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死纏爛打
慕雲歌不閃不避,這一巴掌落在她臉上,後果是整個周家來陪葬。她很清楚,這個世上最尖利的刀,是人的舌頭。相信沒有比大庭廣眾之下,慕雲歌幫周家小姐解圍,反被周家小姐恬不知恥地掌摑,更容易激起民憤呢?
她算盤打得好,卻算錯了一步。
旁邊驀然有人伸出一隻手,輕巧地將她往懷裡一帶,同時,另一隻手穩穩抓住了周藝靈的手掌。
慕雲歌有些失望地抬頭,看向半空中的那隻手。
真是可惜呢……
隨即,她的鼻子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她心中巨震,轉頭看向身邊的人。
他膚色很白,五官的比率有種難言的完美,英俊得令人側目。尤其是一雙鳳目生得極好,眼眸像極了最好質地的黑曜石,有種攝人心魄的深邃。嘴角微勾,臉上隨時帶著笑容,又給人如沐春風的錯覺。
此人正是魏時。
魏時沒有錯過慕雲歌的神色,剛剛黑如深潭的眸子里閃過的,是惱怒和失望?
他不禁低低一笑,這小狐狸,肯定又在算計人了!
周藝靈見慕雲歌有了幫手,且還是這麼英俊的公子,心中更是憤懣。魏時力氣很大,鉗住她的手讓她動彈不得,撲面而來的男人氣息又讓她雙腿發軟,只想倒在他懷中,就此暈過去。可她又不甘心這樣暈過去,只得用力掙扎。
魏時正想著慕雲歌,手上其實已經鬆了勁兒,周藝靈這一掙扎,立即就往後仰去。
她的丫頭也看魏時看呆了,沒反應過來,讓她摔了個四腳朝天。
滿堂鬨笑,周藝夢再厚的臉皮也綳不住,捂著臉沖了出去。
周藝靈走了,身邊的人卻沒有鬆開她的打算,慕雲歌眉頭緊蹙,心中生了不悅之情:「這位公子,男女授受不親,能否放開小女子?」
頭頂一聲輕笑,魏時鬆開了她。
有風吹進來,魏時身上被掩藏很深的藥味就更明顯了。
慕雲歌眉頭皺得更緊,她百分百肯定了,眼前這個人,就是那日別院里的刺客!
那日花會上,她感覺有人偷窺自己,可找遍名單也無果,說不定也是這個人借著別人的名義,混進了慕家!如果是他,那他來慕家幹什麼,又有什麼企圖?
她不知道眼前這個人的身份,但前世的記憶告訴她,這個時候偷偷摸摸來金陵的人,又是這種氣質,不但貴,而且極有可能貴不可言。
她不願跟這些人再有接觸,立即福了福身:「多謝公子。」
不等魏時作何反應,她轉身就走,直奔櫃檯去取慕瑾然心心念念的芙蓉糕。
店小二對她很有好感,包了芙蓉糕,又賣力地推薦其他幾種糕點,慕雲歌還沒說話,陰魂不散跟著她的魏時就自作主張地說:「聽起來都不錯,每樣都來一點吧?」見慕雲歌惱怒地抬頭,他立即善解人意地說:「就當是在下驚擾了小姐,給小姐壓壓驚陪個不是。」
「公子。」慕雲歌沉下臉來:「你真想賠罪,勞煩離我遠些,現在這樣,才是驚擾我。」
話里話外,就是說他騷擾良家女子。
他們這些地位非凡的人,一向把自尊心看得很重,被人這樣看扁,應該不會對她再有興趣了吧?
可她明顯低估了魏時的厚臉皮程度。
魏時眯起眼睛笑得人畜無害:「既然已經驚擾了,就更要陪不是了。小二,全店的糕點每樣都包上,給慕小姐送到府上去。」
「……」慕雲歌十分無語。
她覺得,完完全全的無視這人,趕緊離開這裡,才是上上之策:「禮也陪了,罪也謝了,小女子就先告辭了。」
她舉步出寶盛齋,扶著佩欣的手上馬車。
魏時也跟來了,扣了扣車窗,見慕雲歌連車窗都不開,他就自己動手挑開了帘子,笑眯眯地對慕雲歌說:「你還沒問過我的名字呢!」
「我收了你的禮,你我之間就兩清,自然也不必知道你的名字。」慕雲歌示意車夫啟程。
魏時哪能容許她就這樣走掉,說不定下次見面,她又不記得自己了,他當即按住車夫的手,含笑的面容也是一沉,聲音不自禁地帶了些威嚴:「我說過,我的命還不至於廉價至此。」
慕雲歌眉頭一跳,煩躁之情溢於言表。
他這是要挑明身份了嗎?
魏時見她表情,也知道她心中已經猜到了自己就是那夜的黑衣人。
他本來也無意隱瞞,見她面露不愉,見好就收,又換上了一臉迷死人不償命的笑:「你救了我,我早說過要報恩的。」
「你要怎麼報恩?」慕雲歌連跟他周旋的心思都沒有,巴不得趕緊離開,但又怕這人以此為借口,死皮賴臉纏上來。這個問題還是說開了,對她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當即兩手一攤,臉上露出了滿不在乎的笑:「以金銀回報?我慕家世代從商,慕家不倒,我就不缺銀錢;以身相許?小女子年紀尚幼,只怕不適合;剩下的許以高位……」慕雲歌頓了頓,才說:「我區區一女子,就算你做得到,我要那高位做什麼?」
可她的苦心明顯沒達到效果,魏時只聽到了一句。
他眼中綻開光彩:「你年紀尚幼是不假,但我能等啊。」
慕雲歌扶額,她真有一種對牛彈琴的無力感。看吧,對這種人就不能假以辭色,給三分顏色他就能開染坊。
她惱怒地拍開他的手,憤憤地吩咐了一聲:「回府!」
魏時笑眯眯地跟在馬車后,一字一頓說:「雲歌,別忘了你的承諾。後年春暖花開,待你及笄之時,魏時定當上門求娶。」
隨即,一塊黑色的腰牌準確無誤地從窗外飛到了慕雲歌懷裡。
魏時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歡快:「持這令牌到城西雲崖酒肆,就能找到我。」
慕雲歌聽著那聲自然而然的「雲歌」,忍不住又暈了一暈。他憑什麼喊她小名!她跟他很熟嗎?待魏時說完,她簡直出離憤怒了。他怎麼知道自己的生日在四月?承諾?上門求娶?她什麼時候說要嫁給他了!
這一刻,連慕雲歌自己都沒有發現,魏時輕易就影響了她的心情。
回府路上,佩欣看著慕雲歌鐵青的臉色,猶猶豫豫地問:「小姐……剛剛那位公子是誰啊?奴婢怎麼沒有在金陵見過?」
慕雲歌看著窗外,隨意地回答:「不認識,許是誰家的親戚吧。」
她的心中,卻已經翻起了驚天巨浪。
魏時……魏時!
她早猜到這人身份不凡,卻沒想到會是他!
魏國當今武帝一共七子,其中二子早夭,只剩下大皇子魏無真,三皇子魏權,四皇子魏善至,五皇子魏時,七皇子魏鄞。因武帝多年來一直不曾立皇儲,皇儲的爭奪隨著武帝的年老越來越激烈。熱門的人選,當屬皇后所出的三皇子魏權,當今最得寵的蕭貴妃所出大皇子魏無真,而四皇子魏善至的母親是宮女出身,生了皇子抬為麗妃,無外戚可以依靠,不被大家看好。
五皇子魏時和七皇子魏鄞同是德貴妃的兒子,德貴妃娘家裴氏一門在魏國的勢力根深蒂固,是魏國開國皇帝欽點的護國元老,背景如此雄厚,按理最該被看好,可事實卻不是這樣。
這兩位皇子,都有些特別。
魏時有兩個愛好:一好詩詞歌賦,二好美人美酒。
而魏鄞,愛好更單一,言簡意賅兩個字:男人。
本該是奪嫡的最主要人選,可這兩人都是遊手好閒之徒,於皇位無意,久而久之就淡出了大家的視線,被排擠在皇位候選人之列。
慕雲歌清楚的記得,前世魏善至登基之時,封了魏時和魏鄞為王爺,那時候她還在楚國,回國途中就聽說魏時突然患病,不出一月就死了,年僅二十四歲。而魏時死後不久,魏鄞叛變,因而牽連了裴氏一族滿門抄斬……
重活一世,慕雲歌想到這一切,只覺得心口陣陣發冷。
以她今時今日對魏善至的了解,什麼患病、叛變,只怕是那人有心除掉這些皇子的借口吧!
她忍不住回頭,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魏時還站在原地看著她的馬車走遠,見她回頭,他負手微笑,白雪在他身後如同鋪陳的錦緞,絕世芳華,與他凄涼的結局形成鮮明對比。
忽而,腦中閃過魏善至的臉,一切的憐憫同情剎那化為烏有。
慕雲歌迴轉身子,雙手不由自主地握拳:這些人的生死關她何事?這一生來之不易,她只願與這些人毫無瓜葛!
佩欣臉上帶笑:「奴婢覺得他比徐公子好看多了,氣質也好,跟小姐好配!」
「傻瓜。」慕雲歌也笑了:「自古以來,官看不起商,徐家就是個見證,咱們又何必自討沒趣?」這也是她用慕家的血淚換來的教訓!
佩欣聽了,點點頭,小臉似懂非懂。
主僕兩人各自想著心事,沒留意前方的人不知怎麼的越來越多,一個小孩突然從路中間穿出來,車夫一個急剎,連帶著慕雲歌和佩欣都險些摔倒在車裡。
她正要詢問怎麼回事,就聽駕車的劉伯說:「小姐,前面有個小姑娘賣身葬父,圍了好多人,咱們過不去了,繞從城東走吧。」
慕雲歌扶著額頭,聞言猛地抬起頭來,藏在袖中的手幾不可察地顫抖起來。
賣身葬父……
她的生命中,只有一個人曾經這麼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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