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項目(上)
6家投行的項目建議書都收齊了,賀剛在自己辦公室里開小型會議,一共就包括殷柏,殷子波,凌苒,加上他自己四個人。但是殷柏因為不怎麼識字,所以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
賀剛心裡忍不住的發毛:這就是咱們公司最高管理層,三個董事的平均文化水平——初中。皇冠就是這麼英明的被管理著。
凌苒不知道賀剛的心思,只管在那裡詳細分析6個投行的優劣之處:「.......從項目建議書上來看,各家投行對皇冠的ipo能籌集到的資金估計差異不大。在我們公司現資產的12%-14%間,考慮到市場的不確定性,他們彼此間這2%的差額,都落在了同一資金量範圍內,就是說,沒任何區別。這曾經讓我非常驚訝,因為在美國,各個投行對市值的估價差距要比中國大很多。葉總在這點上跟我解釋了一下,這麼寫是為了達到過會的目的,高或者低都會招來證監會的質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這個估算並不帶有真正預測的目的,我們公司上市後到底能籌集到多少資金,取決於到時的宣傳和路演時的造勢,以及各大基金是否給面子......總之,在美國,這條本來是客戶最重要的篩選投行的理由,在中國,完全用不上了......」
「現在我們比較其他方面:信達跟其他5家投行相比,最大的優勢是對我們公司,對木雕傢具乃至整個家具行業,非常了解,這點對幫助我們公司的上市,並且在ipo詢價時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只有了解我們的企業,了解我們的行業,才可能更好的協助我們企業上市,從財務報表的編製到日常公司的治理,從稅收,海關到員工社保,各個方面,充分整改,滿足證監會的各項指標性要求,同時在向市場營銷我們公司的時候,言之鑿鑿,有理有據,令人信服,給投資者信心,把我們的股票賣出個好價錢。」
凌苒猶豫了一下:「但是,信業的缺陷也很明顯,而且是無法修正的——信業實力不夠。信業公司從成立到現在不到兩年,一共只有十幾名員工,至今還沒有一個成功案例。」
凌苒把信業的項目建議書翻到投行核心競爭力這章:「大家請看,後面列的例子都是信業核心技術骨幹們在別的投行做的案例,當然這說明了這些技術骨幹的專業水平是相當不錯的,但是這不能說明信業這個公司的總體水平。我不得不對信業是否有能力完成我們公司的轉型上市表示質疑,因為他們人力資源明顯缺乏,他們真有足夠水準的專業人士幫助我們公司進行各項整改么,他公司這十幾個人應付整理證監會的文檔材料都夠他們繁忙了,何況他們還有其他公司的項目也在同時進行......」
「另外就是,中國上市最難最關鍵的一步就是過會。一個公司能否過會,有時並不取決於這個公司的經營實質和審批資料是否齊全。公司再有實力,申報材料再完美,有時候,過不了會就是過不了。信業至今為止沒有任何已經過會的項目,證明它有幫助客戶過會的能力.......」
凌苒抬頭看了其他三位一眼,嘆了口氣:「反正事實情況擺在這裡,6個投行,除了信業外,都是大投行,信業這份《項目建議書》確實寫得不錯,葉總確實無論從業務能力還是專業水平都令人佩服,但是......別的幾家也做得不差啊,至少不比他差,如果不說比他更好的話。但是他是剛開業的小公司,別人都是老牌的大投行。別的幾家,無論從人力,物力,資歷,跟證監會的關係,都要比他的公司強的多.......」
殷子波幾乎跳起來了:「葉哥有他岳父在,能保證我們過會。」
「證據呢?嘴裡說保證過會,到時候過不了會,我們找誰理論去。」凌苒說。
「他公司才辦了兩年不到,他沒辦法給出證明來啊。但是他丈人是誰,我們都知道,這個不是個問題。」殷子波說,信心十足得像是在說的是他老丈人。
凌苒白了他一眼:「給不出證明,就說明,可能有問題。誰知道他老丈人那條路到底是通還是不通啊。難道我們公司想去當試驗品啊。但是別的投行,人家有無數的成功案例實實在在擺在那裡,證明人家的那條路是通的。」
「葉哥的那條路也是通的,」殷子波生氣。
「為什麼一定是通的?就憑他有個老丈人?ipo一做兩三年,他老丈人今年58了,誰知道他啥時候退居二線啊,誰知道到時候人家買不買他賬啊。」凌苒翻了個白眼,「我媽今年59,兩年前就退居二線了好不好。」
「嗯,58。像葉總老丈人這樣的高級專家,應該算正年富力強吧。」賀剛忙說,「苒苒,你媽是因為是女性,退居二線比較早。法定退休年齡女的要比男的早5年。」
「行,就算到時候他老丈人風采依舊,但是別忘了。這不是葉總的岳父,是葉總的前岳父。前岳父跟前女婿,這算啥關係啊,就算是一種關係,也是世界上最不穩定的關係。誰知道葉總這三年裡面會不會找個別的女人結婚,或者他前妻找了另一個男人結婚。那時候,他連他岳父家的門都要進不去了,他進不了他岳父家門不要緊,我們過不了證監會的門,我們可就慘了。」
「不會的,葉哥馬上就會跟他老婆復婚。」殷子波拍著胸脯許諾。
凌苒奇怪的看著他:「你咋知道?弄得像是明天你自己要娶老婆似的。馬上,馬上,馬上的意思是不久的將來會發生的,但是直到今天還沒發生嘛。凡是沒發生的,就有可能不發生,萬一永遠不發生了咋辦?你去把他前妻娶回家?我們又不是沒的選擇,明明白白的還有別的投行在,幹嘛非在葉總那棵樹上弔死。別的投行,人家靠得是多年的老關係,已經走得平得不要再平的路,我們幹嘛不追隨前人的足跡,順順噹噹走康庄大道,偏要另闢蹊徑,相信哪門子的前岳父前妻,去冒無謂的風險。」
殷子波惱火:「凌苒,你這是故意找茬。」
凌苒不高興:「我幹嘛要故意找他茬,他不做這個項目,我落到什麼好處?你會給我發獎金么?倒是你自己,你爸爸拿著一半股份,你自己屁股該坐哪個位置都沒想明白。」
殷柏摸摸額頭,跟賀剛對視了一眼,哭笑不得。
「葉哥的丈人明明是一定能幫上忙的,你偏要說幫不上;葉哥明明會跟他老婆復婚的,你偏要說人家復不了婚。你這不是故意找茬是什麼?」
「你咋知道人家一定會復婚?會復婚他們離婚幹嘛?行,我不跟你吵。你叫葉翎把結婚證拿出來。既然說馬上,那就給他三天時間,叫他把前岳父變成真岳父。只要他把結婚證給我們看,我們就相信他岳父會幫我們過會。」
殷子波狂暈:「你......你這是胡攪蠻纏。」
「我怎麼胡攪蠻纏了?葉總的前岳父在我們公司能否上市問題上,如此關鍵,如此重要,如此決定成敗。這個問題,葉總不給我們保證,我們能把我們公司交到他手上么?也不用腳趾頭想想。」
賀剛跟殷柏兩人被凌苒煽動得起疑心了。賀剛問:「子波,葉總跟他前妻關係到底咋樣啊,有沒問題啊?」
「沒問題,沒問題。」殷子波趕緊說。
「你咋知道?」凌苒白了殷子波一眼,「你去聽牆角了?」
殷子波張張嘴,說不出話來。
凌苒大獲全勝,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翹翹下巴,不再理他。
賀剛撓撓頭:「苒苒,你的意思是,信業公司不行,我們應該另選一家?」
凌苒趕緊端正一下姿勢:「不,舅舅。我的工作是為你們提供分析和建議,決定你們做。我在這裡闡述我個人的觀點,我不推薦信達公司,因為它是個實力不太強,根基不太穩的小公司,我不知道它是否能為我們提供我們需要的服務,而且它也沒有證據能讓我們信服——能讓我們順利過會。我認為,在我們有選擇的情況下,我們首先考慮其他更有實力更有資歷的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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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子波親自趕到葉翎公司,把凌苒的話轉告給葉翎。
葉翎幾乎要跳起來了:「凌苒,你.....給我捅刀子。你至於這麼報復我嗎?」
「什麼?」殷子波奇怪。
葉翎一愣,自知失言:「嗯,沒什麼。凌苒,她對我個人有看法。」
殷子波還在懷疑的看著他:「報復?葉哥,你說報復。凌苒為什麼要報復你?」
「沒,是我措辭性錯誤。我是說她可能不太喜歡我,對我個人有偏見。」
殷子波看看葉翎,搖搖頭:「嗯,這個,倒不會。我知道她人,雖然有點......腦子缺根筋,但是她人,倒是真不小家子氣。葉哥,我覺得她說話雖然不著調,但是仔細想想,倒也不無道理。你什麼時候跟你老婆復婚啊,夜長夢多,趕緊復婚吧,好讓我們都放心......」
這下葉翎真跳起來了:「你......有毛病啊。這是我私事。」
殷子波不高興了:「葉哥,你什麼話啊。是,這是你私事,但是你這件私事關係到我們公司的公事。我們把項目給你做,不就是看在你丈人能讓我們過會的份上嗎?凌苒說得沒錯,你就應該把結婚證給我們看,給我們一個保證。你有這義務,我們有這權力。」
葉翎頭腦一下子冷靜下來了:「子波,你說得有一定道理。但是我確實無法馬上跟我前妻復婚......」
「為什麼?她不願意么?那你應該趕緊把她擺平。」殷子波惱火,「事關生意問題,這種事情,你應該首先去做。咱們都是男人,大局為重,你應該清楚這點。為了你的事業前途,你應該趕緊跟你老婆復婚。」
「說話比放屁還輕鬆。你他媽的的天天在外面跟打工妹鬼混,倒來叫我以大局為重娶老婆,你怎麼不去娶個能讓光宗耀祖的老婆。」葉翎火了:「老子賣藝不賣身。我他媽的是在開投行,不是開鴨店。」
殷子波沒想到葉翎會發這麼大的火,倒有點愣住了,抓抓頭髮:「凌苒說,投行跟妓-院,沒什麼區別。」
葉翎苦笑了一下:「嗯,確實區別不大。凌苒現在就在操-我沒商量。」
葉翎想了想,打開保險箱,給殷子波看一份秘密協議:「結婚證,我確實拿不出來,如果你們因此要換投行,我也無話可說。但是我給你看一份比結婚證更有效的東西,我公司的出資合同。這份合同我只給你一個人看,你必須給我嚴守秘密,只能讓賀總,你爸爸,凌苒三人知道,任何人那裡不得泄露。」
殷子波看了看:「哦,怪不得。」
葉翎收了起來:「現在相信我岳父會全力以赴幫助公司過會了吧。」
殷子波點點頭。
葉翎說:「好了,我已經回復了最關鍵的一個問題了。另一個問題,關於公司是否有足夠的人手的問題。你回去告訴凌苒一聲,她不了解中國的情況,因為在美國,投行不需要給企業做培訓,在中國,並不是所有的培訓都是投行完成的,再大的投行都不可能配備齊全那麼多專業部門,投行只是起中介的作用。在ipo過程中,我們會導入會計師事務所,律師事務所,還有種種其他行業的專業人士,來對企業進行培訓整改。」
「我是中國進入投行業的第一批專業人才。我開始做投行的時候,中國還是計劃經濟轉型的時候,那時所有的一切都是國家指定的,都是國家稅務局審計局直接指派的人員跟我們合作,所以我手裡的人脈,不是一般中等投行能比的.....凌總知道這點的。子波,你儘管放心。」葉翎自信滿滿。
殷子波高高興興的回去了,以為問題全解決了。但是跟凌苒一說。凌苒白了他一眼:「子波,你知道不知道。葉總跟他老丈人之間的那份秘密合同,是不能見光的?這就是為什麼他再三叮嚀,不能讓別人知道。」
殷子波不以為然:「知道,能不能見光跟我們沒關係啊。我們要的是他岳父肯定會出力幫我們過會,我們又不是要去曝光。」
「但是,他和他岳父之間能簽這份秘密合同。他相信他岳父肯定會出力,他岳父相信他肯定會分一半利潤給他的基礎是什麼?是翁婿關係啊,否則,他們兩個鬧起矛盾來,他老丈人撒手不管他公司了,或者他掙到錢了不分給他老丈人了,他們是無法拿著這份合同對簿公堂的,除非兩人想被證監會抓典型......所以這份合同其實是跟他的婚姻捆綁在一起的。」凌苒說。
「那你就更應該放心了,他肯定會跟他老婆復婚。」殷子波斷言,「葉哥什麼水平,哄個女人回心轉意還不是小菜一碟。」
凌苒默然,過了會說:「其實他想不想跟他老婆復婚,你應該有所感覺的。」
殷子波啞然。
凌苒嘆了口氣:「如果葉總不是因為包養小-姐的事情離開平安,以他的水平和口才,40以前升到年入千萬的md,應該是沒有什麼疑問的。他和他前妻之間的糾紛我們不得而知,我們就看那些表面現象,他前妻把6個多月的孩子打掉,對一個女人來說,不是那麼容易過的坎吧;而他呢,他妻子本來是可以幫他掩飾過去的,結果他前妻到了公安局不保釋他,讓他丟了工作和錦繡前途,像葉總這麼野心勃勃的男人,這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釋懷的事吧。」
「當然,他辭職離開平安,在他岳父授意下,自己開公司,這也是另一種的機遇。他跟他岳父之間的利益關係,我們是可以信任的,但是他跟他前妻之間的婚姻問題,在他給我們看他的結婚證前,真是個未知數。對一般男人來說,生意是生意,婚姻是婚姻,管他跟老婆關係怎麼樣,不妨礙我們跟他做生意。偏偏事情在葉總這裡複雜了,我們要跟他做交易,還得考慮他的婚姻狀況。」
「葉總很能幹,他以為自己翅膀長硬了,而且以為自己翅膀會越長越硬,可以飛了。就怕到時候,他岳父一怒之下,把他的毛拔個精光,讓他變成只光雞。如果不影響我們上市的話,他變不變光雞跟我們沒關係。但是問題偏偏就在這裡,既然他岳父能幫我們上市,那麼肯定,他岳父更能讓我們上不了市。」
凌苒看看殷子波:「我們可不想成為他婚姻的連帶犧牲品。」
凌苒繼續說:「至於另一個人力資源問題,他別把我當傻瓜。是,ipo過程中要引入很多專業機構來對公司進行包裝,但是最主要的盡職調查和培訓改制都是投行的職責,他一個小投行能比大投行提供的服務更優質更權威,瞎掰去吧。」
殷子波無言。
殷子波又把凌苒的話告訴葉翎,勸葉翎:「葉哥,其實人力資源啥的,還是小事,你跟你丈人的關係,真是件大事。別我們忙活兩三年,你丈人到時候不是不肯幫你,而是故意要卡你,那我們豈不是陰溝裡翻船了。你幹嘛不趕緊跟你老婆復婚啊,給我們吃個定心丸。你要你把結婚證拿出來,我就保證把項目給你做。」
葉翎眼珠都紅了:「媽媽的,凌苒,你欺人太甚,你明知道我不會跟我前妻復婚,你還故意這麼來逼我。你他媽的太會整人了。子波,你別聽凌苒的,項目跟我復不復婚有個屁關係。她偏要扯在一起。」
殷子波吃驚:「葉哥,你真不會跟你前妻復婚?」
葉翎含含糊糊的應了一聲。
殷子波嘀咕了句:「那凌苒還真說對了。你跟你岳父關係還真夠不牢靠的。」
葉翎大驚:「不是這樣,我跟我岳父關係跟我跟我前妻關係是兩碼事。哎......我已經說了,我岳父有公司一半股份,你想想,他靠工資吃飯,銀行高管,成天那麼多錢從他眼皮底下過,沒一分是自己的。他會有錢不掙么?如果我不跟他女兒復婚,他是不是更應該為了他女兒多掙點錢。」
殷子波想想,葉翎說的確實有道理,但是凌苒說得也有道理。殷子波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