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家
「我行事隨心而已,不求別人感激。總之姓趙的這種行為,我是看不下去的!」雙魚安撫地看了顧姮一眼,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趙隨見二人低聲交談,目光不住地落在一身素衣的顧姮身上,對她們挑釁道:「沒聽說傅雙魚和哪家娘子來往……戴著帷帽遮遮掩掩做什麼?你看傅雙魚出門從來不戴,不如摘了,讓本公子瞧瞧是什麼姿色……哈哈哈……」
趙隨此話甚是無禮,雙魚正待出手教訓,卻忽聽趙隨一聲慘叫,眾人定睛看去,卻見他的嘴角處被劃出了一道紅痕,而那行事器具正是掉落在他腳旁的一根筷子。趙隨吃了這麼大一個虧,也知道是有人暗中出手,大聲叫道:「誰?!是哪個王八羔子!」
但聽一聲輕笑,一名男子的聲音響起,道是:「我打了哪個王八羔子嗎?」
眾人循聲看去,只見二樓的盡頭立著一名玉簪束髮,身著素白色道袍,腰間配著一柄龍泉寶劍的男子。看著裝竟像是一名江湖俠客,只是能在曲江樓定下包廂的,多是朝中權貴,一時竟讓人捉摸不透他的身份。
「啊,倒是我忘記了,若非王八羔子,如何能不知道先來後到的理?」男子又笑道,「對了,還欺負兩名弱女子。想來果然是王八羔子。」
「你!你知道我是何人?!」
「適才那位娘子不是說了嗎?兵部尚書家的紈絝公子哥嘛。在場的眾人都聽到了吧?你何苦再三強調。啊,難道說王八羔子的記性比一般人要差?!這樣的話,似我等一般人是不知道的。」男子挑了挑好看的眉頭,眼底都是笑意。
雙魚聽了,毫不掩飾自己的笑意,一雙流光溢彩的眸子彎成兩道月牙,肩膀一顫一顫的。那男子的目光掠過雙魚的笑容,然後繼續對上趙隨的。
「臭小子!你究竟是何人?!」
趙隨原本摟著那妖嬈的女子,此刻受了男子刺激,竟是一把將人給推開了,偏又有些忌憚,故而只是在那裡躍躍欲試。只聽男子輕輕一笑,根本不去搭理他,反而對著雙魚抱拳道:「傅娘子巾幗不讓鬚眉,今日一見果然英姿颯爽。」
雙魚難得薄面一紅,回禮道:「雙魚粗鄙,讓公子見笑了。」
顧姮在一旁看二人如此互動,輕輕抿了抿唇。
趙隨見狀,大步走到一旁瑟瑟發抖的掌柜身前,一把揪起了掌柜的衣襟,怒喝道:「我問你,那廝究竟是什麼身份?」
掌柜的被嚇的血色全無,但也沒有立即說出那男子的身份,只是為難地看著他。
「賤民!連你也不把本公子放在眼底!」說著,趙隨就要伸手去打人。忽聽「簌」的一聲,男子手中的另外一根筷子也飛了過去,擊中了趙隨打人的手,他收斂了笑意,道:「掌柜的並未得罪於趙公子,趙公子何必如此?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謝橋是也。」
——謝橋?
顧姮一愣,心道這名字怎生如此耳熟?
那廂趙隨已經詫異道:「謝橋?莫非你便是謝國公長子?」
男子輕哼了一聲,雖然謝家久不涉朝政,而且他志在山水,也無心廟堂,但他曾祖為開國元勛,父親更是三朝元老,即便如今告老在家,謝家在朝中的影響依舊不容小覷。
這便也是適才掌柜的即便畏懼趙隨淫威,也不敢得罪了他的緣故。
而顧姮卻是心中大悟了,謝國公長子,那便是之前顧婠說親的對象了!
「看趙公子模樣似乎這便怕了?適才趙大公子似乎說,若違背了你的意志,便要讓人在燕京城混不下去?」雙魚勾了勾唇角,雖然也有些驚訝眼前男子的身份,但眼下卻更想挫一挫趙隨那廝的性子——兵部尚書是秦錦瑟的人,傅家雖沒有表明厭惡秦錦瑟的態度,但也說不上多喜歡,簡而言之,本朝的兵部與大將軍府原本就生有齟齬。更何況,趙隨是出了名的紈絝,雙魚又是一慣好打抱不平,故而兩人常有爭鋒相對的時候。如此一來,雙方的關係愈發僵了。
顧姮垂著眼皮,心道,雙魚的性子並非仗勢不饒人,這麼激趙隨,也是想將趙隨的怨氣轉移到她自己的身上,以免事後,趙隨找曲江樓的掌柜……或者那名自打她們站出來以後就再也沒開口說過話的男子。雖然說看他們的模樣,並非初次交鋒,但顧姮依舊不願意看著雙魚自己在這攬下黑鍋。
她不禁又看了一眼那眇目男子,正對上他審視的一般的目光,眼白極多的那隻瞎眼涼颼颼地對準顧姮,令她心中一怔,袖子下的雙手緊緊一攥,方才故作鎮定地別開了視線。
場面一時因為謝橋的插手,而有些僵持。只聽適才被趙隨推開的女子嬌滴滴笑道:「趙公子,咱們看中的又不是這位雙魚娘子或者謝公子的廂房。只要這位主事大人說一聲,願不願意讓出廂房的事兒……」
之前那眇目男子便表過了態,顯然是不願意的。但女子這個時候說,卻很好地將趙隨的目標從雙魚二人身上重新轉移到這名小官吏的身上。趙隨眼睛一亮,笑道:「正是正是!傅雙魚,謝公子,我現在就問問這位……哦,吏部的主事大人,若是他願意讓出廂房,你們二位就不必多管閑事了。若是他不願意……我趙隨立即就走!絕無二話!」
眇目男子面無表情,先是上前對謝傅二人抱拳行了一禮,道:「今日二位相助之情,在下記住了……」
他正要說出下一句話來,忽然聽一陣齊整的步伐之聲,但見錦衣衛的巡邏小隊直入曲江樓內,喝道:「誰在鬧事?!」
本朝錦衣衛與東廠關係緊密,可謂從屬關係。趙隨的父親是秦錦瑟的人,故而見到錦衣衛的人,趙隨反而像是見到了救星一般,站在二樓高處朝那小隊長揮手。偏他沒看到一同隨錦衣衛前來的胖丫鬟早就悄悄混在人堆里,上了二樓,往顧姮身邊一站,一臉「娘子快誇我」的慧黠模樣。顧姮對她輕輕點頭,眼底都帶了一絲笑意。
雙魚站在一旁自然是注意到了,有些驚訝地朝那錦衣衛看去。果然,小隊長壓根沒理會趙隨,反而對著顧姮行了行禮,道:「顧娘子,讓您受驚了!」
顧姮略略側身,並未受他的禮。那小隊長一揮手,厲聲喝道:「端午佳節,曲江樓風雅之地,誰再敢鬧事,就跟我去一趟詔獄!」
小隊長這話一出,曲江樓登時鴉雀無聲。還是謝橋先笑道:「既然有錦衣衛大人的承諾,大家便各自散了吧,別和某些人一樣,生生糟蹋了這良辰美景。」
趙隨之前和人家打招呼,人家不搭理他,現在又被謝橋搶白,臉色更是難看了一些。他冷哼了一聲,正要帶著女人和打手離開,卻見曲江樓進來一名頭髮花白的老者,他堆著滿臉的笑容,走上前來給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然後道:「這位便是趙公子吧?犬子眼拙不識泰山,多有得罪,請多多包涵。」
來者正是眇目男子的父親,顧姮也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見他來了,原本想回廂房去的顧姮幾人也都略站了片刻。但見眇目男子對父親道:「爹……」
老者一抬手,打斷了眇目男子的話,依舊是對趙隨說道:「適才老朽在曲江樓外聽到一些風聲。聽聞趙公子看中了犬子為老朽訂下的廂房,這實在是榮幸之至。」
被老者這麼一頓拍馬屁,趙隨難堪的臉色總算好一些了,冷哼道:「老頭,你這話嘛,還算是中聽。」
「趙公子過獎了。」老者堆著笑,「老朽生辰雖是一年一次,但端午龍舟賽事何嘗不是?比起趙公子賞龍舟,老朽小小生辰又算得上什麼?適才犬子無狀,若是公子不嫌棄,這廂房便算是老朽的賠禮,還望公子笑納才是。」
趙隨聞言,大笑了數聲,道:「好好!總算來了一個識趣的人……」他重新摟住了身邊的女人,經過眇目男子身邊的時候,踮起腳,用手拍了拍他的頭,得意道:「小犬兒,早點學學你爹,乖一點不就沒那麼多事了?」
眇目男子額前爆著青筋,卻是在老者的一個眼神示意后,強忍著沒有說話。
那廂雙魚看的怒氣沖沖,卻被顧姮捏了捏手掌,制止她再度出聲。
等趙隨進了廂房,那老者又前來向顧姮等人一一道謝。
只是顧姮幾人都沒肯受他的禮,等人走了,雙魚已是嘆道:「今日之事,甚是窩囊!誰能料到最後還是讓那姓趙的得逞了去!」
「想來老丈也是有他自己的難處。」顧姮心道,那日在應天府的客棧里便能看出這老者是極為隱忍之人。就是這種隱忍,以及刻意的討好……讓顧姮彷彿看到了另外的一個自己,也不知為何,在心中隱隱的就有些害怕。
若說她的隱忍是為自保,那麼這位老者……
眇目男子隨老者離開曲江樓,見四下都無人了,方才開口道:「父親,孩兒不懂,您總是讓孩兒忍耐,只是今日,終究是您的壽辰!那曲江樓數十間的廂房,姓趙的偏偏挑了我們這間,分明是……」
「分明是不將我們看在眼底。」老者臉上已沒了笑意,陰冷著臉,道,「你既然知道那數十間的廂房的主人都是姓趙的得罪不起的,出手相助的那些人自然也是他得罪不起的,那你有沒有想過,今日事後,他會記恨住什麼人?又會找什麼人解氣?為父常和你說,小不忍則亂大謀,今日這麼一點點小事,你都忍受不住,將來如何出人頭地?!」
「弱肉強食,成王敗寇。這些人能算得了什麼?記住他們的模樣就是,等你得到至高無上的權力之時,你大可百倍、千倍地討回來。而在此之前,你要做的便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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