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以後我兒媳婦兒,一次生倆,一年生一回!」恭順公主已經氣得口不擇言了。
明秀用慘不忍睹的眼神望了自家親娘一眼,有心捂住臉,卻記住這是在皇後面前,唯恐失儀不得不裝作沒有聽懂,抱著盒子微笑。
皇后對著她眨了眨眼,顯然是看出了她的小心思。
明秀的臉頓時就紅了。
「既然你有這個心,那就好了。」皇后見恭順公主其實很在乎沈明程這個長子,心裡一塊石頭就落了地,與氣鼓鼓擰衣角兒的恭順公主溫聲說道,「那孩子大了,從前在塞外風裡來雨里去的,也顧不上這些。你這當娘的也是,這孩子都多大了,跟他一般年紀的,哪個沒個兒子呢?你一點兒都不著急?」見恭順公主垂頭不語,皇后便嘆息道,「這是咱們親近,我與你說些心裡話兒,外頭那些爭執,朝中如何我都不管,我心裡看重的,就是叫這些孩子過得快活。」
「嫂子!」
「聯姻之類我也不會與你算計這些,能給你做兒媳婦兒的,我只望是程兒自己喜歡的,哪怕是……」她轉頭對著昭貴妃笑笑,柔聲道,「是龐家的人,與我而言都並不是要緊的。」
龐家是皇貴妃與昭貴妃的本家,因女子的興盛而起,風光無限,然而與皇后卻是天然的對頭。
「程兒才不是那樣沒眼光的人。」恭順公主小聲兒說道。
昭貴妃正細細地端詳明秀,見她目光柔和,又彷彿對長輩很尊重的模樣,一直都在用心傾聽皇后與恭順公主的話也沒有半分不耐,雖然覺得恭順公主這句話哪裡不對勁兒,有連著她一起罵了的嫌疑,卻還是大人大量地抬抬手放過了,突然與明秀問道,「平日里喜歡什麼消遣?」彷彿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些生硬,昭貴妃艷麗的臉上露出幾分懊惱,緩了聲音問道,「下一回入宮,我給你預備出來,咱們一起打發時間。」
她看著明秀,不是為了別的,就是為了這雙清澈的眼睛。
沒有譏笑可憐看不起抑或是討好畏懼,清凌凌的小女孩兒,叫昭貴妃覺得心裡都亮堂起來了。
「若說要一起打發時間,那就只能打葉子牌了,你不是就會那一樣兒么?」皇后見昭貴妃竟然這麼喜歡明秀,忍不住調戲了一下。
「胡說!我還會下五子棋!」昭貴妃聽了這麼個誹謗,覺得自己在小姑娘心裡的形象有崩塌的趨勢,頓時大怒!
明秀微微一怔。
古代還有五子棋?
「是了,還會悔棋偷棋子兒呢。」皇后不知明秀的疑惑,已經笑了。
從前當昭貴妃是對頭,然而這麼多年過去,又與昭貴妃同甘共苦過來的,那點子仇怨早就沒了,她平日里倒十分喜歡逗弄愛炸毛兒的這個妍麗的女子。見昭貴妃氣得高高的胸脯上下起伏,很有一種叫自己欺負哭了的節奏,皇后的心裡爽了,暗淡的宮中生活都被點亮了,笑眯眯地回頭看著也一樣兒癟著嘴兒黑著臉的恭順公主,心滿意足地抬手喝了一口茶。
「你!你!你給本宮等著!」眼瞅著被皇后戳穿了老底兒,昭貴妃又見明秀好奇地看著自己,彷彿是在問自己是不是真的會偷棋子兒,頓時傷心了,指了指皇后虎虎生風地走了。
「這……」見昭貴妃被氣走了,明秀已經忘了方才的疑惑,忍不住有些手足無措。
「你安心,她呀,今天晚上就得來我這兒報仇。」怎麼報仇呢?來跟皇後娘娘下五子棋,狠狠地偷她的棋子兒。
「她從前可驕橫了,不是這樣呀。」恭順公主離京前昭貴妃還得寵著呢,什麼皇貴妃那都是天上的浮雲,那時這女人叫一個傲慢,蹬鼻子上臉就沒有叫人喜歡的地方,如今竟還好些,見皇后抿嘴笑起來,恭順公主便若有所思地說道,「莫非是皇貴妃……」
「她本不是個心眼兒多的人,從前叫陛下寵著攛掇著,自然與我爭鋒。後頭沒了別人的挑唆,她就閑下來了。」
昭貴妃就是耳根子軟罷了,誰對她好就聽誰的話,從前聽皇帝的,皇帝丟開了她翻臉無情,叫她失了依靠,妹妹又在後頭捅刀難免就生出了些複雜的心境,只是這後頭人情冷暖見識了,也知道誰才是真心待她,竟天真爛漫了許多,再也沒有從前的惡事。
皇后並不是一個記恨的人,況這後宮妃嬪爭鋒,叫皇后說恨什麼情敵呢?恨那個無心無情的男人還差不多!
男子若是個有良心的,也沒有這些後院女子間的悲劇了。
目光沉了沉掩住了目中的冰冷,皇后見恭順公主遲疑地點頭,這才和聲道,「她是個簡單的性子,為人其實並不難相處,有她在我的面前,這日子也不難熬了許多。」
「陛下還是那樣?」恭順公主眼見這宮中冷冷清清的,又想到方才聽見的輕狂的女子的笑聲,便忍不住氣道,「再如何,那也是個妾!」
生出的兒子還是叫人說一句庶出,又有多少臉面呢?
「就當是磨礪。其實有她與榮王,我竟安心些。」皇后命人出去,這才與恭順公主垂目低聲說道,「沒有榮王這麼一個擋箭牌,太子與唐王怎會如如今兄弟情深?」
皇位之爭可沒有親兄弟的說法,一母同胞翻臉的也不是一個兩個,當年皇后曾經很擔憂這個,然而先有安王後有榮王,眼見外頭勢大叫太子與唐王越發彼此守望互助,能不見到兄弟相殘,皇后已經很滿足了。
至於日後太子會不會宰了榮王,那不是自己生的,又不如安王叫自己拿親兒子看,皇後娘娘也就管不了這麼多了。
「他禍害*害慣了,竟越發不像,也不怕叫人道一句昏君!」恭順公主在皇後面前素來言行無忌的,又想到當年叫皇帝給坑慘了,頓時憤憤地說道,「當年若不是嫂子娘家,他怎會順利登基穩固朝堂?!」
當年皇帝根基不穩,搖搖欲墜,還是皇後身后的承恩公府出力文武之上支持著,方能有眼前的局勢。
「功高震主,難免叫人心生忌憚,況當年他能厚待我多年,也是辛苦了。」皇后漠然地說道。
她並不是一個美人,當年嫁給皇帝時那還是個奪位的皇子,為了得到支持不得不做出情深意重的模樣來善待她,太子與唐王就是那時生下來的。不過顯然皇帝陛下不是一個樂意出賣自己身體的人,也記住了皇後面前賠笑討好帶給他的恥辱,因此當他帝位穩固,就不再對皇后假以辭色,還屢次提拔年輕貌美的妃嬪來與皇后爭鋒,給皇后沒臉。昭貴妃做的不好,因此失了寵。皇貴妃一直是個蠢貨,做得十幾年如一日,因此就得了皇帝的寵愛。
內里就是如此,不過皇后卻懶得與志得意滿的皇貴妃說這些廢話。
慢慢兒給她兒子當磨刀石去吧!
目中閃過冷光,皇后握了握袖下的手,抬頭與擔憂自己的恭順公主柔聲道,「你放心,我並沒有吃虧。」真到吃虧的時候,也別怪她心狠手辣就是了。
想到皇帝那麼個王八羔子,皇后就忍不住想到了當年恭順公主的倒霉事兒,只是明秀還在,她只好含糊地說道,「至於你,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這是何意恭順公主竟不明白,只是昨夜陳嬤嬤的話言猶在耳,她竟然少了幾分對從前事兒的興緻,含糊地點了點頭。
比起皇后,她其實過得跟在蜜罐子里似的了。
「其實,我是真的過得很好。」恭順公主喃喃地說道。
原是她有些太不知足罷了,她心安理得享著那人的寵疼,還叫他傷心……
她念念不忘的,或許並不是當初的那人,而是……
「給母后請安。」心中正有些東西在慢慢地清晰明了,恭順公主就聽到門口有一個清越的聲音傳來,詫異地回頭,卻見門口處明亮的光線之中,正有個眉目似畫,容顏如同二月春光一樣明媚的青年緩緩而來,那儀態美妙,剎那的美麗彷彿在一瞬間躍然而出,叫人永生難忘。
恭順公主看著這高挑的青年恭敬地給皇后施禮,也不得不承認安王的美麗世所罕見了。
「你還病著,竟急著過來做什麼呢?」皇后見慕容寧忍著泛著潮紅越發嬌艷奪目的臉龐,心生嘆息。
太子與唐王再如何艱難,也怨恨著寵妾滅妻的皇帝,後院兒卻也有幾個妾室的,不過是更給正妻尊榮與體面,不叫妾室壓過妻子罷了。
然而眼前這個,卻竟然能做到這個地步……
慕容寧昨日在心上人面前美麗凍人了一下,回頭就病了,如今燒得腦子糊裡糊塗,卻還是聽見恭順公主母女入宮之後努力地爬起來想要見明秀一面。
「表妹說,說喜歡外頭的冰糖山楂,我自己往御膳房去親手制的,你嘗嘗看。」他的手一抖,從袖子底下滑出了一包歪歪扭扭泛著焦黃糖霜的果子來,忍著心裡的歡喜將紙包遞到了詫異的明秀的面前,看著她那雙清澈的眼睛里只有自己的模樣,想要笑一笑,卻酸澀的不行。
其實當年他從不知道,原來他的王妃,也曾喜歡過這些。
他究竟錯過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