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家
「二娘子原本在老太太跟前服侍,老太太念經念的晚了,正準備一起離開佛堂,誰知道那香爐見鬼了似的,好端端的竟然從桌子上動起來,隨後就迎著二娘子的腦袋砸去了!」顧婠身邊的小丫鬟緊緊跟著白氏慌裡慌張的腳步,一路上將佛堂發生的詭異的事情與白氏說了。
好在香爐雖然砸了顧婠的腦門,但是卻沒有大傷,顧府的大夫也早就來了,剛剛給顧婠看過傷口。白氏趕到的時候,老太太也在,肅穆著一張臉,很是可怕。
「娘,婠兒的傷可有大礙?」
「她的傷沒大礙。」老太太遣退了一干僕從,屋裡便只留下她身邊的大丫鬟,以及白氏及白氏身邊的老嬤嬤四人,她肅然道,「婠娘並無大礙,只是衝撞了佛祖,方是罪過。」
白氏的臉色一變,血色褪卻,心中暗罵道,這該死的老太婆,自己的孫女受了傷,竟然還惦記著佛祖!她嘴角一僵,說道:「娘,這只是意外吧,大概是香案經年久了……」
「夠了!」老太太掃了她一眼,「老身在佛堂這麼久,怎麼那香爐就沒往老身腦袋上砸來?這幾日,老身覺得身子大不如前。不管是不是婠娘的過錯,都且讓婠娘去庵堂里住一段時間再回來罷。」
「什麼?娘,這怎麼可以?」白氏著急了,也顧不得許多就直接頂撞了。惹的老太太更怒了一些,說道:「放肆!我看就送到你之前送姮娘去的那個大音庵里罷。」
「不行!絕對不行!」白氏還要說話,就被一旁的嬤嬤拉了拉衣角。
老太太立即怒不可遏,呵斥道:「白氏,你敢頂撞老身?!」
「……我、兒媳不敢……」白氏咬碎了銀牙,等老太太一離開,就將屋裡的東西砸了一地,罵身邊的婆子道:「你攔著我做什麼?!大音庵是什麼地方?!能讓婠兒去嗎?!」
「太太息怒。大音庵的事情絕對不能讓老太太知道。」婆子一邊給她順氣,一邊說道,「老太太上了年紀,愈發得信起佛祖,難怪此事會讓她如此動怒。事情已然發生了,就讓二娘子去大音庵也無事,到底那裡有咱們的人,還能對二娘子動手不成?依老奴看,太太是不是要先去查查佛堂里的香爐,是否被人動了手腳?這幾日二娘子在老太太跟前服侍,甚得老太太歡心,老太太還因此讓褔叔勸老爺到太太房裡來呢。」
白氏眉眼一利,咬牙切齒地道:「碧玉這個賤人!」
夜色暗了下來,受傷昏迷的顧婠不曾聽見外頭的動靜,而大音庵里,顧姮卻是迎來了「不速之客」。當然,不似前兩日,顧姮今日不曾安置,也不曾在外頭吹風等候,只在主屋裡點了一盞油燈,坐在書案前看佛經。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姮兒在看《金剛經》。」
「秦大人原來也看佛經嗎?」顧姮回首笑問。
「有問題嗎?」秦忘毫不客氣地坐到了顧姮對面,說道,「姮兒這是特意等我?」
「我若是不等大人,大人就會不來了嗎?」顧姮心道秦忘的確是來辦事的,每日到一定的時辰就要走。就像昨天一樣,時辰到了,不必她趕人。既然如此,不若她就等到他走。這樣一來,她還可以安心一些。
秦忘玩味一笑,道:「姮兒如此知趣。明日送你一個驚喜。」
「驚喜?莫非是大人明日不來了?」顧姮笑道。
「我竟不知道,姮兒何時變得如此伶牙俐齒。」
「還是秦大人要收網了?」顧姮又問。頗有幾分不在意的模樣。
「大音庵事敗之時,便是我娶你之日。姮兒迫不及待了?」秦忘一口一個「姮兒」竟是越叫越上口。顧姮除了在心中表示不滿,也不能阻攔他,再聽他如此厚顏無恥的話,全當自己聽不見。翻了書頁,她的目光又回到《金剛經》上。
秦忘就坐在她的對面,看著一燈如豆下,她姣好溫婉的面容。
他為自己沏了一杯茶水,懶散地靠在藤椅上,一面飲茶,一面細細地看顧姮的模樣。
顧姮卻彷彿什麼都不知道一般,一心一意只看著佛經。秦忘心中一笑,若非她那微微顫動的眼睫顯露出她此刻不那麼安寧的心,他也要被她騙過去了。這女子在雪谷中就是如此……大概只有青杏尚小的時節,她不是這般善於偽裝的。
顧家的人……
忽然眼前一黑,顧姮的眼睛被秦忘用手覆住,腦袋上傳來他的聲音:「不許傷了眼睛。」
睫毛小刷子一般地在他手心撫動,秦忘一句命令的話里也透露出些許溫柔來。是燈火太暗,也是手心中的太單薄,惹人憐愛。
但想來顧姮的感受不是那麼好,他站在她身後,大手蓋著她的眼睛,就彷彿是將她圈在懷裡一般,渾身都是他的氣息。熱乎乎的,不難受,卻令人心煩意亂。她也不去扒開他的手,因為她知道這麼做,也是無益。她只道:「多謝秦大人關心。」
果然,秦忘鬆開了手,顧姮便也依言不看佛經,說道:「還有一個時辰。如何打發?」
秦忘的手落在她的肩上,說道:「你去安置吧。」
「大人這便離開了?」顧姮難掩喜色,問道。秦忘勾唇:「怎麼?又捨不得我了?」
顧姮趕緊收斂了笑意,站起來打算親自將人送走,說道:「我送大人。」
臨走之前,秦忘又轉了身,說道:「姮兒,明日讓你的嬤嬤將那虎皮狼皮收拾出來,我令人拿去硝了做成衣服,也留個念想。」
「那些東西也不知道放到哪個旮旯里了。」顧姮頗有些無精打采,又想這廝何時變得這麼多愁善感,還「留個念想」?
誰知秦忘輕哼了一聲,說道:「還說自己失憶了?」
顧姮登時一個激靈,還想開口辯解,秦忘已說道:「有些事情你忘了也無妨,但有些事情,你要好好記著。便是假裝忘記也不行。」說完這話,顧姮便看著他自身邊消失,融入濃稠的夜色中。
顧姮略略蹙眉,轉身回屋將燭火吹滅,方才回屋歇息。
「娘子,為何忽然要把這些皮子給賣了?咱們也不缺這個銀錢啊。」一大早,顧姮便讓李嬤嬤尋個機會將行李中的獸皮拿去賣了,這讓李嬤嬤很是不解。
顧姮說道:「我不歡喜這皮子。放著也是礙眼。」
李嬤嬤本想說這些皮子是放在箱子里的,如果不是她要找,一時還翻不出來呢,但轉念一想,這些虎皮啊、狼皮啊,皆承載了她在雪谷里的回憶,賣了也是好事。因此,她沉吟片刻,便說:「都聽娘子的。」
雖然顧姮說要拿這些皮子去賣,但也不是要立即賣的。李嬤嬤在心中記下,又將皮子額外放置。
半日過去了,顧姮仍是沒見到秦忘所說的驚喜,倒是半日的佛經都白看了,沒一句看進去的。悶悶地嘆了一口氣,轉頭看月菱同樣是無精打采,像是蔫了的蔬菜一般,肉嘟嘟的小臉沒絲毫往日的風采。
「可是無聊了?」
「月菱不敢。」被看穿的月菱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了捂臉,看顧姮沒有責怪的意思,反問道:「娘子,你每日除了看佛經,還是看佛經,真的不無聊嗎?」
「你放心吧。我們雖然一時離不開這裡,但也住不了多久了……」
顧姮話音剛落,在外頭行走的李嬤嬤回來了,失了往日的穩重模樣,快步到了屋裡,看著顧姮道:「娘子,你猜,我看到誰人了?」
「什麼人竟讓嬤嬤如此喜形於色?」顧姮是猜不到,看月菱,也是一臉的茫然。
李嬤嬤趕緊收斂了笑意,說道:「我在前頭看到了府里的車馬。一打聽,原來是二娘子也來了。說是為老太太祈福誦經,也要在大音庵住上一段時間。」
什麼?顧婠?!顧姮倒沒有李嬤嬤那麼高興,只是心中生起了疑竇,問道:「那婠娘住在哪裡?」
李嬤嬤細細一想,道:「這……像是庵堂的東廂。與我們這裡可謂是南轅北轍,遠的很。」
和她住的地方是兩個極端?顧姮心道,看來白氏還是沒有打算放過她。不過,婠娘還要子啊大音庵住上一段時間,這便有些奇怪了……怎麼說沒有人比白氏還清楚大音庵的勾當了,她怎麼可能讓婠娘來這裡呢?聯想到秦忘昨夜說的「驚喜」,顧姮這才恍然大悟——秦忘這是把婠娘也拉下水了。
顧婠雖然住進了大音庵,但是明塵從白氏身邊那個老嬤嬤嘴裡得到的消息依舊是儘快動手。
公子剛剛從靜緣的石屋中出來,依舊戴著那半張銀白色的面具。明塵照舊將人送至密道出口,笑道:「公子明日還來嗎?」
露在外面的嘴角一勾,道:「你這裡的女孩子哪一個我沒嘗過?藏著掩著,可不是師太的作風。」
明塵心中一動,面上不顯,道:「公子如何得知的?」
「上次你護在身後的女孩子,就是你最疼愛的靜慧吧?聽說明塵師太十四年前為主母不容,懷著主人家的孩子流落到大音庵。」公子摸了摸下巴,「對了,那個時候的大音庵尚是一間名不見經傳的姑子廟。多虧了明塵師太的好手段。」
聽公子將自己的底細摸的這麼清楚,明塵的臉色一變再變,又聽他是沖著靜慧那孩子去的,趕緊笑道:「公子,靜慧丫頭自幼在庵堂里長大,不知情也不知趣,性格也很木訥。更何況,絕色當前,螢火之光如何敢爭輝?」
「靜緣雖好,可跟著本公子也有月余了,我倒是很好奇那不知情趣的小丫頭。」
「公子誤會了,貧尼嘴中的螢火之光也包括了靜緣。」明塵晦暗不明的眉眼隱在陰影之下,「貧尼閱人無數,可見過的女子當中,能稱傾城之色的至今也唯有一人。」
「哦?還有比靜緣還美的女子?」
「不瞞公子,那人便是在敝庵小住的顧家大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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