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大結局（四）
日頭很大，我和舒難陀已經在殿處跪了三個時辰了，方生產過後的身子還有點虛弱，此時又是在猛烈的日頭下，現下只覺頭昏眼花起來，眼前的一切已變得有些恍惚。殿前栽有幾株柳樹，盆栽著幾盆海棠，還有幾棵芭蕉樹。芭蕉葉子寬大肥厚，夏風吹動下姿姿搖曳，葉子上的顏色在日烘下翠得想流落下來。雖然有風，可也只是把夏天的熱氣吹進領子里，熱，且昏沉。我有一種**，想爬到那芭蕉葉子底下歇上一會。
皇上在殿子裡面，外面圍了很多的宮女和侍衛，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嚴肅得緊，從他們看我那不解和憤怒的眼神中，我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們如何也不會想到，我身受皇上萬千寵愛，竟然會棄一個妃子和一個婦人該有的道德倫理，甘願成為一個水性楊花的女子。貞潔，在古代是那麼地重要，我私會舒難陀，是讓人無法接受無法原諒的一件醜事。可我沒有被抓姦在床的感覺，我此刻，心裡反倒落下了一塊重石。
三個時辰了，皇上待在裡面不讓任何人打攏他，他憤怒，他痛恨，我知道。安秋在裡面，除了她，沒有人能進去。
「舟兒……」
我一時沒有反映過來，只聽到一個恍如隔世的名字在耳邊響起。
我看向身邊的舒難陀，他的唇慢慢地啟著，「舟兒……你說你是舟兒，你是千年後的靈魂，你不是璇璣，對嗎？讓我叫你一聲舟兒吧，不知我們還有沒有生還的機會，我想稱呼你真實的名兒……你，怕么？」
他的眼裡那麼地堅定，那是對我的愛戀吧？「這一生能遇見你，我死也滿足了。」他深吸一口氣，給了我一個釋然的淺笑。
「我不怕……」我回答他，他溫暖的眼神讓我略為忐忑的心平靜下來，「萬兩黃金容易得，痴心一個也難求。有你在，我去哪也不怕了。」我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我找到了自己的歸宿，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讓自己不死不活地在落寂里一日一日地沉淪，然後再抱憾而死。
武璇璣……
在她與衛葙一起死去的時候，她是那麼地安然和幸福，我，借著她的肉身，步上她的後路，也未必不是一件美事。可是，我的孩子呢，她要怎麼辦？她要怎麼辦？也許，皇上也在考慮著這個？她是皇上的公主，這是我們的血肉，皇上……怎麼想？
「娘娘，皇上……讓您進去。」安秋走了出來，冷冷的口氣里，有著絲絲的憤恨。她的眼神很冷，沒有溫暖，甚至有著鄙夷。
早已跪得麻痹的膝蓋差點撐不起來，我蹌了一下，差點跌倒。舒難陀急忙扶了我一把，我抬眼，看到了安秋眼裡一閃而過的焦急，然後又恢復了冷漠。安秋，你還是關心我的吧？雖然，雖然我敗壞了女子的道德……
皇上斜坐在龍椅上，雙目緊閉，那糾結的眉頭深深地鎖著他的痛，他的恨，他的……失敗！
我緩緩跪在地上，膝蓋上的疼已然忘卻，我開始慌亂起來。我不敢看他，這個在許多個日夜與我**相擁而眠的男人，對我呵護不盡，給我萬千寵愛的帝王。我背叛了他……
他知道我來了，可是他沒有說話。大殿里一片沉靜，我什麼也沒有想，也想不起什麼，只知道心在突突地跳。安秋亦是安靜地立著，她不均勻的呼吸顯示出她的萬千思緒。
沉默，沉默最讓人抓狂。
不知過了多久，皇上終說話了。
「璇璣……朕做的一切都是枉然的……朕，一直都在欺騙著自己。」他睜開眼，慢慢地走向我，站在離我一米之遙的地方。「朕以為，朕對你多用點心思，對你多付出點感情，你便會為朕感動，也會慢慢地愛上朕。可是……一切都是徒勞的。」
我抬頭，看到他溫柔如昔的眼中有著濃濃的痛苦。
「你從來沒有愛過朕，你許下的並蒂蓮，亦不是為了朕。所以，朕為你刻了那一朵並蒂蓮，朕以為許了願，你便會如願愛上朕……可是，朕一直在欺騙著自己，讓自己相信你是愛著朕的……這多麼美好，即使你不曾愛著朕，可是依然美好。為什麼……你要讓朕親眼看到你愛著別的男子？」他知道，他竟然知道？他怎麼會知道？
我驚愕地看著他。
他一直都知道，他一直在等我愛上他，他，一直都在默默地忍受著我心裡沒有他的日子。
「你和王珠一樣，都不能屬於朕么？朕方才，真的很想一劍殺了你和他，可是，朕的心裡，依然捨不得……」他蹲下來，目光與我平視，他眼裡的感情複雜得我看不清，無法看清。「從你進宮的那一天開始，你在做些什麼，想些什麼，我都知道，只是，朕想留住你，把你留在身邊。」
我不解了。
「是我，我是皇上的心腹……」安秋走上前來，緩緩說著，字字清晰，我只覺頭上打了一記響雷，轟隆隆震飛了我的思緒。「我早就覺得你和那個王子有染了，所以，我幾次三番試探了你。在冷宮裡我就真正地確定了你和他不一般的關係，他贈予你的笙，他看你的眼神，你對他的情意，可是，我沒想到，你竟會如此不顧場面，與他在茉莉園中……」
明白了，終於明白了！
安秋後面所說的話我沒有再聽進去，原來，我一直在她的監視下生活著。
「我不能讓你再傷害皇上了……」安秋的語氣那麼地哀怨，我卻在她的眼裡看到了一片濃情，她的眼裡，清晰地刻著皇上的身影！
安秋她……她深愛皇上！那種純真的愛，不夾一絲雜質，只是愛，只是無私的奉獻。原來，安秋幫助了我這麼多，全是為了皇上的喜憂？如此大愛，皇上，沒有看到么？安秋所做的這一切，全是為了皇上！我想起了往事，安秋每一個疑點，在此刻，得以解釋。可是，為什麼，我的心會這麼涼？
多次救我的人是她，出賣我的人亦是她。出賣，不，她不是出賣我，而是忠於她的主子她的愛。談何出賣……
皇上落寞的眼中那一片瑩瑩楚光沒有摔下來，他努力地擠了也下眼睛，硬是把淚忍了回去，然後說，「碧荷想必亦不是朕的孩子，朕是老了，怎麼可能與你一次魚水之歡便能有了孩子呢？朕不能養育別人的骨血，你帶上她走吧。」
說罷，皇上起身，抬著沉重的步子，他走向後室。
「不！皇上，碧荷是您的女兒，她真的是您的女兒！」我大驚起來，皇上，竟然懷疑孩子是我和舒難陀苟且生下的？那是他的孩子啊！「她不能沒有父親，皇上！」我急忙奔起來，抓住了皇上的袍角。眼淚成串，往事如煙。
我是為了她留下來的。
「朕沒有馬上處死你和驃國王子，已經是朕最大的容耐了。你走吧，你和王珠一般，不屬於朕，不屬於朕！你快走，不要讓我下一秒忍不住殺了你！走！」皇上大吼起來，我看到他緊握的手上青筋暴露。
我被他一腳踢開，胸口一痛，嘴角有血絲滲出。
「碧荷，她是我和您的女兒……」
「不，碧荷這個名字，聽起來便是你心底的話了。本來我也覺得這是皇上的龍脈，但現在我不得不懷疑了。為何叫碧荷？怕是為了給孩子取一個與她生父相關的名字吧？」安秋冷冷的語氣里是對我的痛恨。她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了皇上，包括我。即使，我們曾經情同姐妹。
「半個時辰后，御林軍會追殺你們，生死由天，武璇璣，看你的造化了，朕不想親眼所見你死。」說完，皇上的身子顫了一下，然後決然地離開。
「皇上……」安秋跟隨上前，她的眼底一片疼惜。
我跌坐在地，腦海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