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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著倆個孩子睡著后,季歌熄了盞油燈,餘下的一盞燈擱的有點遠,床內的光線十分暗淡,她靜靠在床頭,時不時的低頭看著倆個的睡顏,偶爾朝著屋門口看看,心裡暗暗估摸著時辰,少說也有半個時辰了,還未回來,八成是二郎對大郎說了路上發生的事,就是不知到底出了什麼事。
想著想著,季歌的思緒有些飄遠,眼下二郎不需要擔憂,可余嬸那邊怎麼辦?隱瞞了好幾天,不可能一直瞞著,總得告訴她真相,可是,這真相要怎麼來說?一會大郎回來后,他們得好好嘮嘮這事,今晚怕是得晚睡了,不琢磨好這事,睡也睡不踏實。
大郎自西廂出來,遠遠的看見,黑暗中,自屋裡透出來的橘黃燈光,似是陽光鋪進了心裡般,沉重壓抑的情緒一下就消散了不少,整個人也輕鬆多了,腳步輕快的走進了東廂,推門而入,恰巧對上媳婦的眼睛,清亮的目光里,蘊含著絲絲縷縷的柔情溫暖。
「回來了。」季歌抿著嘴微微笑著,眼裡帶著愉悅。「我剛還想著,都大半個時辰,也該過來了,二郎可還好?傍晚看著精神好了不少,年輕鬆恢復快,我看吶,十天半個月的,又能生龍活虎。」
大郎走到床邊,看著睡在床中央的倆個兒子。「他倆今晚又想跟咱們睡?」語氣里難掩鬱悶。
「不是。我見你沒回來,直接在床上把倆個孩子哄睡了,小床里鋪好了被褥,裡頭放著兩個湯婆子,熱乎的緊,把他倆抱過去就行的。」季歌說著,輕手輕腳的掀開被子。
大郎眼明手快的拿過一個襖子遞了過去。「我抱安安,明明吃的都差不多,這小傢伙偏生要重了幾斤。」
「他活潑好動,吃的比康康要多些。」披好襖子的季歌,輕柔的抱起康康,走到了小床旁,低頭親了親兒子的光潔的額頭,然後才把兒子放進小床里。等著安安也躺到了小床里,夫妻倆仔細的給倆兒子掖了被角,順道把湯婆子拿了出來,走時,又理了理床帳,這才雙雙躺回了被窩裡。
大郎心知媳婦一直惦記著二郎在路上遇著的事,躺回被窩裡后,他很快將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媳婦,怕吵著倆個孩子,聲音刻意壓的很低,像極了耳鬢廝磨。
季歌聽后,沉默了會,嘴唇抿的有些緊,蹙著秀氣的眉頭,思索了會。「咱們明天把余嬸喊過來吧,都好幾天了,這麼瞞著也不算個事,反倒有些顯的咱們心虛氣短。仔細說來,這事也不能怪二郎,那場景,換了誰,十有九個都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人總是會下意識的先保護自己,這是天性。說到底,二郎今年也才虛十八。」
「你說的對,既然二郎好了些,是該把余嬸喊過來,讓她知道真相。」說著,大郎頓了頓,擰緊著眉頭。「阿瑋是余家唯一的男丁,出了這事,在生死不明的情況來,余嬸得知這消息,只怕會有些比較極端的反應,咱們,咱們得多擔著點。」
季歌連連點頭。「這是自然的。」忽的心頭湧出股惆悵和忐忑,還有些許的緊張膽怯。這些年和余嬸間的情分,已經不再是簡單的鄰居,幾乎到了親人的地步,眼下出了這事,也不知明天會是怎麼個情形,倘若這份情生了間隙,光想想,她這心口就難受的有點呼吸困難。
「明日上午我過去找余嬸。」自思緒里醒神,季歌平靜的說了句。伸頭一刀縮頭一刀,總歸得有個解決。
大郎伸手把媳婦摟進了懷裡,用力的抱了抱,低著聲音安慰她。「沒事的,余嬸拎的清,情緒只是一時,待她緩過勁來了,一切都會好的。」雖說覺的二郎這樣做也沒有錯,可現在活著的是二郎,生死不明的是阿瑋,還有阿河阿水倆兄弟,說起那倆兄弟,雖說相處的時間不算長,可也不算短了,感情是有的,但願他們都沒有事,都能好好的,有一天能回到家中來。
「去廟裡吧。」大郎想起一個事。「咱們去廟裡給他們點光明燈,一百日的大圓滿,菩薩會保佑他們的,咱們明日下午就去,讓二郎也一併去。」光明燈一般是大富大貴人家才會點,相當的耗錢,只要他們三個能平安歸來,散盡家財又有何妨。
「好。」季歌認真的點頭應了。
夜已深,嘮了會,事情都有了眉目,倦意起,夫妻倆也沒再多說其餘話,熄了燈,相擁著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季歌特意起了個早床,讓大郎看著倆個孩子,她匆匆的去了隔壁的余家宅子,天氣不好,余嬸憂心著出遠門的兒子,近來都沒有出攤做小賣買,見季歌大清早的過來,她還挺訥悶的,問了句。「可是有什麼急事?」
「是有些事,想著讓你過去吃個早飯,待吃了早飯,再跟你細細說。」季歌笑的有點勉強,想著一會要說的事,她一顆心越發的不安。余嬸可是阿瑋的寶貝兒子,看的比自己的命還要重要,知道了這事……
對了!季歌忽的一拍腦袋,忘記讓大郎把秀秀喊回來,該讓秀秀和二朵回來的,有秀秀在,余嬸多少會好過些,秀秀承受不住,二朵和她同進同出都兩年了,關係好的緊,有她在旁邊安撫的,情況說不定會好點。
「那成啊,正好省了我的事。」余氏瞧著季歌臉色不太好,默默的嘀咕著,莫不是劉家出什麼事了?仔細想了想,應該出不了什麼事,她這邊可是半點頭緒都沒。「咱們過去吧,我都聞著香味了,洪婆子的手藝好的沒話說。」
季歌笑著噯了聲,和余氏手挽著手親親呢呢的出了角門。等著余氏逗著安安和康康哥倆時,季歌忙把大郎拉到一旁,小聲的提醒。「你快去趟錦繡閣,把秀秀二朵喊回來。」
聽著媳婦的話,大郎一下就想到了關鍵。「這樣的話,也得把大娘和花大哥他們喊過來。」
「都喊過來吧,反正咱們三家處的跟一家人似的,這事早晚都會知道的。」季歌苦惱的想,昨晚思緒全在余嬸身上,倒是忘記這岔了,幸好早上腦子清醒了點。
大郎知事情緊急。「我現在就去。」連早飯都沒有吃,餓著肚子就這麼匆匆忙忙的走了。
「大郎這麼著急幹什麼去?」難不成劉家真的出事了?余氏在心裡想著,臉上也露了出來,她是個藏不住事的,顧不得逗干孫孫,拉住了季歌的手。「家裡有個甚事,你可不能把我當外人,得讓我頭一個知道,別啥事都自個擔著啊。」
聽著這話,季歌頓時鼻子一酸,眼眶泛紅,差點就落淚了,她垂下頭,緩了緩情緒,聲音有點點啞。「沒,余嬸家裡沒事。」
「還說沒事呢,看看這都哭了,怎麼回事啊?我隔三差五的過來,半點風聲都沒嗅著,是不是出突發事情了?你娘家那邊的?還是哪裡的?」余氏急了,噼哩啪啦的問了一通。
季歌話到了嘴邊,差點就說出來了,到底是給忍住了,還不是時候,還不是時候,再等等。她緊緊的握住余氏的雙手,淚眼朦朧的看著她。「余嬸一會我就告訴你,你,你,你先做好心理準備,我讓大郎去喊秀秀和二朵回來,也把大娘花大哥喊上。」
「啥。」余氏傻眼了,怎麼一下就跑到她身上了?一頭霧水有些摸不著頭腦。「我,我好的很吶,最近又沒遇什麼事,要做什麼心理準備……」說著,她整個人僵住了,眼睛驀的瞪到了極致,要說她要做心理準備的事,除了出遠門的兒子,就沒旁的事了,看大郎媳婦這反應,她愣了會,忽的聲音尖銳的問。「是不是有阿瑋的消息了?出什麼事了?你告訴我,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消息怎麼來的?什麼時候來的?到底出什麼事了?」
「余嬸,你冷靜點,你冷靜點。」季歌一把抱住情緒激動的余嬸。「你冷靜下來了,我才能好好跟你說話,你不冷靜,我沒法說啊,余嬸你冷靜些。」
正在和小姑小姨玩耍的安安和康康,被突然響起的尖銳聲音給嚇著了,哭倒是沒有哭,就是眼睛瞪的溜圓,獃獃的看著娘親和余奶奶。
大郎路過天青巷的時候,就去了花宅,三言兩語的簡潔說了個大概,花伯老倆口以及花長山,聽了這話,早飯都擺桌上了,還是急急的趕了過來。
「這是怎麼了?」花大娘心裡有數,裝著不知情的樣兒,走了過來,雙手分別拉住了余嬸和季歌。「你倆抱一塊,這是幹什麼呢?可別把孩子嚇著了。」說著目光瞄了瞄獃獃的安安和康康。
沒有聽到具體的事,余氏很快就冷靜下來了,抹了把臉,聲音顫顫的道。「我這,我這,我這太擔心阿瑋了,一時沒控制住,大郎媳婦啊,現在我冷靜下來了,你把事跟我說說吧,你說,有什麼事你儘管說,我都撐的住。」說是這麼說,可她的眼淚卻嘩啦啦的落著,也不知怎地,就是使勁的流,這一刻,她腦子裡是空白的,心裡一片茫然。
在季歌去隔壁余宅叫余嬸的時候,大郎就去了西廂,特意跟二郎說,讓他早上別出這屋,就躺在床上,一會呀,他們帶余嬸過來,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跟余嬸說說。
其實是想著,原本二郎病了一場,在鬼門關走了回,人清瘦的特別厲害,顯的單薄極了,臉色也相當的灰敗慘白,憔悴的不成模樣,他躺在床上,不吃早飯,這樣的話,把事情告訴了余嬸,余嬸瞧見二郎的現狀,也就不會情緒全推在二郎的身上。
人心嘛,都是肉長的,總會分個親疏,倘若余嬸怨恨著二郎,二郎本來就很後悔自責,這樣一來,會把二郎壓垮的,大郎心疼自己的弟弟,不想弟弟一輩子才剛剛開始,就這麼被毀了。
「讓我來說吧。」二郎突然出現在了花廳門口,聲音嘶啞透著暗沉,聽在耳邊總有種格外心酸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