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窗移影
大音庵?顧姮坐在馬車內,按說她起初想的便是找一間庵堂清清靜靜,可為何在聽到白氏提起大音庵的時候,她的心中會有些許不安呢?
正巧顧姮回家,錢嬤嬤也帶著她的那些賀儀來了,顧姮吩咐了一聲,李嬤嬤便將事先準備好的禮物都分發了下去。
「二娘子。」
車外傳來僕婦行禮的聲音。月菱一緊張,便抓住了顧姮的手。
「我與大娘子有些梯己話要說,爾等暫且退下罷。」
「是。」
聽僕從依次退下了,顧姮便示意月菱掀了帘子。眼前的顧婠同是戴著幕籬,看不清容貌與神情。兩人相互頷首示意,顧婠問道:「姮娘的身子可大好了?需不需要我為你請個大夫來瞧瞧?」
顧姮溫言道:「多謝婠娘好意。除了對數月之內的事情毫無印象,旁的倒是無甚大礙。」
「姮娘於我不必客氣,終究是一家姐妹,若是日後需要的我地方,只管派人來告知我一聲。」
「那我便先謝過婠娘了。數年未見,婠娘實在好修養。」顧姮一口蘇白,說出來的話溫婉動人。顧婠則操著字正腔圓的京話,說道:「數年未見,姮娘何曾不是?」
兩人說話,李嬤嬤已分完禮物回來,顧婠則道:「對了,多謝姮娘送的絹宮扇。我很歡喜。」
「婠娘歡喜便好。」
隔著幕籬,誰也看不見誰的模樣。李嬤嬤朝顧婠行了禮之後,顧婠說道:「李嬤嬤也是姮娘跟前的老人了,素來是個穩妥的。去了大音庵,可要照顧好姮娘。」說罷,待李嬤嬤回應了一聲,顧婠便不再多留,領著身邊的大丫鬟離開了。顧姮偏首,問道:「嬤嬤,咱們的行李都準備好了?」
「娘子放心。」李嬤嬤說罷,便也上了馬車。
車夫是顧府的人,幾人不好多話,直到去了大音庵,師太聽了李嬤嬤的話,收下顧府的信件,讓一名尼姑帶著顧姮幾人去了後院的廂房后,幾人才開*談。
「娘子,適才領路的那位尼師生的真是好看。」月菱早有心說這話,只是礙於顧姮與李嬤嬤的臉色都不是那麼好看,才一直憋著沒說出來。
顧姮說道:「相由心生,出家人慈悲為懷,想來沒有面目可憎之人。」只是那尼師何以眉角眼梢都有一股子風流之態?顧姮將這話放在心中,情知李嬤嬤與自己想到了一處,也不和藏不住心事的月菱說去。
月菱也並未放在心上,說了她自出了顧府就想說的話:「娘子,我怎麼覺得這次入京,二娘子對您的態度變了許多。在府里的時候,還幫著您求情。」
「月菱莫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李嬤嬤環顧了一眼四周,見顧姮的廂房所在極是清凈,倒真有幾分出家人不在紅塵的意味,她道,「不說我們娘子清清白白,找人驗明正身,她們便沒有機會為難娘子。就是真往娘子身上潑髒水,今天這樣的日子,她們豈能動娘子一根汗毛?如此模稜兩可,才和她們的意。」
月菱細思之下,大吃一驚,低呼道:「原來嬤嬤早就預料到了。那些話不過是……」
「我豈能讓那些腌臢物為娘子驗身?」
月菱聞言,唉聲嘆氣,說道:「偏我沒嬤嬤那樣玲瓏的心思,不能為娘子分憂。」
顧姮道:「好了,月菱。從今而後,你和李嬤嬤都要陪我留在這大音庵中,實是委屈你們二人了。」
「娘子,庵堂之內是否不得沾葷腥之物?」
庵堂之內自然碰不得葷腥,況乎,顧姮來大音庵算是懲罰意義上的清修。
看著沒一點油星的晚膳,月菱又看了一眼顧姮,忽然就捧著飯菜,如吃山珍海味一般,將那晚膳吃的一乾二淨——娘子離開雪谷后,竟然失憶了。失憶之後又被家中的長輩趕來這庵堂。她受了這麼多委屈,自己怎麼可以再讓她難受呢?
顧姮笑著道:「月菱,慢些吃,莫噎到了。」
「沒想到大音庵的尼師們漂亮,飯菜也如此可口。難怪那些達官貴人都喜歡來這裡齋戒上香。」月菱心滿意足地吃完了,捧著圓鼓鼓的小肚子——其實想通了,大魚大肉也可以暫時放一放,何況,大音庵的齋飯的確好吃。
顧姮掩唇一笑,慢條斯理地吃完。
這時,年輕的女尼前來收拾碗筷,怯生生地對顧姮說道:「檀越,師太讓貧尼與檀越說一聲,大音庵地處郊外,前院時有獸類出沒,未免衝撞,還望檀越夜間別去前院行走。若是要消食,房內有佛卷古籍可閱,房外亦有涼亭清茶供歇。」
「多謝這位小尼師。還望轉達師太一聲,說是顧姮知道了,來貴庵已多有打擾,這廂再行拜謝。」
女尼低著臉,趕緊搖頭,對顧姮道:「不敢。旅途勞頓,檀越早作歇息,貧尼告辭了。」
女尼離開之後,顧姮便也洗漱歇下了。這大音庵常有賓客留宿,顧姮這院子算是偏院一些的,但也是設備齊全,顧姮在裡屋歇息,外間還有專門準備給大丫鬟歇息的小塌——月菱便在那處安置了。
而李嬤嬤則在隔壁的偏房裡。這安排格局與大戶人家的無異。
顧姮聽著幽深的別院里不知名的春蟲鳴叫,實在毫無睡意,她側了個身子,忽然聽到外間有腳步聲,只當月菱也不曾睡著,輕聲喚道:「月菱,過來陪我一塊睡嗎?」
不聽月菱的回答,只聽那腳步聲漸漸近了,顧姮登時覺出不對來,猛地坐了起來,只見那月色橫斜,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轉身繞過屏風入內。隱在黑暗中的顧姮臉色幾變,最後冷聲問道:「閣下是何人?」
「聽聞你失憶了,特來看看。」輕佻的聲音伴隨著男子低沉的笑,秦忘步步逼近。
顧姮卻猛地朝床內縮了縮身子,取出發間簪子就對準自己的咽喉,帶著哭腔,道:「閣下再走一步,小女子便自盡!」
他果然停了下來,頗有幾分為難地說道:「果真失憶了?這可不好,我身上的『一斛珠』你還未給我解呢。」
「『一斛珠』?這是怎麼回事?」顧姮不解地道。
也是這時,秦忘身形一動,眨眼功夫不到,便上到床上,一手奪了顧姮手裡的簪子,一手禁錮住她的身子,勾著唇,冷笑道:「你的那些小把戲騙騙顧家的人也就得了。想騙我?傅長流回京后,你以為憑藉你們三個女流,真能平安抵達燕京?」
「閣下說什麼,小女子聽不懂!還請你自重,否則小女子便喊人了!」顧姮心中卻道,按這廝的說法,莫非從應天府至燕京一路,他,或者他派了旁人在暗處跟著她?不管是不是出於保護她的目的,想必對她假裝失憶一事也有所知情?但如果這廝真的篤定,今天就不會來大音庵了。一斛珠的解藥更是他編排出來的子虛烏有的目的,他既然能知道一斛珠,豈能找不到一斛珠的解藥?何況,聽聞他現在是錦衣衛指揮使,區區解藥難得住他嗎?這麼一來,他果真是來探虛實的?可真也好,假也罷,她怎麼做和他又有什麼干係?他一個大男人,又不會被此事累及名聲。呵。
「喊人?」秦忘好笑地看著她,「你的嬤嬤和丫鬟都被我點了穴道,你就是喊破喉嚨,她們也聽不見。你若果真失憶了,恰好前些月,只有我知道你身上發生了什麼。我倒是不介意一點一點地教你慢慢想起來。別以為假裝失憶,就可以與我脫離任何關係了。」
顧姮的雙手被他緊緊抓著,身子更是動彈不得分毫,聽他言行如此,氣惱道:「若閣下真能幫小女子想起數月之內的事情,小女子自然感激不盡。只是,閣下可否先放開小女子?」
秦忘非但不放開,反而禁錮的更緊了一些,呼吸落在她的耳蝸里,正說道:「不這樣,怎麼讓你想得起我們在雪谷歡快的事情呢?」
「你此話何意?!」顧姮白了臉,心中將秦忘罵了好一通。
秦忘空出的一手撫摸著顧姮的臉蛋,說道:「姮兒在雪谷中可不是這麼對我。何況,我們早就做了夫妻,約好出谷之後,我便去你家提親的。姮兒今日如此待我,真令我心寒不已。」
「絕無可能!」顧姮使勁避開他的大手,「我顧姮不論有無失憶,都不可能歡喜你這等人!」
秦忘微微眯了眯眼睛,大手捏住顧姮的下巴,冷聲道:「我這等人?我是哪等人?」
顧姮咬著唇,也不理他,左右他不是第一次對她做這樣無禮的動作,而她也深知,自己掙扎都是徒勞。秦忘略略動了動手指,摩挲著手下膩滑的肌膚,說道:「不管我是何等人,你的父親,顧正德顧尚書,卻是打算將你許配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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