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村外來客
王二柱只是一個生活在東北邊遠農村裡的普通農民。他自幼喪母,從小就跟著老實、木訥、沒有文化的父親相依為命。他父親幹活倒是一把好手,但是要說到這教育子女、導人向善的功夫,那可就差得遠了!對於他來說這就跟讓一隻猴子去研究原子彈一樣的困難!他一個農民,每天就只知道在地里幹活。一天下來他跟自己兒子說的話加在一起都未必會超過十句。無非也就是些「吃飯了!」「我走了!」「你看家!」「睡覺!」「關燈!」這類沒營養的話。後來二柱子大了些,在村裡上了學,他也從來都是不聞不問的。實際上在他的心目中本來就沒覺得上學讀書會有什麼用處!
二柱子只在簡陋的村辦小學里混日子一樣的上了三年學。之後他就在村裡遊手好閒起來。慢慢的,他也開始跟著村裡的大人們在一起喝酒、打牌了。村子里但凡是誰家有個紅白喜事的,他便要去湊個熱鬧。打牌他倒沒有什麼興趣,可要是說起喝酒,他比村裡誰的癮頭都大!大家看在他爹的面子上自然也不會把他一個孩子給攆出去。都在一個村裡住著,至於嗎?漸漸地,他成了村裡有名的小酒鬼!在村裡人一再的容忍下他活的倒也滋潤!其實他爹平時也好喝上兩口,不過比起他來無論是酒癮還是酒量全都差得遠了!自從二柱子輟學后他爹去地里幹活的時候也會叫上他一起去。他也不跟二柱子多說,給他交待下一片活計后便自顧自的幹了起來。等到他自己幹完時如果二柱子的活還沒有幹完,他便劈頭蓋臉的一頓巴掌拍過去!沒辦法,他們家祖祖輩輩都是採用的這種教育方式!幾次之後二柱子到了田裡也開始學著父親拼起命來!好在東北的糧食都是一年一熟的,每年忙起來也不過就是春秋兩季的事!平時到也不會有什麼重活!
幾年前,二柱子的父親也去世了!只扔下了他一個人!本來二柱子還有一個二叔也住在村裡。不過他對自己這個侄子的印象一向都不怎麼好。每次見面必然會對他狠狠地數落一番。久而久之二柱子就再也不去找他了。兩人的關係還不如村裡的普通鄉親。自從爸爸去世之後二柱子就再也沒有承包過土地。這幾年他一直是靠著秋收時為別人家幫工掙來的幾個錢生活著!好在這東崗村裡家家都種植水稻,糧食多的是,每次幫別人收割完水稻后不久,人家就會送上幾麻袋米來。在這裡生活倒也餓不死人!而除了喝酒之外王二柱在村裡也沒有什麼別的開銷!錢用光了他便向村裡的小賣店賒酒喝!店老闆是與他一起長大的,還比他大上幾歲,人家倒也不與他計較!倒是老闆娘不太好糊弄!有幾次她向二柱子逼要酒錢,鬧得不可開交時還是村裡好心的老張頭幫他給的!
王二柱就這樣在村裡渾渾噩噩、稀里糊塗地生活著,倒也沒有什麼煩惱!本來他只道自己就會這樣平平淡淡地生活一輩子了!卻不料命運的安排有時就是那麼的出人意料!有時候只是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就能改變一個人一生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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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地一聲,一輛計程車在撫遠縣東崗村村口停了下來。不一會兒,從車上走下了兩個外國人。一個看上去十**歲的小夥子和一個只有四五歲的小姑娘。
兩人都是高鼻子藍眼睛,長的非常漂亮!尤其是那個小姑娘,一頭金色的短髮,白白胖胖的小臉蛋,長長的睫毛,還有那一雙忽閃忽閃的藍色大眼睛!簡直就跟洋娃娃一樣!怎麼看她都像個人見人愛的小天使!她手中抱著一個布娃娃,那青年的手裡卻拎著個手提箱。兩個人身上都穿著厚厚的衣物。畢竟,12月的東北已經是寒風刺骨了!在這個幾乎已經是全中國最東北端的鬼地方,室外氣溫已經降到零下三十多度了!
他們兩人剛在車下站穩,那計程車就發瘋也似的開走了!連車門都沒有來得及關好!好像見了鬼一樣!
「發克!」外國小夥子沖著飛速遠去的汽車揮舞著手臂一陣的嚷嚷!不過他說的都是英文,也不知那司機能不能聽得懂!小姑娘看著他望向計程車那絕望中又充滿了羨慕的眼神,笑了!
罵了半天,那小夥子又轉頭對小姑娘憤憤不平地說道:「真他媽的見鬼!他連車錢都不要了!膽小鬼!」
小姑娘笑了笑,說道:「我們走吧!」說著,她率先向路邊最近的一戶人家——一個掛著「老孟家小賣店」牌匾的房子走了過去!
那小夥子在後面看了看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計程車遠去的方向。他舔了舔嘴唇,眼神閃爍了一下,最終還是跟在了小姑娘的後面。兩人走在雪地里,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買什麼?」剛一進屋,兩人就見到一個矮矮胖胖的女人一邊往貨架上擺放著東西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道。
「你好!我叫南茜!這是我叔叔邁克!」那小姑娘說起話來有些奶聲奶氣的。
「泥浩!」叫邁克的小夥子也沖著人家說了句他剛剛學會的中文。
嘩啦一聲,胖女人正在擺放的東西散落了一地!她轉過頭來看了看兩人,突然興奮地向裡屋喊道:「外國銀!哎呀媽呀!老孟你快來看呀!咱家來外國銀了!」
「你個敗家老娘們!沒事兒瞎喊什麼玩意?外國銀能上咱們家來嗎?」一個鬍子拉茬的男人罵罵咧咧地披著件破舊的棉大衣從裡屋走了出來。「哎呀!還真來外國銀了!」他在門口停了下來,一拍大腿,高興地說道。
「請問,這裡有酒店嗎?」那叫南茜的小姑娘奶聲奶氣地問道。
「有哇!有,你看,俺們這兒就是酒店!你們想喝啥酒?」那男人指著貨架子說道。
「不是!我是說賓館!」南茜糾正道。
「賓館?那可沒有!」老孟媳婦答道。
「那旅店呢?也沒有?招待所?客棧?」南茜看著面前不住搖頭的兩個人不由得氣憤地問道:「賣糕的!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中國!」兩人幾乎是同時答道。那老孟媳婦接著說道:「要是你們想找個住的地方,俺家後院倒是還有一間空房!」
「真的嗎?」南茜問道:「多少錢一天?」
「十塊!」老孟媳婦咬牙切齒地說道。
「十塊?」南茜滿臉的驚訝。她看著面前這胖女人惡狠狠的樣子,心想,這還是人住的地方嗎?不會是山洞吧?
老孟還在為自己老婆的獅子大開口有些不好意思,他趕緊陪笑道:「你們要是嫌貴的話價錢還可以再商量!」他卻不知道,他的話讓南茜的心裡更加沒底了!
「我們可以先看看嗎?」南茜怯怯地問道。
老孟:「沒問題!跟我走吧!」說著他就向裡屋走去。小女孩南茜拉了一把身邊不懂中文的邁克,跟在了他的後面。從裡屋的後門出去是一間不小的院子。院子的對面還有一間磚瓦房!
這間「磚瓦房」的外觀還算可以。一進門,就看到一個矮矮的灶台上坐著一口超級大鍋。南茜甚至覺得如果做上這樣滿滿一鍋的米飯,應該足夠二十個人吃一天的。大鍋的旁邊還有一個小火爐。廚房裡面是個小屋。一鋪大火炕佔了一多半的地方。炕上還有一排的式樣奇特的柜子。老闆說這叫炕琴。屋裡面的衛生很差。到處都是灰塵。也很冷。要知道,外面的氣溫可是零下三十幾度。
看了半天,南茜終於無奈地答應住在這裡了。老孟很高興的樣子。過了一會兒,他抱了很多稻草進來。接著他就在門口的爐灶上生起火來。
南茜就覺得一股濃煙撲面而來。然後,她就聽見了邁克劇烈的咳嗽聲。不知為什麼,她的身體好象格外的好。但是,她還是跟在邁克身後跑了出去。
「你倆先上小賣店呆一會兒去!生著了火就好了。」老孟說道。
於是兩人又回到了小賣店。這時他們才注意到店裡售賣的各種食品。兩個人馬上就讓老闆娘在裡屋炕上擺了張小桌,吃喝起來。邁克還比比劃劃地向老闆娘要了一瓶白酒。雖然老闆娘聽不懂他說什麼,但她也知道他是要喝酒。
東北的白酒都是高度酒。只三兩下,邁克就開始說胡話了。不過還好,除了南茜,這裡也沒有人能聽的懂他在說些什麼。南茜喝的是廉價的汽水。讓她非常鬱悶的是,這裡根本就買不到可樂!好在她吃著這裡的花生米、豆腐乾、小鹹魚、牛肉絲這些在大酒店裡根本就吃不到的東西,倒也別有一番風味。只過了一會兒工夫,她又高興起來。頗有幾分怡然自得的架勢。
「火生著了。我又壓上了煤。呆會兒炕就熱了。」剛回來的老孟一進門就笑著大聲說道。對於家裡來了兩個外國客人,他特別的高興。東北人的豪爽、熱情都在他的身上集中體現了出來!
這時,一個瘦高的身影拎著個空酒瓶子可憐兮兮地跟在老孟的身後走了進來!他剛一進門,老孟媳婦就板著臉說道:「二柱子,你又來賒酒了是不是?」
「哎呀!老闆娘也在呢?」那二柱子陪笑道:「不是!我今天就是來跟老孟說點事兒!」
「拉倒吧,你能跟我們家老孟說什麼事兒?」老孟媳婦說道:「二柱子,你現在可又欠了我八十多塊的酒錢了!什麼時候還呀?」
「那個,我還有點事,先走了啊!」一見人家向他要酒錢,二柱子趕緊轉身說道。
「你給我回來!」老孟媳婦叫道:「今天不說清楚你以後就別來賒酒了!」
二柱子趕緊轉過身來笑道:「以前的酒錢我不是都還清了嗎?」
「我問的是現在!」
「現在?嗯,現在的酒錢等來年我給老張頭家割了稻子就還你還不行嗎!」二柱子理直氣壯的說道。
「呸!你也好意思說!現在才十二月份!來年的稻子現在還沒種呢!到來年割稻子我還得等多久?天底下還有你這麼賒賬的嗎?」老孟媳婦氣急敗壞地罵道:「你自己說說,這幾年你欠了我多少酒錢?」
「哎,以前的酒錢老張頭可都幫我還了!」二柱子叫道:「現在的酒錢我只不過就是要晚給你九個多月而已!又不是不還!我就是咱村的,又不會跑!你怕什麼?」
「九個多月?還而已?我呸!不賒!我們家以後都不賒給你酒了!也省得人家老張頭再來給你填坑!」老孟媳婦不依不饒的和他吵了起來。
「幹啥呢?幹啥呢?人家柱子兄弟欠兩個酒錢你也記得這麼清楚!你個敗家老娘們!又欠肖了是吧?」老孟非常仗義地說道:「柱子,你別跟他一樣!我給你打酒喝!」說著他一把搶過了二柱子手裡的瓶子,到一個大缸前打酒去了!二柱子沖著一旁快要掉眼淚的老孟媳婦無聲地笑了起來。
這時裡屋正喝得暈暈乎乎的邁克聞聲走了出來。他從炕上下來,也沒有穿鞋,腳上只穿了一雙白襪子。他晃晃悠悠地走過來,一把就摟住了二柱子的肩膀,嘰里咕嚕地也不知在和他說些什麼。
二柱子早就聞到裡屋有酒味,但是他做夢都沒有想到在裡面喝酒的會是外國人!這時他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呢,就被已經喝多了的邁克不由分說的把他給拉到了裡屋。老孟倆口子都是一愣!誰也弄不清楚這洋鬼子到底搞的什麼飛機!
一進屋,看到了滿桌子的酒菜,二柱子樂了!他正愁沒有酒喝呢,如今卻被這外國人給硬拉到了酒桌上。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嗯,好像不對。反正本來還有些自怨自艾的他,當時就覺得老天對自己不薄!雖然洋鬼子的話他一句也沒有聽懂,但是人家要請他一起喝酒他還是知道的!他也不客氣,自己在屋裡找了個杯子,就和洋鬼子一起喝了起來!
本來一開始只是邁克一個人在嘰里咕嚕的說著洋話,二柱子悶頭喝酒。可一會兒工夫,二柱子也喝高了。就和他聊了起來。這兩個酒鬼語言不通。互相都聽不懂對方說些什麼。卻也在一起絮絮叨叨,嘻嘻哈哈,一口酒一口菜的喝了個興高采列!把個老孟兩口子看的眼睛都直了。
開始南茜見邁克硬拉了個生人過來,也沒在意。她知道,他喝多了就這樣。二柱子雖然穿著打扮寒酸無比,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無法掩飾的土氣,但是他卻不住地向桌上的兩人陪著笑臉。所以南茜也就沒說什麼。當二柱子也喝高了之後她才明白,這是中外兩個酒鬼遇到了一塊兒。聽著兩人驢頭不對馬嘴的對話,她不禁一陣暴寒!
二柱子:「…除了老張頭,俺們村裡就從來也沒有銀主動找我喝酒的!還是你們外國銀夠哥們意思!早知道我上外國去就好了…我跟你說!上次,我給高毛驢子家割稻子。他一天才給我四十塊錢。後來,我給老張頭家割稻子,他就給我五十。其實我也不在乎你給多給少地,是不是。管酒就行…」
邁克:「…還是中國好呀!美國是個什麼破地方!喝個酒還要規定法定年齡!買槍卻隨便!真他媽的有病…我這回有錢了。回去以後我就把約翰的錢還了。我走的時候沒時間了。可是回去我就還!我還要去找艾達。我把她的假牙都給換了!換最好地!我再給她買個新咖啡壺…」
強啊!簡直就是雞對鴨講!
「老孟媳婦,給我們切五個松花蛋來!」醉醺醺的二柱子突然叫道。
「我…」老孟媳婦看了看邁克,又看了看小南茜。見他們都沒有反對,這才無奈地答應了一聲,不一會兒工夫,把一盤切好的皮蛋送到了桌上。邁克見到切好的皮蛋似乎頗有俱意!他搞不清楚這黑黑的到底是個什麼蛋?據他所知中國人可是什麼都吃的!烏龜、蛇、狗、甚至是猴子腦袋這些東西中國人全都沒有放過!他可不敢在中國亂吃東西!於是他便連說帶比地向二柱子「詢問」了起來。
二柱子見到這洋鬼子一手指著松花蛋,一手不住地比劃著蛇的樣子,口中還發出嘶嘶的聲音。他搖了搖頭,把兩隻手臂曲起,拍打著肋骨在炕上學起了雞叫。
「嘶嘶嘶…嘶嘶嘶…」
「咯,咯咯咯,咯噠,咯咯嗒…喔喔喔~~~」
二個醉鬼邊說邊比地瘋叫了起來!
屋裡登時一地雞毛,變得混亂之極!最終,邁克還是在二柱子的「勸說」下吃了些皮蛋!他馬上就愛上了這東西!不一會兒工夫五個皮蛋就被一掃而光!不過很快另一盤就又被端了上來!
老孟兩口子在旁邊早就看傻了!他們怎麼也想不明白,二柱子在什麼時候認識了這樣一個有錢的外國朋友?直到兩個多小時后二柱子要走時,老闆娘才反應過來。她馬上就把二柱子以前欠自己的帳單都拿了出來。算在了邁克的帳上。還給二柱子打了一斤散裝的白酒。自然也是要這個倒霉的外國人付錢的。邁克想都不想就付了。總共才一百多塊錢!
最後,渾身酒氣的二柱子心滿意足地拿著剛打來的一瓶白酒搖搖晃晃地哼著小曲走出了小賣店。他今天不但混到了一頓好酒好菜!而且還一下子結清了幾個月來欠下的所有酒錢。手裡拿著剛打來的白酒,他心裡這個美呀!就別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