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9

到了晚上，王茜瑩睡下沒多久，就又進了之前的夢裡。

夢裡的魏春娟和王在全就已經離婚了，王茜瑩看著還小的她牽著媽媽的手，離開了那個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家，一次都沒有回頭，徒留著已經快五十歲的父親黯然的看著小茜瑩離去的背影，頹然的坐在院子里，抽他以前基本上不怎麼動的旱煙。

因為魏春娟討厭煙味，王在全就將煙給戒了，這都已經十多年了，現在又重拾了起來。

王茜瑩依舊不能離開王在全太遠，在夢裡的每一天，她都是被迫跟在王在全的身邊，看著王在全每日都做些什麼。

家裡沒有了老婆女兒的王在全就罕少回家了，每天都在忙著賺錢，在休息的時候拿出女兒的照片摩擦著，臉上露出憨憨的笑，然後就是一陣的黯然。

到了難得的放假時間，王在全便拎著一些雞蛋或者是新衣服或者是其他的好吃的到魏春娟改嫁的地方去看望女兒，只是每一次都會被魏春娟擋回去，東西收下了，但是人卻沒有見到。即使是如此，王在全也沒有放棄，一次又一次的坐車過去，就為了那個『也許會見到瑩瑩一面』這種可能性。

一年又一年，一直到魏春娟懷孕了，正在外面打工的王在全聽到了村裡人聽到的消息，有些慌亂，連忙請了假去找王茜瑩，免得女兒鑽了牛角尖。

這一次，王在全學乖了，他沒有去魏春娟現在所在的村子，而是去了王茜瑩所在的高中，只是沒想到高中管理太嚴格，王在全完全進不去。

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的王在全，找到了自己村裡跟女兒王茜瑩考進了同一所高中的女孩子，讓女孩子幫忙給王茜瑩一些錢，又讓她幫忙帶一個口信。

一次又一次的閉門羹讓王在全很是疲倦，但是那是他的女兒，雖然女兒對他有些怨，但依舊是他寶貝了十幾年的女兒。

重新回去上工的王在全在半年多之後又去了王茜瑩的高中，只是這一次卻從村子里的姑娘那裡聽到了一個消息，王茜瑩輟學了，以前的手機都換了不用了，完全聯繫不到人。而去魏春娟那裡，也就只得到了一個出去到城市裡打工去了這麼一個回復。

跟在王在全身邊的王茜瑩看著父親越來越蒼老的臉，越來越花白的頭髮，以及那一次又一次的去找他然後失望而歸，心裡像是刀割的一樣疼。

為什麼父親跟她記憶中的完全不一樣？不是從來都沒有去找過她嗎？不是已經不要她了嗎？為什麼都知道自己不願意見他了，還是不放棄？

已經做不了多少活兒的王在全進了養老院，跟同在養老院的老人們聊天，說的最多的就是他的女兒。雖然他跟女兒相處的時間很短，雖然他從女兒長大以後就沒有再見過幾次，但是王在全還是喜歡跟老朋友們聊自己的孩子。

跟在自己爸爸身邊的這場夢，一直是到前幾天她將［記憶封印］貼紙貼到爸爸身上那天結束的。

王茜瑩看著接到了自己見面電話的王在全那激動的手都在顫抖的樣子，那臉上的幸福的微笑刺痛了王茜瑩的臉。掛斷了電話，心跳都快了不少的王在全小心翼翼的將自己攢了好長時間的錢拿了出來，珍之重之的放到了一個不透明的布袋中，然後就趕忙的出門了。

看著自己正用話不停的捅父親的心臟，王茜瑩蹲在地上，卻怎麼都流不出眼淚。

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為什麼跟她知道的完全不一樣？她把關係她、疼愛她的父親，就那麼變成了陌路人。

王茜瑩從夢中醒來，看了看外面還未大亮的天色，眼睛被淚水模糊了，將眼淚擦掉，下一刻卻依舊流了下來，怎麼都止不住。

頂著紅腫的眼睛上了一天的班，王茜瑩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心中的悔恨又再次蔓延了出來。

不知道父親是愛著她的時候，她可以放肆的去恨，對王在全的父愛嗤之以鼻，因為沒有感覺到所以無所謂。可是現在親眼看到自己的爸爸為了自己付出了多少，是有多愛她，這已經完全消失了的父愛就讓王茜瑩心裡酸澀難忍。

當初她拒絕見爸爸，不讓朋友將自己的聯繫方式給爸爸，那時候爸爸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心情？

簡單的吃了點東西填了填肚子，王茜瑩躺在床上，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

很快就到了他們放假的時間了，既然那個店主能夠讓爸爸忘記她，是不是也能夠讓爸爸再想起她來？

心裡抱著這樣一份希望，王茜瑩再次進入了夢鄉。

愕然的看著面前還年輕的媽媽一臉的怨憤，王茜瑩有些不知所措，她這是……還在做夢嗎？

『只是讓你做幾個夢而已』

想起那個店長的話，王茜瑩愕然，難道她還要繼續做夢嗎？

這一次，王茜瑩是跟在了還年輕的媽媽的身邊，這一天王茜瑩知道，這是爸爸和媽媽剛剛結婚的第二天。

王在全因為娶了媳婦，就將山上的活計給撂下了幾天，跟魏春娟多相處相處。只是被拐騙到這裡又被迫嫁了一個老男人的魏春娟卻一點都不待見王在全，總是想方設法的讓王在全離開家，自己得一個清靜。

因為是剛到這個小村子，帶著濃重的方言並不能好好跟村裡人溝通的魏春娟就一直呆在這個有些破舊的房子里，整日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在家裡過了些日子，不知道是想開了還是其他的原因，魏春娟開始收拾起家務來，慢慢的融入到了這個家裡。

王在全在那之後的不久就跟著村裡的人出去到城市裡打工去了，家裡就只剩下了魏春娟一個人。魏春娟自從王在全走了之後整個人看著都輕鬆了起來，變得常常出家門了不說，臉上的笑容也多了，雖然溝通的人也就只限於這周圍一條街內的幾戶鄰居。

之後的不久，魏春娟知道自己懷孕了，那一瞬間的厭惡讓王茜瑩看了個清清楚楚，整個人全身發涼的站在那裡動彈不得。她的出生，難道媽媽一點都不起期待嗎？

看著自己出生，看著自己在爸爸出去工作期間母親對待自己的冷淡，在餓了或者尿了哭鬧的時候迎來的從來都不是母親的輕哄，而是毫不客氣的巴掌。

不知道是不是被打的怕了，從那之後小瑩瑩的哭鬧次數就開始減少了。

等王茜瑩開始懂事了，在魏春娟的棍棒教育下，十分的聽話，魏春娟說什麼她就做什麼，讓幾點回家就肯定會在時間到之前回去，說不讓出門就絕對不會踏出家門半步，整個人就像是魏春娟手裡的人偶娃娃，沒有多少自己的思想。

王茜瑩全身僵硬的看著她的媽媽在她上學前是怎麼跟鄰村的人搭上偷｜情的，是怎麼結束了兩段婚｜外情最後跟現在的繼父搭上的。她說不清楚在聽到媽媽跟她的情｜人說起她這個女兒時候是什麼心情，只是突然見覺得麻木了。

魏春娟離婚了，王茜瑩在回頭看著黯然的父親好一會兒，被迫跟著媽媽離開了。

改嫁后的魏春娟很是精神，整天都是樂呵呵的，除了面對她的時候。魏春娟拒絕了王在全來探望女兒，但是王在全拿來的東西全都收下了，或者自己跟現在的丈夫吃了，或者是以自己的名義送給了女兒，決口不提王在全的事情。

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魏春娟開始給這個自己的『木偶』女兒灌輸起了對王在全的恨意。

從小聽話的王茜瑩不負所望，從最初還會想一下爸爸到現在提到王在全這個親生父親就產生討厭、厭惡這樣的情緒，讓魏春娟很是滿意。

夢中的王茜瑩越來越沉默，心疼的都快要麻木了，可是還在夢裡的自己卻又完全哭不出來。

王茜瑩高一的身後，媽媽懷孕了，讓王茜瑩手足無措，有些患得患失起來，變得比以前更加喜歡跟在媽媽的身邊，對於母親那不耐煩的表情和眼神卻完全的理解不了。高二的時候，魏春娟跟王茜瑩說家裡沒有錢了，付了她的學費之後給弟弟買奶粉的錢都不夠了。

於是，王茜瑩輟學去了臨近的一個中小型城市開始打工，為了減輕家裡的負擔。

王茜瑩從來都沒有考慮過家裡沒錢的可能性，因為凡是她在家的時候，家裡的飯菜都是十分清淡，肉和雞蛋都很少能夠吃到。可是真相這東西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巴掌，狠狠的胡在了王茜瑩的臉上。

離開家的王茜瑩沒不知道，但是跟在魏春娟身邊的王茜瑩卻看的很清楚，在她上課住校的時候，家裡雖然不能說每頓大魚大肉，但是也絕對說不上吃一頓肉都艱難。她的繼父在這個村子里也算是富裕人家了，房子都是裝修過的比較寬敞漂亮的新房，又怎麼會缺錢呢？

從夢裡醒來的王茜瑩很無助，她覺得自己整個人生就像是一個笑話。

夜幕來臨，王茜瑩再次開始做夢，只是這一次既不是她的爸爸也不是她的媽媽，而是幾個跟他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和以前村子里那些她熟悉的爺爺奶奶嬸子。

這些夢都是不連貫的，大多都是很短暫的，而內容卻全都是有關她的，或者說跟王在全有關。

王在全在村裡唯一能讓人說道的就是三十多歲還是一個光棍，後來結婚了一點一點的把破舊的家收拾成了現在的樣子，村裡的人都贊他一聲，知道他疼老婆。可是後期讓人說道的，就是他那個不安分的婆娘，偷人都算是偷的正大光明的。

再後來離了婚，大多數對他的就是可憐了，然後就是說王茜瑩跟錯了人。

村子里但凡是認識魏春娟和王在全的，知道他們之間的事情的，就沒有一個不說『瑩瑩那麼個好小姑娘，怎麼就跟著她那塊媽媽走了呢，過去能討著好？』的。

王茜瑩的朋友們在談到她的時候都是搖頭，說的最多的就是「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她爸那麼疼她她不稀罕，跟著她媽走了去受罪。

她媽說什麼她就信什麼，一點都沒有自己的思想，她媽讓她不念書就不念書了，都不想想以後？

以前說討厭她弟弟，現在親的恨不能天天帶在身邊。

真不知道她是什麼邏輯。

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是啊，她當初是怎麼想的，為什麼會那麼聽媽媽的話，為什麼會無緣無故的恨上了爸爸？為什麼當初那麼不喜歡的弟弟，現在卻恨不能將所有的錢全都買了好東西送給弟弟？

全都是媽媽告訴她的。媽媽說王在全對她不好，不把她當女兒了，不要她了，所以她很爸爸。媽媽說這是他弟弟，是他親生弟弟，以後要好好的照顧她，因為她是姐姐，當姐姐的就要照顧小的，就要把好東西給弟弟。

王茜瑩覺得朋友們說得對，她是真的一點都沒有自己的思想，所有的事情都是聽媽媽的，聽媽媽的，聽媽媽的。

聽對她這個女兒，對王在全帶著不喜、厭惡的媽媽的話，所以才會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她讓爸爸忘記了她自己的，這個世界上唯一疼愛她的爸爸，因為她的聽話，因為她的無腦，忘記了自己。

王茜瑩蒙著被子哭泣著，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悔恨並沒有隨著眼淚一起流出消失，反倒是隨著她的清醒，瀰漫在心頭，揮之不去。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