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善因求善果

第四章 .善因求善果

蘇折雪將手中的水藍色腰帶遞給子鳶,微微彎腰,給子鳶解開了現下系在腰上的那一條腰帶,含笑瞧向了上官勻,「大人說的可是這條?」

上官勻冷笑點頭,「不錯,若是昨夜這小子當真落了腰帶在醉今宵,那今夜他腰上這條又是從何而來?」說著,上官勻放肆的上下打量蘇折雪,「蘇姑娘賣笑不易,才有今日花魁艷名,可別因為這個臭小子毀於一旦。」

蘇折雪笑然搖頭,一手提著裙角,走下了馬車,將手中的腰帶遞向了上官勻,「大人可瞧上一瞧,這條腰帶可是禁衛營官服腰帶?」

上官勻不耐煩地接了過來,仔細一看,這條腰帶顏色確實與官服腰帶一樣,可是內側少了金線綉字,根本不是官服腰帶。

蘇折雪接著道:「這條腰帶其實是折雪親手做來,準備送給祁校尉的禮物。大人瞧,像不像祁校尉的官服腰帶?」說著,蘇折雪從子鳶手中拿過另一條腰帶,湊了過去,讓上官勻好生比較,「昨夜祁校尉與折雪喝得太歡,一覺睡過了頭,才讓祁校尉今日慌慌亂亂的抓了一條腰帶便走,你瞧,這不是穿錯了么?」

蘇折雪故意說得曖昧,音尾總帶著一絲媚意,只見她說完,轉身走到了子鳶面前,雙手環過了子鳶的腰,親手給她系好,抬眼瞧向子鳶之時,是不曾有過的含情脈脈。

子鳶臉頰一紅,連忙避朝一邊,這女子含情一瞧,即便是自己同是女子,也覺得一顆心火辣辣地燒得厲害。

「獃子……」蘇折雪輕嗔了一句,兩人之間曖昧之極,讓邊上的幾個糙漢子都覺得有些不自在。

「咳咳。」上官勻乾咳了兩聲,正色看著蘇折雪,「蘇姑娘,祁子鳶這小子今日未來晨練總是事實……」

「是我害她晚起,大人向來鐵面無私,豈可只罰祁校尉一人?」蘇折雪笑然問完,伸出雪白的雙臂,似是想讓上官勻一同押回禁衛營,「大人,折雪束手就擒。可大人就算是責罰,也要憐香惜玉一些,若是真在折雪身上留下些板子印,心疼的可就不止祁校尉一人了。」

上官勻沉默不語,仔細咀嚼著蘇折雪的話中意思。

蘇折雪笑道:「昨夜來醉今宵喝酒之人,除了祁校尉,可還有沈少將軍,本來說好了,今夜還要為沈少將軍跳一曲《念奴嬌》,可如今看來,這能跳、還是不能跳,全看大人您了。」

「沈少將軍?」上官勻豈會不知道這人名號,在臨安,除了九千歲安樂王之外,還有一人位高權重,便是鎮國大將軍沈佑。沈少將軍便是大將軍獨子,沈遠,此人少年得志,跋扈霸道,又貪戀美色,出入醉今宵這樣的煙花之地,也在情理之中。

若是昨夜祁子鳶當真與沈遠一起飲酒,那祁子鳶是萬萬不可做替罪羊,否則被這蘇折雪在沈遠面前吹上一句耳旁風,只怕日後仕途總歸會受些影響。

不如先退一步,一切從長計議。

「大人?」蘇折雪知道他定在權衡此間輕重,一喚之下,也不再說話。

上官勻冷冷笑笑,「既然蘇姑娘都如此說了,我又怎會不知輕重,連帶責罰姑娘?」說完,上官勻冷冷地瞪了子鳶一眼,「臭小子,平日瞧你像個姑娘家一樣扭扭捏捏的,倒是小看了你。如今煙花之地也會去了,沈少將軍也會結交了,你倒是長進了!」

子鳶不好答話,只能低頭不語。

「蘇姑娘,我倒是好奇,這小子身上究竟哪裡好?竟然姑娘如此袒護於他?」上官勻突然反問蘇折雪。

蘇折雪掩口輕笑,「大人,自古至今,窮書生有人愛,貧漢子也有人愛,反倒是有些男人,大富大貴,卻沒有哪個姐妹真正喜歡。大人,你可知是為何?」

上官勻搖頭,邊上的下屬也不明白,自古那麼多青樓女子寧可倒貼窮漢子,鬧出那麼多負心薄情的故事,都道是風塵中人痴傻多。

蘇折雪微微湊近了上官勻一些,那淡淡的脂粉香味足以讓人目眩神迷,「男女之事,看對眼兒了,便是心動了,哪管那是人好、還是壞?大人若是臉上能多些笑容,或許下次來醉今宵,折雪可為大人入幕獨舞,共度良宵。」

上官勻的呼吸一促,定定看著蘇折雪。

蘇折雪說完,從上官勻手中抽出了腰帶,媚眼往其他禁衛營漢子瞄了一眼,「大人如是,你們也如是,臉上多些笑容,自然會有姑娘喜歡。」說著,蘇折雪轉身抬手,蘭指往子鳶眉心嬌嗔一指,「你呀,下次穿衣可得仔細一些,別把不該穿的穿了,該穿的又落下了,下回,我可不會親自送還了。」

一語雙關,子鳶恍然大悟,原來昨夜換了一身乾淨官服,便匆匆離去,卻不想拿錯了蘇折雪還未做好的腰帶,今日反倒是誤打誤撞地解了自己的圍。

「是!是!好姐姐,我記得了。」子鳶連連點頭,笑容明媚,讓蘇折雪心裡暖得厲害。

蘇折雪左眼微微一眨,轉身走上了馬車,放下車簾的瞬間,不忘說了一句,「辦案可小心些,這條腰帶我帶回去繼續綉,待綉好了,你再來拿。」

「嗯!」子鳶猛地點頭,目送蘇折雪的馬車駛遠。

當年若不是蘇折雪,只怕也沒有今日的祁子鳶,如今她又救了她一回,這番恩情,究竟該如何還?

「小祁,跟我回營!」上官勻惡狠狠地吼了一句,眉心鎖得比什麼還糾結,如今既然不能順水推舟的找他做替死鬼,這回報的摺子可要仔細想想,該如何善後這樁命案?

「諾!」子鳶只得低頭跟去。

與此同時,蘇折雪其實悄然掀起車簾一角,看著子鳶默默跟著上官勻走至不見,這才終於舒了一口氣。

「獃子,總是這樣大大咧咧,真不知這幾年的禁衛營,你是如何瞞過別人你的女兒身?」

蘇折雪會心一笑,依稀又想起了當初初見子鳶的那一幕——

那是風雨初停的清晨,那時的她與一群風塵女子跟著老鴇從晉國東渡雲國,甫才登岸柳州碼頭,便聽見有漁民驚呼有死人。

本不該管事的她跟著老鴇低頭走過人群,卻在人群之中瞧見了子鳶沾滿泥沙的青白面龐。

豆蔻年華,活著,該乾乾淨淨,即便是死,女兒家也該清清白白,豈能就這樣蓬頭垢面地死在這兒?

若是一切可以重來,當年她寧可委身富翁老頭,也不願意瞧見娘親含淚將病死的妹妹拋屍荒野,連個收屍的席子都買不起。

「媽媽……我想……」

「我們初來雲國,不可多管閑事……」

「同是女子,他日換做是我橫死異鄉,若是沒人收屍,該是怎樣的凄涼?況且媽媽你知我身世,你該清楚,妹妹一生凄苦,最後被凄涼拋屍荒野之中,被野獸盡啖,是我一生之痛,也是我一生之憾。」

「這……」

「就當我今日種個善因,希望換做我氣絕之時,也能有這樣的好心人,為我收屍。媽媽素來憐我,應當知我素有分寸,絕不會壞了主上大事,就容我片刻,可好?」

「你這心結……唉……容你一刻……去吧……」

「謝謝媽媽!」

蘇折雪記得,她走到子鳶身邊,將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罩在了子鳶的身上,剛掏出銀子準備請人幫這姑娘準備後事,卻發現子鳶眼皮微動。

「她沒死!」

「竟然還活著,鄉親們,快救人!」

看見漁民們將這姑娘抱走,蘇折雪瞧見了一塊紫玉佩從那姑娘身上掉了下來,只見紫玉佩上面刻了一個字——鳶。

她想,這該是那姑娘的名字。

「折雪,既然她已經被救走了,我們也該上路了。」

「可是我……我該還她紫玉佩。」蘇折雪想了想,「還有我的斗篷……」

「折雪,這……不要也罷……」

「媽媽再容我片刻,我去去便回,至少幫那姑娘給了診金,才算是種了善因。」

「折雪!」

……

或許,冥冥之中,註定了她與子鳶之間的羈絆,分明該是一面之緣,卻因為這一回說不清道不明理由的多管閑事,蘇折雪覺得這個人間,其實也多了一絲溫暖。

「獃子,若是當初不是我救你,你現在會在哪裡呢?」蘇折雪想著想著,抿唇一笑,又想到了當初子鳶初醒,那雙懵懂卻澄凈的眸子安靜地看著她,像極了當年自己的妹妹。

「你……你是?」

「你又是誰?為何會一個人昏死在沙灘上?」

「我……我不記得了……」

「這玉佩是你的,還你。」

「鳶?」

「嗯,這是你的。」

「姐姐……是你救的我么?」

「算是我救的,只是只怕我救人難以救到底,只能幫你給下診金。」

「救命之恩,定當回報。」

「噗,獃子,不用你報。過會兒我就跟媽媽上路了,這裡有些銀兩,你拿著,對了,你原本的衣裳已經破爛不堪了,我幫你換了身乾淨衣裳,你別怕,我也是女兒家,絕對不會讓郎中幫你換的。」

「姐姐要去哪裡?」

「去我該去的地方,你好好休息。」

……

三年前的這份善因,蘇折雪種下了,三年後,或者是更多年後,蘇折雪總是偷偷想著,可會有她想要的那個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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