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拆穿姨媽謊話
慕雲歌梳洗打扮整齊,才慢悠悠地往前廳去。
一邊走,她一邊問佩英:「爹和娘都在嗎?」
「沒有呢!只有夫人在。」佩英說:「小少爺跟著唐先生習武,今日說是要去郊區的瀑布邊練功;老爺早上出去,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
慕雲歌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我爹最近老是出去嗎?」
佩英說:「老爺最近說是應酬多,十天有八九天都是在外面行走,每次回來也都半夜了,有兩次還在外面過夜,第二天馬車送回來的。」
慕雲歌心裡的疑惑更深了一些。
慕之召很顧家,這些年在外做生意也有過應酬,但從沒晚歸過,更別提夜不歸宿。她心中打定主意,等見完了自己的姨媽和表姐,要找個人好好留意著。
長廊盡頭就是前廳,梅林之後的屋檐若隱若現,讓慕雲歌的心有種莫名的浮動。深深呼吸一口氣,她慢慢走進了前廳。
肖氏端坐在大廳的梨花木椅上,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的羅裙,素凈又典雅,看起來十分大方得體,人更顯得年輕。肖氏眼睛紅紅的,好像剛剛哭過一場,此時還在不停地用手絹點著眼角。她身後站著的兩個大丫鬟玉珊和玉玲一臉心疼無措的樣子,都眼巴巴等著慕雲歌進來寬慰肖氏。
在肖氏旁邊的木椅上,坐著一個身材微胖的夫人,梳著高雲髻,臉上用脂粉精心裝飾過,看不出一點憔悴之色。她身穿深紫色穿金錦羅裙,外罩同色系對襟短襦,更顯得臉上白皙。
在她身後站著一個少女,身穿碧藍色杭綢繡花羅裙,外面穿了件粉紅色素色對襟短襖,襯得她尖尖的瓜子臉更小巧、更惹人愛憐。她的眼睛水光瀲灧,似乎隨時都會落下淚來,看人的時候睫毛半斂,一副怯生生風吹就倒的樣子,加上比一般十四歲少女要顯得纖瘦些的身材,真真讓人忍不住去疼惜呵護。
慕雲歌只覺得渾身冰涼,剛剛收起的所有仇恨幾乎在一瞬間爆發。
就是眼前這個看起來柔弱無助地少女,她曾經把她當做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姐妹,甚至連男人也跟她一起分享,兩人攜手共同嫁給一個男人。也就是這個少女,搶了她的皇后之位,一把火將她唯一的兒子燒成了焦炭,連同自己的侍女陷害自己,連累了慕家滿門抄斬!
有那麼一刻,慕雲歌恨不得衝上去撕開她這張美人皮,看看那胸膛下跳動的心臟到底是不是黑色的!
但慕雲歌忍住了,她微微垂下眼帘掩飾掉一切的情緒,笑顏如花地向肖氏行禮問安,然後抬起頭來,一臉疑惑地看向肖姨媽和沈靜玉:「娘,這位夫人沒有見過呢,是您新交的朋友嗎?」
「大小姐,這位是來自京城的沈夫人,也是咱們夫人的親妹妹,您的親姨媽!」玉珊連忙介紹。
慕雲歌瞭然地點點頭,當即也向肖姨媽行禮:「雲歌見過姨媽。」
肖姨媽自打慕雲歌進來,就一直在打量她的神色,見慕雲歌生得端莊,又養得貴氣,心中十分不是滋味。自己這個姐姐多年來事事壓自己一頭,原本還以為自己嫁了個官家總算揚眉吐氣了一把,沒想到自家屋裡的命不長,如今害得自己凄慘落魄,反倒是這些年來她一直看不起的肖氏,雖說是嫁了個商人,可聽說慕之召英俊帥氣,對肖氏又好,她心中本來就已經很不痛快了。想不到肖氏連生的女兒,都比自己女兒看起來強上百倍……
肖姨媽一口銀牙幾乎咬碎,手更是在慕雲歌等人看不到的地方,使勁地掐沈靜玉的手臂泄憤。
沈靜玉吃痛,皺著眉頭沒敢吭聲,只是眼圈更紅了,看起來更可憐。
肖姨媽面上帶了溫柔親切的笑,一把扶起慕雲歌,隨即拉著她的手,眼中更是擠出淚滴沿著腮邊滾落:「這就是雲歌?都長這麼大了,跟姐姐你長得可真像,我一看到雲歌,就想起當年爹還在世,我們一同在家玩耍的情形來!姐姐,我們這麼多年沒見,我很是想念你。」
她說著,手裡的手絹還不停地抹著眼角,眼淚也越抹越多。
慕雲歌聞著手絹上散發的那股淡淡姜味,心中直犯噁心,忍住將她的手甩開的衝動,慕雲歌笑得更甜了些:「不怪姨媽念著娘,娘也總說自己唯一的親妹妹遠嫁京城,不能時時得聚很是遺憾。其實京城離金陵也不遠,要來往不過一兩日路程,只不過娘管著偌大一個家業總是分不開身,不像姨媽那般清閑,這才不能登門拜訪。娘每次說起這些都要哭一場,總說姐妹分離,對不起外公當年的囑託呢!」
她一邊說,心中卻一邊冷笑:玩耍的情誼?想念?若真的記得與肖氏的情誼,若是真想念,為何這麼多年對娘親不聞不問,連書信都沒一封?
既早已斷絕了往來,如今做這副姐妹情深的模樣給人看,也不怕人倒足了胃口!
肖姨媽一聽慕雲歌的話,心中就暗叫不好。
想不到這個小蹄子遠沒有看起來那麼簡單,一句話就直指她話里的漏洞。她跟肖氏的感情本來就不好,後來出了一些事,幾乎等同於決裂。她嫁到京城沈家做官太太,肖氏嫁到金陵做商人之妻,她心中就存了傲氣,有些看不起肖氏。別說金陵和京城相隔不過兩日路程,就是相隔兩刻鐘,她也是不願意走動的。
這次要不是走投無路,知道這個姐姐最是心軟,她說什麼也不肯低頭的。
肖氏自然也聽懂了女兒的弦外之音,她是心善,卻也不傻,這次肖姨媽變化那麼大,她心中也是存了疑惑的,不自覺地臉色就不如剛剛那麼動情了。
肖姨媽一見肖氏變臉,臉上的愁苦就更重了,她不敢糾結於剛剛的話題,連忙轉而拉著沈靜玉上前,對雲歌說:「雲歌,聽說慕家只有你一個女兒,這次姨媽來,也將你表姐靜玉帶了來,以後你們一起玩耍,也好有個伴。」
沈靜玉被肖姨媽扯得手腕發白,吃痛之下,眼圈裡的水光更重,她輕輕地開口:「雲歌表妹好。」
她這副表情配著細細的聲音,真是脆弱得像易碎的琉璃。
前世的慕雲歌就總是被她這副可憐樣欺騙,恨不得把自己有的都跟她分享,讓她過得開心幸福。可現在,她再看著沈靜玉,眼前卻總是回放著那一日在景仁宮看到的沈靜玉的模樣:一身大紅色蘇綉雲水裙,長長的裙擺拖曳在身後,堆雲髻上的鳳冠,跟她的目光一樣冰冷嘲笑!慕雲歌的心,已經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慕雲歌含笑著上前,拉著沈靜玉的手,親熱地說:「表姐你也好!想不到雲歌還有這樣一個漂亮的表姐,可比畫里走出來的仙女還好看呢!」
然後,她扭頭對肖氏笑著說:「娘,姨媽和表姐難得來一次金陵做客,咱們可要好好地盡一盡地主之誼,讓姨媽和表姐玩得開開心心,回了京城還要時時念著我們,說不定就會經常來咱們家玩了呢!」
此話一出,肖姨媽和沈靜玉的臉色都變了,面容更加凄苦。
肖氏的眼圈又紅了,見慕雲歌笑著,便嗔道:「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話!」
玉珊也連忙說道:「大小姐,沈夫人不是來玩的。沈大人前兩月西遊去了,沈家人欺沈夫人和沈小姐無枝可依,天天上門吵鬧。沈夫人無處可去,就想到了慕府,特意投奔而來。」
「原來如此。」慕雲歌低下頭,手絹在眼角輕輕劃過,眼圈就紅了,她充滿同情和歉意地說:「姨媽和表姐,人死不能復生,你們要節哀順變。既然來了慕家,我娘和爹一定會妥善安置你們,定不讓你們白來一趟。」
見肖姨媽臉色稍緩,沈靜玉眼中也綻放出光彩,慕雲歌眼中的歉意更濃了些,她放開沈靜玉,轉而拉著肖氏的手撒嬌:「都是雲歌不好。雲歌記得以前娘說過,大魏律法向來強調『忠孝』,家中有新去之人,妻女服孝六月,子嗣守陵需滿三月。服孝妻女半年內要著素服,不得濃彩重妝,一年內應守居。可是看姨媽和表姐的樣子,肯定是雲歌記錯了。娘,你責罵雲歌吧,雲歌總是記不住娘的話,讓娘傷心了!」
自打肖姨媽和沈靜玉踏進慕家,肖氏眼中那份感動明眼人都看得見的。
她在金陵本就只有周家一門親戚,可周家偏偏做出那檔子毀女兒聲譽的事情來,她的心已經冷得差不多透了。自己這個妹妹雖然以前不合,但這麼多年過去,再多怨也平了,只有扯不斷的血緣還在,能有親人在身邊,她還是開心的。
正因開心,肖姨媽進門這麼久,她未曾留意到肖姨媽的穿著打扮,加上聽了肖姨媽的遭遇,心中替自己妹妹難過,就更顧不得了。
此時一聽慕雲歌提起,肖氏自然而然注意到了肖姨媽和沈靜玉的打扮,臉色很明顯地就是一沉,臉上那份激動也淡了。
肖姨媽的丈夫剛剛失去,她就跟著女兒穿紅戴綠,連對自己的枕邊人都如此薄情,對自己這個早年不合的姐姐,又有什麼情誼呢?
肖姨媽一看肖氏的臉色就知道不好,她也是個反應快的,當即手絹一抹,眼淚滾滾落,一邊哭一邊說:「雲歌說得不錯,可我和靜玉這麼做,也是不得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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