睡得很是平靜的夫人,再看看趙大夫,哀求道:「趙大夫,您看能不能……」
「不能!」趙大夫回答得很是乾脆,「你們也知道我這個人,說一不二的,有把握的,不用你們說,我也會儘力救治。但是現在夫人這樣的情況,唉,恕老夫無能,真的無從下手啊。」
一向自負的趙大夫都說出自己「無能」的話來,侯爺沉默了,藍媽媽也沉默了。
氣氛一下子沉重起來。
忽然,趙大夫像想起什麼事的,一拍大腿:「哎呀,瞧我這記性,怎麼把那個人給忘了呢?」
他這話馬上引起了侯爺的興趣,著急地問道:「趙大夫,你想起誰了?」
(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