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邵棠是在車廂里醒過來的。
車外人聲漸起,四十多輛車,百多號人,有條不紊,雜而不亂。
邵棠條件反射的摸摸眼睛,驚奇的發現雙眼並沒有想像中的紅腫,這是系統以精神力幫助她修復細胞的關係。邵棠不由鬆了一口氣。頂著一雙腫眼泡,可不好跟人解釋。總不能一天不下車吧。
從空間里掏出齒木、鹽罐,下車找個背人處刷了牙。
之前掃街的時候,她就發現齒木這個東西了,木柄箍了豬鬃,基本就是牙刷的形狀。這才明白,虎子家用楊枝那是因為窮!據說有錢人還有不用粗鹽用精鹽的,還要挑鹽的產地,非某某地產的鹽不用。
剛洗漱好,司榕身邊的中年婦人便送來了朝食。邵棠原本打算吃些點心的,現在有送上門的熱乎乎的早飯,自然是笑納了。
那婦人也姓司,司是吳冉國的國姓,在吳冉國再常見不過,便是吳冉皇族亦是姓司。司媽媽專門照顧司榕的生活起居,在邵棠加入之前,商隊里便只有司榕和她兩個女子。
司媽媽對她的態度恭敬中帶著些敬畏。
【邵棠,昨晚在你離開后,司南對身邊的人下了封口令。】
【無所謂,只要不滅我的口就行。不過是些理論罷了,】邵棠把車窗的帘子紮起來——她本來出於小心十分循規蹈矩,擔心不夠謹慎與本地的風俗禮教衝突會帶來麻煩,結果昨天看到司榕個半大的姑娘司南都敢讓她穿著男裝出來瞎混,她一個外來戶還裝個毛線的規矩啊——於是今天就正大光明的紮上帘子看風景了,【而且在他看來也還不能證明其正確與否,犯不著為這個弄死我。再說,他一個商人而已,至於嗎?】
邵棠摸出個果子開始啃。
【你是故意的嗎?】系統問。
【也不是……】,邵棠嘎吱嘎吱的啃著果子,反正跟系統是意識交流,也不佔嘴。【一開始就是瞎聊,不知道怎麼的話題就扯過去了,然後那兩個看我的眼神就不對了。我腦子裡就突然'叮'了一下。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我在這地方人生地不熟,尋找貨源的事又一點頭緒都沒有,要是能有本地土著幫忙,或許會好點。那個司南,一看就是個有能力的人,但是我要不露一手,憑什麼讓人家幫我啊。咳,其實我也就是瞎想,反正用得上用不上的,先埋個樁結個善緣。興許將來哪天能用的上呢。】
【邵棠,你做的很對。他們今天調整了你馬車的位置,足以表明對你的尊重和重視。】
邵棠也注意到了,她的馬車昨天還綴在隊尾,今天就被人引到了隊伍中間,雖然和司榕的馬車還隔著四五輛車,但是讓她已經很滿意了。這個位置,從安全性來講,絕對比隊尾要高多了啊。根據邵棠收集的信息這高陳國最近幾年可是不怎麼太平啊。
然後邵棠忽然發現:【咦,系統!你怎麼知道司南下了封口令?你一直和我在一起啊,司南肯定是等我走了之後才發話的吧?】
【我監聽了。】
【這也可以做到?】
【只要我想,就可以。位面機器本身可以接收任何一種波。在地球時我雖然處於休眠狀態,但依然自動接收了地球上那些無處不在、雜亂無章的電波信號。只是這個位面還處在冷兵器時代,整個星球上只有生物本身發出的生物電波。所以,其實沒什麼可監聽的。】
邵棠:"……"總覺得"無處不在、雜亂無章"這一部分充滿了微妙的吐槽感……
【可是人類之間的對話,也是波嗎?】
【那個啊……是我親自去聽的。】
【咩?可你一直和我在一起啊!】
【我在這裡,也不在這裡。】
【什麼、什麼意思?】
【我不在此,也不在彼,我在處處。】
【……請不要欺負腦力開發只有五的地球人好么。】
系統沉默了,他的精神力卻盪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這種奇怪的感覺是……
【不要再笑了好么。】邵棠無力。【拜託。】
大概終於笑夠了,柔和的精神力終於不再蕩漾了。系統那低沉似乎還帶著些笑意的聲音才緩緩的道:【我不在這裡。邵棠,一直都不在。】
邵棠睜大眼:【可是,你一直都在啊?】
【我在虛無中————穿破位面壁壘,在位面與位面之外,便是虛無。不要問我關於虛無的事情,宇宙中只有普瓦林人研究過虛無,從而製造出了位面交易器,我只是選擇了一台位面交易器作為身體而已。我一直都在虛無中。你融合的系統載體,就像一把鑰匙,將你和我鏈接起來。】
一個護衛騎著馬由前向後的巡視車輛,跑過某輛車旁時,看到那個據說主人特別重視的小娘子扒著窗戶兩眼發直……
【我以為,我以為……你就是一台機器的操作系統,然後……時間長了,慢慢的有了感情和獨立的思維,成為了智慧生命……難道不是這樣嗎?】
【你描述的是低等硅基智能的產生過程。我不一樣。】
【我是KUA基生命。KUA是普瓦林人在宇宙深處發現的一種神秘元素,數量極其稀少。全宇宙只有精神力強大到無與倫比的普瓦林族人可以以精神力激活KUA元素,創造出新的生命。當我產生意識的時候,就看到我的造父背對著我,正忙著用位面交易器購買各種材料。初生的我什麼都不懂,就好奇的用精神力纏繞過去,傳遞了'這是什麼?'和'你是誰?'的疑問。造父回答我說,這是位面交易器,我是你父親。而後,造父們賜予我們知識,由我們自己選擇身體的時候,我就選擇了位面交易器。】
所以說,位面交易器其實就是普瓦林族高大上版的淘寶網嗎……==
怎麼覺得你這個選擇很二呢……
【等……等等!話題扯得太遠了啊。我明明只是問你是怎麼監聽的啊,為什麼每次我問一個問題,就會帶出更多的問題,把話題帶的越來越遠呢?】
因為你不懂的東西太多了,所以總是得一樣一樣的向你解釋……系統默默的吐槽。
【這樣來描述吧——我在虛無中,在位面之外。位面就像是漂浮在我面前的肥皂泡,我看到無數的肥皂泡,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把手伸入任何一個肥皂泡里去,即我可以隨意穿越位面壁壘,自由穿行於位面之間。但是在這些肥皂泡其中,有一個肥皂泡是特別的,就是位面機器的宿主和位面系統載體所在的這個肥皂泡。你和司南在這個肥皂泡中,你們所見,僅止於此位面。你們站在一起說話,我可以看到聽到。而後,你轉身走開一百步,對你來說,司南離你很遠,遠到你不能再聽見他的聲音。但對在虛無中的我來說,司南或你,不存在距離上的差別……】
邵棠的眼睛里已經開始出現螺旋形的漩渦在轉啊轉了……
系統:【……】撫額……
司榕一個上午沒出現,中午的時候,一臉便秘相的扯著邵棠一起用飯。因為要遵從"食不言"的規矩,邵棠只能憋著好奇心。
吃完飯司榕就要上邵棠的車。司南瞥了她一眼:"欲速則不達。"司榕臉漲得通紅,恨恨的跺了兩下腳,拽著邵棠鑽車裡去了。
"這是怎麼了?"邵棠"從包袱里"摸出一包五香瓜子遞過去。無論八卦還是發泄,零食都是必不可少的。
司榕嗑了個瓜子,把皮狠狠的甩在地上,一臉晦氣:"別提了,讓老頭子們噴了一上午的吐沫星子!"
原來司榕上午都沒出現是上課去了。司南帶女兒出門遊歷是半點都不帶耽誤功課的,車隊裡帶了倆老先生。
司榕昨天晚上聽邵棠一通大忽悠,就有點睡不著覺。吃完早飯去上課,司南就提點她:"慎言。"司南眼多利啊,何況又是自己閨女,肚子里憋什麼水兒,一清二楚!司榕還嗯嗯的答應著,到了先生那還是沒憋住!偏偏她最感興趣的是"男女平等"那一部分!
這就捅了馬蜂窩了!
好吧,吳冉國比起高陳國來風氣是開放很多,有過好幾任女國主,小娘子穿個男裝出門瞎晃,只要有大人看著,大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不會像高陳國這樣恨不得把你浸了豬籠。但是!風氣再開放也是男尊女卑的啊。你跑去跟人老先生提什麼男女平等不是找拍嗎你!
文人相輕。本來這次跟著出來這兩位老先生還有點互相別苗頭的意思,這下好,突然就結成了統一戰線對司榕群起而噴之了。還使勁的追問司榕,這些荒唐的想法是哪來的?
"你不會把我賣了吧?"邵棠聲音發顫。
司榕用一種"你怎麼可以這樣懷疑我"的眼光譴責她:"我是那樣的人嗎?"
邵棠鬆了口氣:"那就好。"沒發現司榕的眼光其實是有點飄乎的,反正事不關己,就化身知心大姐姐了:"老先生們年紀大了,不容易接受新思想,你就少根他們提這個。萬一氣著了,痰堵了心口或者中個風什麼,你上哪後悔去?噴你點唾沫星子你就受著,咱們唾面自乾,還能贏個'尊敬師長'的好名聲呢……
司榕臉都黑了:"鄭先生早上吃了燒餅夾羊肉卷大蔥!司馬先生早上喝的皮蛋肉粥就糖醋蒜頭!下次你給我表演一個唾面自乾!"
邵棠:我錯了……==|||
司榕在邵棠車裡混了一下午,追問了許多華夏國的事情。邵棠揀些不那麼驚世駭俗的講了。講了高中時代是如何的苦逼,大學時宿舍的生活又是怎樣怎樣的,讓司榕嚮往不已。
晚餐還是和司南父女一同用的,似乎已經成為定規。邵棠還沒到,桌上就擺好三幅碗筷。
邵棠很快就意識到自己圖樣圖森破了!
她吃的正歡,就感覺到一股殺氣。一抬頭,遠處某輛車的車窗里有個白鬍子老頭兒伸出脖子,眯著眼睛盯著她。車旁邊還站著另一個鬍子更長的白鬍子老頭。似乎還伸手指了指她……
邵棠手一抖,肉片便掉到桌上。
她傻了啊!她才加入車隊一天,人家老先生本來認真學習天天向上的小女學生就鬧起了女權革命,傻子才猜不到是她教唆的!所以司榕賣不賣她其實都一樣。
司榕……裝死低頭扒飯。
邵棠:……
"我,我吃飽了,不好意思,我先回去了……誰被倆老頭用憤怒敵視懷疑譴責的眼神兒盯著還能吃的下飯啊。
司南也點點頭,也沒計較她的失禮。
司榕……繼續裝死扒飯……
邵棠回到車裡,系好帘子,就閃進空間。還是在自己的地盤痛快啊!
"晚上睡這裡真的沒問題嗎?"
"沒有問題。如果有人靠近,我可以瞬間把你傳送出空間。"
邵棠歡呼一聲,在墊子上打了個滾。睡空間里可比睡車廂里舒服多了,車裡伸不開腿啊,空氣也不流通,憋屈死了。空間經過一次升級,現在大約有二十多平米大,邵棠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佔了有一半的面積,剩下一半面積打著滾睡也足夠了。而且現在雖然已是暮春,夜裡還是很涼的,在空間里就不怕了。空間里恆溫恆濕,連空氣都一直非常清新。
邵棠開開心心的給自己鋪了個舒服的地鋪,然後和衣躺下。系統很配合的調暗了空間的燈光,幽暗又不會漆黑一片,晶屏上還播放起宇宙的畫面。
邵棠:「……。」太體貼了吧,有種撿到寶的趕腳,好幸福~~
「邵棠,」晶屏上出現了人形的輪廓,大約是因為邵棠躺在地上,視角很低的緣故,影子也盤膝坐下,「想好我的名字了嗎?」
系統說過曾有過一些宿主給他起過名字,但是他認為舊日的名字對新的宿主沒有意義,堅持要邵棠給他起個新名字。
邵棠想了想:「璞,美玉也。發音與普瓦林的第一個音相同。我想叫你阿璞,這個名字,你喜歡嗎。」
她側躺過來,撐著頭看著影子。影子做出了一個歪頭思考的動作,很快,波動起來的精神力傳達了他的愉悅:「我喜歡。以後我就叫阿璞了。」明明是有些孩子氣的語氣,但是配上那低沉富有磁性的男音,哎喲喂,這種反差萌真叫人心裡蠢蠢欲動。
邵棠打了個滾,很沒形象的趴在墊子上:「阿璞啊,你怎麼不給自己弄個臉呢,這樣子有點像鬧鬼啊。」
阿璞的精神力微微波動,代表著他又笑了:「這是因為邵棠還沒有想好我的樣子。」
「咩?」
「你雖然升起了精神屏障,但在意識交流中,你的潛意識在你不知道的情況下繞過表意識主動與我交流。因為這是你主動發起的,所以精神屏障不會攔截。」
「到底神馬意思?」
「你聽到我現在的聲音,是不是覺得這個聲音很好聽?」
「是啊是啊,就是我最控的那種!」
「其實,是你的潛意識告訴了我你喜歡這種聲音,所以我就使用了這個聲音。同樣,我現在表現為男性,也是因為你潛意識裡覺得我應該是男性。而我認為符合你期望的形象你應該會更喜歡一些,所以就表現為男性。」
邵棠瞪大了眼睛,看著阿璞的影子——雖然沒有臉,但是肩寬腰窄,身高腿長。「所以你、你其實不是男的?」
阿璞笑了,「KUA基生命沒有性別。但是普瓦林族有,我們喜歡模仿造父,所以會在外在表現出接近某一性別的形象。」
「等邵棠你想好了我該是什麼樣子時,我會按照你喜歡的樣子塑造形象,至於現在,就先這樣吧。」
「那我得好好想一想……」邵棠打個哈欠,眼皮開始發沉了。
阿璞把房間里的光線調得更柔和黯淡,溫度控制在最舒適的程度,很快就聽到邵棠那均勻的呼吸聲。他探出精神力,將她輕輕的圍繞、包裹,如潮汐一般沖刷著她的細胞,使新陳代謝以更快的速度進行著,而新生的細胞,有著更加繁盛的生命力……
邵棠離開以後不久,司南就落了筷:「如何?」
司榕道:「說的應該都是真的。要是撒謊的話,編不出那麼瑣碎的生活細節。很多風俗與我們不同,對這裡諸國也一點都不知道,還向我問了許多。但主要都是各地特產、礦物之類,不涉及朝堂政事,對邊境軍事也不感興趣。倒是對治安有些擔憂,問了哪些地方比較太平,哪些不適宜去。」頓了頓道:「應該確實是來自海外異國,不是國內那些傢伙派來的。」
司南點點頭,從腰間取出一個紙卷遞過去。司榕認得這是飛鴿傳書用的信紙,她是知道昨晚司南就已經派人回去調查邵棠的,想必是有了結果。展開一看:
「邵氏,四月初八為下北塘村民于山中所救。獲救時,服飾奇特,衣衫不整,高燒不退。后醒來自稱姓邵,海外華夏國人,富商獨女,遭其夫婿謀害,遺留此地。
司榕眉頭擰個疙瘩。邵棠最開始就說過因為「一些不太好的遭遇」才流落此地,她也是曉得進退的,不會胡亂去追問人家,但卻只以為是遭了匪徒啊什麼的,沒想到竟是被自己的夫婿謀害!難得邵娘子還總是笑呵呵的一派樂天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