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掌中嬌
「你怎麼敢?」秦忘低首,看著端坐在自己身旁的女子,那白皙一雙玉手捲起自己的褲腳,薄面含粉,垂著眼睫,看不清神色。
顧姮不曾看他,顫著聲,道:「適才,多謝校尉大人。」
「就這麼謝我?」秦忘懷中還留著之前那瓶金瘡葯,「就這麼謝我,如何夠?」
顧姮手指一顫,落在男子粗糙的腿部肌膚,溫聲道:「若能離開雪谷,小女子必有重謝。」
秦忘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忽然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來:「如何重謝?」
言及此,顧姮已為秦忘上好葯,用乾淨的帕子為他包好傷口,方自去凈手,回道:「尚未想到。」
秦忘挑眉:「原是空口之諾。」
「校尉大人誤會了。」顧姮轉身,肅然道,「你我若能活著離開此地,校尉大人必然前途無量。小女子能承諾的,既給不了你權勢,也給不了你如趙倉許諾的財富。小女子唯一能許大人的便是『結草卸環』四字。故而,小女子方才說尚未想到具體如何報答你。」
「說的不錯。好聽。」秦忘放下褲腿,又盯著顧姮看。
顧姮被他看的一陣發毛,側了身子,道:「夜深了,校尉大人安歇吧。」
上藥的時候,顧姮便請他坐在了稻草鋪就的地鋪上,此時,秦忘瞥了一眼身下,問道:「這是給我鋪的?」
「校尉大人受了傷,此地簡陋,只能委屈你了。」
「你倒不似個嬌滴滴的大小姐。」
顧姮豈能說自己是睡不過他人睡過地方?就算是稻草也不願。更何況,她無法去山洞外晚歇。如果和秦忘待在一起,她也不敢躺下睡覺。故她只但笑不語,握著那柄大刀,將披風一緊,就裹著身子去山洞一角,縮著身子微微合眼。
秦忘不曾躺下,盤腿坐在稻草上,瞥了她一眼,隨後凝神運起了真氣。
這是顧姮睡的最不安的一個夜晚。甚至,只是在凌晨之時,堪堪睡了一刻鐘罷。與她相反的是,昨夜分明也不曾入睡的秦忘,精神卻一日好似一日。她扶著岩壁站起來,只因她一面是不曾好睡,一面也是擔心秦忘有事離開山洞,那趙倉便來尋她的麻煩,故時刻注意著秦忘那邊的動靜,如今秦忘一起來,她便也醒了。
見他要出山洞去,她連忙跟上,虛弱地道:「校尉大人……」
「嗯?」
「你、你要何去?我與你同往。」
秦忘嘴角一勾,回身朝她走去,站到了她身前一步,直逼得她稍稍後退半步。他底下頭,湊到她耳邊說了一句話,顧姮立即漲紅了臉,手腳無措地站在他的跟前。見了她的窘迫,秦忘也不急著出去,反而說道:「你可要同往?」
此同往又與顧姮主動要求的同往不一樣。顧姮連忙垂下了頭,聲音細若蚊足:「……不、不必了……」
待秦忘解手回來,顧姮已燒了熱水與他凈手,並尋了個借口,也出了山洞片刻。
秦忘見她如此羞澀,紅霞滿面,倒是掩下了晨起的蒼白之色。
兩人又各自喝了一碗熱水,便一同離開了山洞。秦忘道:「昨日我登上大環山看過,雪上有野獸留下的腳印。到時,我卻無法護著你,你可還要跟來?」
趙倉,和野獸。面對野獸,有秦忘在前擊殺,面對趙倉,她若是落了單,怕是沒有一絲生機。顧姮堅定地點頭,並道:「校尉大人說過,要好生養著我的。」
秦忘隨口調侃的一句話,卻被她當做信仰一般地說了出來。
這般篤定,又有幾分是裝出來的?秦忘並不理會,也未落下速度來等她。顧姮咬著牙,勉勉強強地跟著秦忘數十步開外。秦忘一路循著野獸的蹤跡,入了大環山深處,不知走了多久,就在顧姮越跟越遠的時候,秦忘忽然停下了腳步,轉身看著顧姮。
顧姮正喘著粗氣,見他停下來,原本模模糊糊的視線倒是又有了焦點,虛虛一笑,正要說話,卻看秦忘的笑愈發明亮……她方明白,秦忘並非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的身後。她僵著身子轉了臉,忽然鼻尖聞到一股子腥臭味,這一轉臉,正好對上一張血盆大口!
聲音卡在嗓子處,那血盆大口就要落下的時候,顧姮感到一陣疾風襲來,而自己被人攔腰抱了起來,躲過了那尖銳的獠牙!那是一隻體型碩大的黃皮黑紋大蟲!秦忘將嚇傻的顧姮往一旁的樹下一放,就迎來了大蟲的縱身一撲。顧姮迷迷糊糊之間只聽到大蟲的虎嘯之聲,眼前一人一虎,一黑一黃的影子交錯來回。也不過是一刻鐘功夫,大蟲轟然倒地之聲傳來,顧姮見秦忘彎下了腰,輕輕鬆鬆將那數百來斤,約是他身軀兩倍,一丈來長的大蟲扛了起來,帶著一聲腥氣,走到她跟前,用未受傷的右腳輕輕踢了踢她的大腿。
原本他是循著雪狐的腳印來的,卻沒想到有意外的收穫,只是這位千金大小姐,似乎嚇的不輕。
顧姮被他一踢,倒是回神了,只是一回神便覺得他此舉委實羞辱了人。可看他正扛著那碩大的大蟲,又被嚇的不輕,也不知是怕前一刻還差點吃掉她的大蟲,還是怕他。
秦忘皺眉,忽然騰出一手,將嬌小的顧姮一把抱了起來,托著她小巧的臀部,彷彿抱了個孩子在懷裡一般。他那另一邊肩頭還扛著一隻大蟲,大蟲燈籠般的大眼不偏不倚就對著顧姮!顧姮又羞又怕,一手還拿著大刀,也不管秦忘吃力,另一手胡亂拍著他的肩膀,叫道:「你做什麼!你這蠻人,放開我!放開我!」
秦忘眉頭一蹙,冷聲道:「不識好歹!」說罷,一個用力,將顧姮扔到了自己的肩上,大手圈著她纖細的雙腿扛著,冷笑道:「不願對著大蟲的腦袋,那便對著大蟲的屁股好了!」
顧姮聽他說話粗俗,又是羞辱自己,怎奈何自己拿著刀也沒力氣使,而此廝蠻力極大,她掙扎不脫,拿他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好在她體力本就不濟,秦忘見她不動了,手上使力,將她重新似剛才那樣抱在懷裡。對著她的面,倒是見到一絲風乾了的淚痕。
顧姮輕哼了一聲,別開了腦袋。故而秦忘目光便對著她那瑩白細嫩的耳朵,往下是一截雪白的玉頸。秦忘眸色一深,抱著她的手緊了緊,惹的顧姮又是輕微一陣掙扎。她道:「校尉大人,你也累了,快放下小女子,小女子自己能走。」
「此刻不是蠻人了?」
不知為何,他湊的很近,呼吸全部落在她的耳朵里,脖頸間。
顧姮縮了縮腦袋,直覺出幾分不妥,僵著臉一笑,道:「校尉大人,你大人有大量,莫和小女子一般見識。」
隔著厚實的棉裙,他的手在她的腿上一陣摩挲,惹的顧姮幾欲揮去一刀子,他卻已就勢將顧姮放在地上,道:「跟上了。」
顧姮也不知剛才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但看他這副樣子,又實在不好發作。
好在回程,他的步子慢了許多,顧姮也藉機撿了許多乾柴回去。
儘管累了一些,但顧姮的心情卻是很好的。因為他們獵到了一隻大蟲,雖然確切地說是她旁觀秦忘獵到了一隻大蟲,但不管怎麼說,這大蟲足夠他們吃上許久了,這將意味著他們不必挨餓,而且,她也不必擔心秦忘會和趙倉說的一樣,把自己吃掉。
步子輕快,沒多久就回了山洞,秦忘將大蟲放在洞外收拾,顧姮率先入了山洞,正打算拿鍋子舀雪,卻見山洞被人搬了個一乾二淨!她急匆匆地跑到山洞外,對秦忘道:「校尉大人,洞里的東西都不見了!」見了秦忘,倒是定了幾分神,她狠狠地跺腳,道:「定然是趙倉那惡賊做的!他連咱們的稻草都給搬的一乾二淨了!」
秦忘眸光一寒,道:「無妨。」
顧姮也知道秦忘拿下他只是時間問題,但總覺得一口悶氣生在胸口處。
那廂秦忘從她撿來的木柴中,取了兩截粗大的,手起劍落,不一會兒便將木柴中心挖了,做了一大一小兩個木碗!顧姮眼睛一亮,笑道:「校尉大人好生手巧!」
似乎又想起了什麼,也不顧秦忘不滿她的誇讚,徑直將木柴安放好,重新架起了火堆,用他做的木碗舀了雪進屋,一手拿著大刀懸在火上,一手將清雪倒上刀身,刀身受熱,清雪不時就化了,涓涓流入放在刀尖下的另一個木碗之中。
秦忘坐在山洞口朝內一往,正對上顧姮精神奕奕的小臉,她眼底皆是笑意,從未有過的生動。秦忘嘴角一勾,將頂上頭盔解了下來,遞給兀自笑的開心的顧姮。
明白了秦忘的用意,本以為她會有些氣餒,或者有些羞愧,豈料她只是難掩嫌棄地接過了頭盔……秦忘看著她將頭盔洗了一遍又一遍,不知浪費了多少木柴,臉色漸漸黑了下來。
他們花了一日的功夫處理這虎肉,不僅僅是這大蟲碩大,更因為環境艱辛,而顧姮又是極愛乾淨之人。等一切都整治妥當了,天色都黑了。秦忘的臉卻可與那天色媲美,若非時候顧姮用一截虎骨熬了濃郁的一鍋肉湯,又將一塊虎肉烤的外焦里嫩,他大概就有衝動將這落了難還端著態的千金小姐拾掇一番了。
兩人都餓了多日,昨天雖然各自喝了清水饅頭,又如何能和香噴噴的虎肉相比?故而,即便這虎肉寡淡無味,兩人都吃的很是盡興。縱然如此,顧姮仍是側首,慢條斯理地細細嚼著手上虎肉。秦忘一邊吃著,一邊就看著顧姮,看她堅持到何時,也看她端莊自持,檀口微動,賞心悅目。
兩人正大快朵頤,忽聽外頭傳來一陣嘲諷:「那顧家的小娘子,說是大家閨秀,卻是好生不知廉恥!與那易姓家奴躲在山洞,只怕做了不下一夜的夫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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