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帝家現隱秘
葉泠兮沒有想到眼前少年會突然癲狂起來,下意識地想要掙脫子鳶的手,卻越是掙扎,子鳶抓得越緊,「你放肆,放開本宮!放開本宮!」
她究竟是怎麼了?好像是中邪似的。
子鳶與葉泠兮拉扯片刻,腦海中的混亂景象忽然支離破碎,那些痛楚的往事又化為了一片混沌。子鳶晃過神來,已是滿頭冷汗,待看清楚的眼前女子是葉泠兮,不由得舒了一口氣,虛弱無比地鬆開了手來,沉默不語地低下了頭去。
「你……你方才究竟怎麼了?」葉泠兮往後縮了縮,生怕子鳶再度發狂,又緊緊抓住她的手不肯放開。
子鳶搖了搖頭,歉然抬眼,「沒事……倒是公主你……」子鳶的目光落上了葉泠兮手臂上的五指印,她清楚記得方才抓住葉泠兮之時,自己是那麼地懼怕、又是那般地絕望,用力之猛致使她此刻的手指也酸得厲害。
「本宮……無礙。」葉泠兮連忙縮回了手,又離子鳶遠了一些。
子鳶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澀然的笑,「方才我是不是很可怕?」
葉泠兮沒有應聲,只是警惕地盯著子鳶的一舉一動。
子鳶倒吸了一口氣,輕輕搖頭,「至親之情,原來這般涼薄,帝家富貴一世,終究也不過是蟲子的盤中餐。」說完,子鳶慨然嘆了一聲,讓自己冷靜下來,俯身瞧向下方的長公主葉承夢,「三年前,我也見過這樣一位公主……我以為只有大晉才會盛行巫蠱之術,卻不想在禁封巫蠱甚嚴的大雲,也有這樣殘忍之事重演。」
「皇姑姑……」葉泠兮瞧見子鳶已經冷靜下來,啞著聲音問了一句,忍不住朝梁下的端然而坐的皇姑姑又瞧了幾眼,「她容貌依舊,不見朽爛,定是活著的,是不是?」
子鳶搖了搖頭,「她只剩下一個皮囊而已,活著的只是她腹中的皇蠱……」說著,子鳶指了指葉承夢隆起的小腹,「公主請看,那兒孕育的是皇蠱,是蠱蟲中最可怕的一種。」
「究竟是什麼人這麼殘忍?皇姑姑一生為國,竟不得善終!」葉泠兮眼底沁滿淚水,聲音越來越激動,「待本宮出去,定要父皇徹查此事,要讓那些對皇姑姑下此毒手的巫人生不如死!」
子鳶再搖了搖頭,「國寺是大雲重地,能在這兒滋養蠱蟲之人,不是位極人臣,便是……」子鳶連忙噤聲,她想到了一個人,又馬上否決了自己,「世事無常,若是公主殿下真想長公主走得安樂,不若……不若一把火焚了長公主的屍首。」
「你可知這是大不敬之罪!」葉泠兮怒嗔一句,可是自己仔細一想,換做是皇姑姑還在世,也定不希望自己成為蠱蟲溫床,再仔細一想,方才子鳶突然噤聲不說的話,她也想到了一個人,也馬上否決了自己的猜測,只是搖頭,「就算是焚屍,本宮也想下去好好看看皇姑姑。」
子鳶正色道:「公主殿下,皇蠱兇猛異常,若是驚動了它,它定會提前破腹而出,你我都手無寸鐵,只怕會成為它的出世第一餐美味。」
「你怕死!」葉泠兮橫眉相對,明知道子鳶說的沒錯,可她心底總歸有深深地不甘,皇姑姑自小便她,也是她親手給皇姑姑穿的壽衣,如今陰陽兩隔,所求不過是再為皇姑姑梳梳發、整整衣,偏偏此刻連這最簡單的事都做不了。
子鳶聳了聳肩,點頭道:「誰不怕死?小命可別什麼都重要!死的那一霎是我痛,可我一了百了了,活著的人心裡更痛!我是不論如何都要活著出去,我答應姐姐跟阿翎姑娘的事一件沒做成,我不可以食言!」
葉泠兮從來沒有看見過子鳶如此嚴肅,眼前少年發癲之前總是嘻嘻哈哈,可發癲之後突然多了一絲說不出來的沉重,「你就算活著出去,本宮也不見得會饒了你。」
「公主要小的性命,一句話便可,但是小的只求公主允小的十年之期,待小的把事都辦完了,自然會來領死。」說著,子鳶凜然一笑,「莫說是凌遲千刀,即便是凌遲九千刀,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葉泠兮愕了一下,挑眉問道:「若是本宮不允呢?」
子鳶嘴角一翹,浮現出的又是那個賊兮兮的笑,「公主殿下還想不想出去呢?」
葉泠兮正色道:「你威脅本宮?」
子鳶搖頭輕笑道:「小的可不敢威脅公主殿下,只是公主殿下可以看看那邊——」說著,子鳶指了指下面大殿的石門出口,「公主殿下想要安然下去,沒有小的,公主這樣跳下去,只怕摔不死,也得成跛子。」說完,子鳶揉了揉肚子,「有些餓了,公主你不餓么?」
「你……」葉泠兮看了看下面,不禁倒吸了一口氣,可是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被子鳶猛地撲倒在了橫樑上,不由得又羞又驚地猛推了子鳶幾下,「你好大膽子,放開本宮!」
「噓……」子鳶不敢鬆手,連忙噓了一聲,眨了眨眼睛,示意葉泠兮小心下面。
葉泠兮停下了掙扎,順著子鳶的指示側頭往下瞧去——蠱皇又從葉承夢鼻腔中探出了觸鬚,似是嗅到了這裡有生人的氣息,準備爬出來覓食。
兩人的心跳聲猛烈地跳動著,彼此聽得清清楚楚,兩兩相望,卻發現這一剎間,兩人的兩頰一樣地通紅,不知道這狂烈的心跳是因為害怕下面的蠱皇,還是悸動於這一霎的親密?
葉泠兮瞪大了眼睛,狠狠地盯著子鳶——細看她的下頜,白凈無須,少了三分男兒的粗礦,卻多了一分俊俏,再看她的雙眸,清澈無邪,此刻隱隱藏著一抹歡喜,竟是坦坦蕩蕩,沒有半分邪念。
一股前所未有的酥意湧上心頭,葉泠兮只覺自己羞意多於怒意,連忙掙扎說道:「你快下來,再壓著本宮,本宮……」
「噓……」子鳶促狹地笑著,示意葉泠兮不要妄動,「小心被皇蠱發現了,你我可就沒命了,我們現在先不動,跟這裡的橫樑一樣不動,或許皇蠱不會發現我們。」說著,子鳶的手探到了葉泠兮腰間,摟著葉泠兮翻身躺在了橫樑上。
「你!拿開你的手!」葉泠兮的臉蛋更加通紅,一句羞嗔說罷,眼底的淚花不禁涌了出來。
子鳶正色道:「公主莫怒,我現在抱緊你,若是一會兒皇蠱真發現了我們,我也好帶著你直接跳下去,剛好就落在出口處……啊……痛啊!」子鳶的話還沒說完,葉泠兮已狠狠地一口咬住了子鳶的肩膀,「我是怕又像我們掉下來那樣……你只抓了我的衣角……萬一衣角裂開了……那……那公主定要摔壞啊……公主饒命!」
葉泠兮猝然鬆了口,怒然盯著子鳶,斑斑鮮血染紅了她的唇,在此時此刻顯得格外地魅惑,「出去之後,本宮要你為奴一世,好好報今日之仇!」
子鳶眨了眨眼,獃獃地看著葉泠兮的臉,臉上竟浮起了一個會心的笑來。
「你笑什麼?」
「楚山公主,傾國傾城,果然……美……」
葉泠兮面上一紅,只覺得心頭一酥,扭過了頭去,「你……放肆!」
「咳咳……」子鳶回過了神來,連忙解釋道,「我……小的……一時放肆,公主莫怪,莫怪。」
「咯吱——」石門突然被誰推開,下面響起了一個腳步聲。
「噓……」這次換做葉泠兮示意子鳶不要說話,她俯身瞧向下方,能來這兒的人,定是以皇姑姑屍首煉蠱的禍首,她一定要看清楚這個人是誰,他日定要讓這個人償命!
可是,當葉泠兮的目光落在了那個來人的身上,瞬間黯淡了下去,繼而代之的是滿滿地凄然與絕望。
怎麼會是他?
他是個四十齣頭的中年男子,只見他明黃色的袞服上綉了九團五爪金龍,龍冠上雕鏤了兩條戲珠飛龍,腰上懸了一把黃金寶劍,不是當今大云云徽帝,又有誰人?
方才被子鳶與葉泠兮雙雙否決的猜測最終成了定局,最震撼,最痛苦的,莫過於此刻的葉泠兮。
子鳶感覺到葉泠兮身子的顫抖,不禁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心,遞了個眼神過去,示意她不要哭出聲來。
可是,遲了一步。
葉泠兮的熱淚滴到了子鳶頰上,只見她突地埋首在子鳶懷中,揪緊了子鳶的衣襟,將淚水都揉碎在了子鳶的胸膛上。
子鳶心頭沒來由地一痛,將葉泠兮緊緊一抱,抬手輕撫著她的髮絲,默默安慰著此刻瑟瑟發抖的葉泠兮。
天下君王當真箇個絕情,竟連親姐姐都可以拿來煉蠱!
「皇姐,朕來看你了。」雲徽帝葉承天疲憊的聲音響起,「大雲江山依舊靖平,朝堂依舊安定,這一切都多虧了皇姐你。」說著,只見雲徽帝從懷中摸出了一個骨笛,吹響了一曲奇異的笛音。
片刻之後,當笛音終了,葉承夢鼻腔中探出的觸鬚乖乖地縮了回去,就連她隆起的小腹也縮回了不少,似是她身體中的皇蠱沉睡了一般。
雲徽帝緩緩走了過去,抬手輕輕撫了撫葉承夢的臉頰,歉意萬千地道了句,「皇姐,苦了你了。」
「聖上,聖上,不好了!」突地,石門之外響起了一個尖細的聲音,只見肥頭肥腦的華服蔡克恩慌亂地跑了進來,對著雲徽帝匆匆一拜,「聖上,這……這國寺的井水似是有問題,方才用過素齋之人皆出現了腹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