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 73 章
第二天,趙飛白一早就出去了。
沈曼先把自己收拾得乾淨利落,又花了些心思把俏俏打扮的漂亮可愛。
因為今天,沈曼會帶著俏俏,在亨利公司和記者們的陪同下去醫院看望徐女士和她的孩子。
很快,小杜領著之前陪沈曼從a市趕過來的那兩個女工作人員過來按響了沈曼的門鈴;眾人說了幾句話,溝通了一下此行的分配工作之後,就一起出了門。
一眾人等很快就到了醫院。
據說徐女士是個離異單身人士,獨自撫養著三歲大的兒子,想想都覺得不容易。
但是,當沈曼一眾抵達醫院,並且見到徐女士的時候,卻發現這徐女士是位不太近情理的人;雖說小杜向徐女士介紹了沈曼的身份,但徐女士卻只是冷冷地斜睨了沈曼一眼,不理也不睬的……
剛開始的時候,沈曼還試圖理解徐女士,畢竟她的孩子是因為亨利公司的產品而受了傷的,有些情緒上的抵觸,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徐女士接下來的表現,卻讓沈曼皺起了眉頭。
在面對記者的時候,徐女士是泣不成聲的一副慈母面孔;但在面對亨利公司的時候,她的態度卻帶著深深的惡意。
趁著徐女士堵在病房門口跟記者說話的時候,沈曼伸長了脖子,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小男孩。
小男孩是瘦弱的,他兩眼無神,表情茫然地看著他的媽媽在與記者們斡旋……
因為人多,被媽媽牢牢牽著小手的俏俏也有些不耐煩。
但小姑娘很快就注意到,其實病房裡很寬敞,而且人不多;最重要的是,床上還躺著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朋友。
俏俏抱著自己的玩具機器人,掙脫了媽媽的手,一貓下腰,就從大人們的腿邊鑽進了病房……
沈曼被嚇了一跳!
但見女兒已經用非常快的速度,安然鑽進了病房;而且還抱著玩具機器人一直走到了小男孩的身邊,沈曼這才鬆了一口氣,只是繼續用眼神關注著女兒。
躺在床上的小男孩正目光炯炯地看著俏俏。
沈曼看到俏俏好像跟躺在病床上的小男孩說了幾句話,然後兩個小傢伙都笑了起來;跟著,俏俏先把玩具機器人遞給了小男孩,這才脫掉了鞋子爬上了病床。
兩個小朋友開始玩起了機器人。
在小杜的暗示下,其中一位記者用攝像機將這一幕拍了下來。
很快,徐女士就發現了不妥之處。
——為什麼這幫記者的關注點不在她的身上,反而對著病房一頓猛拍?
徐女士回頭一看……
也不知從哪兒鑽了個小女孩出來,此刻正坐在兒子的床上,兩個小傢伙正笑眯眯地正在擺弄一個什麼玩具呢!
徐女士頓時火冒三丈!!!
她明明交代過兒子,只要一有人來,就不許笑不許說話……以裝成精神受到極大傷害的樣子,直到亨利公司做出精神損失費的巨額賠償為止;可現在,這個傢伙居然在記者面前玩得這麼高興?
徐女士怒氣沖沖地撇下了一眾記者,轉身走到了病床前,質問道,「喂!小孩,你家大人在哪?誰讓你來的?這裡是病房你不知道嗎?快走快走,別打擾我兒子養病。」
俏俏愣住了。
小姑娘因為外表漂亮性格乖巧,基本上不管走到哪兒,大人小孩子都是很喜歡她的;所以說,這還是俏俏第一次遇到了對自己惡語相向的人。
徐女士又吼兒子,「你看這都幾點鐘了,你為什麼還不睡覺?我問你,你手裡拿著什麼?」
小男孩緊緊地握著手裡的機器人,小嘴兒扁著,眼裡也含著淚花……
只見俏俏勇敢地伸出了雙手,把小男孩護在自己身後,對著徐女士大聲說道,「他現在不想睡覺……他想和我一起玩!我媽媽說了,太陽公公出來的時候,小朋友不應該躺在房間里睡覺……小朋友應該要去外面跟大樹和花朵朵玩,要讓太陽公公看到我們,這樣我們才長得高,身體好!」
徐女士和眾記者都愣了一下。
像是感染了俏俏的勇氣似的,小男孩也鼓起勇氣說道,「媽媽我不想睡覺,我想玩機器人,我想去遊樂場,我,我還想吃麥噹噹!」
俏俏立刻咂吧咂吧嘴,接了一句,「麥噹噹,雪糕好吃!」
「薯條更好吃!」小男孩爭辯道,「要是買兒童套餐的話,還送小黃人……我收集了三個了!我喜歡大眼怪!」
沈曼平時從來不願意讓女兒吃油炸食品,所以俏俏也根本就沒有得到過免費玩具。
但是對於小黃人來說,俏俏可並不陌生。
「小黃人!我喜歡小黃人!」小姑娘大聲說道,「小黃人喜歡吃香蕉,俏俏也喜歡……」
小男孩也跟著叫喊了起來,「我也喜歡!我也喜歡!」
徐女士的憤怒已經達到了臨界點。
離婚後獨居的她,靠娘家人的救濟艱難渡日,這令她的脾氣日漸暴臊,所以年幼的兒子在她面前的時候,從來都是一副畏首畏尾的模樣,什麼時候像現在這樣,視她為無物,而且還敢公然頂撞?
徐女士火大了!
她猛地一下子就抽走了兒子里中的機器人玩具……
小男孩下意識地就想緊緊抱住玩具。
可小孩子的力氣又怎麼能跟大人相比?
那個玩具機器人一下子就被徐女士給抽走了,跟著,徐女士拿著那個玩具機器人就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小男孩「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
俏俏愣了一下,看著倒在地上的機器人,也跟著大哭了起來。
沈曼急忙擠開了眾記者,上前查看了女兒一番。
方才圍觀的人太多,她看得也不真切……但從她所處的角度來看,徐女士是對著俏俏的方向,把那個玩具機器人給砸到了地上的。
所以沈曼很擔心俏俏會受到傷害。
她果然眼尖地看到女兒的手背上有幾粒殷紅的血跡,而在散發著消毒水氣味的雪白被單上,還有著另外幾滴血跡……
徐女士也看到了俏俏手上的血跡,得意洋洋地說道,「看吧,這就是報應!讓你孩子也受受我孩子受過的苦!不……你孩子再苦一百倍,也不如我孩子可憐……」
沈曼頓時秀眉倒豎,杏眼圓瞪!
但想著這也是特殊時刻,沈曼只得按壓住心中的怒火,抓起了女兒的手急切地問道,「俏俏,你哪兒疼啊?快告訴媽媽。」
小姑娘卻茫茫然地看著媽媽,大腦袋拚命的晃。
沈曼又皺起了眉頭。
……不疼?
可這都流血了,怎麼會不疼呢?
沈曼又看了看女兒的手。
仔細地觀察了好一陣子,她終於確定,女兒手背上的肌膚是完好的,這血跡……也不知是從哪兒噴濺上來的。
「媽媽,媽媽媽媽……俏俏的機器人……」小姑娘委委屈屈地看著倒在地上的機器人,眼裡盛滿了清澈的淚水,眼看著就要跌出眼眶了。
沈曼安撫了女兒幾句,也沒顧得上那個玩具機器人,眼睛只是不停地掃視著女兒……想知道到里是女兒的哪個部位出了血。
她突然在床上發現了一枚帶著血跡的針頭!
沈曼頓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想著這病房裡就只有小男孩一個病人……她的視線立刻轉移到小男孩的兩隻手上。
她眼尖地看到小男孩瘦小的胳膊上,鮮血兀自汨汨地淌著!
只是,那小男孩仍然在哭泣,還倔強地轉過頭看著窗外,對母親徐女士的責罵無動於衷。
沈曼「啊」了一聲,也沒顧得上吱聲,先是眼疾手快地就按下了小男孩床尾板上的叫人鈴……
「我早就說了,亨利公司的人都沒安好心!哼,看看……你們一來,就吵得我兒子不能好好休息!你們也是大公司,敢做就要敢當……早點兒把錢賠給我們不就什麼事都沒了?那麼大的公司還要欺負我們孤兒寡母的!這下子報應來了吧……我早就說過,你們亨利公司的產品不行!這個垃圾玩具還不是……也會讓小孩子受傷的……」徐女士仍在那裡喋喋不休道。
沈曼忍不住了,低聲喝道,「你看清楚一點!不是我女兒受了傷,是你兒子受了傷!你剛才搶玩具的時候,把種在他胳膊里的針頭給拔了出來……你看,到現在還在流血呢!」
徐女士愣了一下。
當她看清楚,鮮血確實是從她兒子手臂上的種針頭處淌出來的時候,一下子就急了,「你胡說八道什麼!明明就是你們帶來的玩具有質量問題!是你們帶來的玩具把我兒子弄傷了,才會流這麼多血的……要不是你們,我兒子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傷嘛!我跟你說啊,你就留在這裡不許走!我馬上報警!」
病房裡突然響起了俏俏的大嗓門,「沒有!機器人沒有壞!它還在地上走……還會說話,還會轉彎,俏俏的機器人沒有壞!」
眾人一看,果然看到方才被徐女士狠狠摔在地上的機器人不知何時已經爬了起來,又開始行走而且發出音樂聲效了。
護士趕了過來查看小男孩的情況。
徐女士不依不饒地拉著護士說道,「護士,我要報警的,你要給我開驗傷證明……我兒子的血可不能白流……」
護士說道,「徐女士,您兒子的情況不嚴重,止了血就好了。」
說著,護士查看了一下小男孩的情況,又吩咐另外一個護士拿了個急救箱過來,兩個護士拿著塗了酒精的棉簽在小男孩的胳膊上壓了一陣子就止住了血。
「好了,沒事了。」護士對徐女士說道,「你孩子的情況真不嚴重,回家療養比呆在醫院裡強……我們早跟您說過了,小朋友的手指受了傷……這真的只是一個很小的手術,而且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了,根本不需要住院治療,您說您讓這麼小的孩子在醫院裡住了這麼久,小孩子他怎麼高興呢?」
「這麼小的孩子,治療了這麼幾天以後本來都已經好了,可您還要求我們天天給他打針掛水,是葯三分毒您不知道嗎?我們也是沒辦法才應您的要求,在他手臂上種了個針頭天天掛水的,我們也跟您千交代萬交代了,一定要注意他的胳膊……可您……」
徐女士的臉一下子就漲得通紅。
「媽媽,我想回家,」小男孩鼓起勇氣說道,「我想和小軍一起去玩沙,我想回家,我想爸爸了……」
一提起孩子的父親,徐女士更是大怒,掄起了巴掌就朝小男孩扇了過去。
沈曼眼明手快地架住了徐女士的胳膊。
「小孩子懂什麼呢?」沈曼勸道,「你為什麼要把你的情緒完全駕凌在孩子身上?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你聽到沒有?他說他想他爸爸!他也不問問他爸爸是什麼人……我懷孕的時候,他就在外面跟別的女人搞三搞四,我還在坐月子,他就提出要離婚……不管我怎麼挽留怎麼改變,他就是鐵了心的要離婚……孩子才一歲多,我們就離了,然後,然後他帶著那個小狐狸精快活瀟洒去了,我就要心甘情願地替他養兒子……我,我憑什麼啊!」徐女士貌似瘋顛,歇斯底里地罵道,「滾!你給我滾!我教訓我兒子,不要你管!」
沈曼靜靜地看著徐女士。
看起來,徐女士也是個失意人。
並且她跟前世的自己也有幾分相像,都是把一切都放在了男人的身上。
大約她們的不同之處在於,也許前世沈曼的不幸有一半是她自己造成的;而徐女士的不幸卻主要是男人造成的……
沈曼深呼吸了一口氣,儘可能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和緩一些,「如果當初你不願意要孩子,那麼在離婚的時候你就該和前夫約定,把孩子的撫養權給他……可你既然選擇了想要親自撫養孩子,這也證明著,其實你還是很愛孩子的,對吧?既然你愛孩子,又為什麼不讓孩子知道你愛他呢?」
「我知道,站在陌生人和亨利公司的立場上,就算我說再多,恐怕你也不愛聽;可我也曾作繭自縛過,所以我理解你的感受。我奉勸你,不要把所有的過錯都放在別人身上……因為你從來都沒有正眼瞧過自己,你也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一切是不是你自己造成的!」沈曼繼續說道。
徐女士瞪大了眼睛。
沈曼怔怔地看著窗外,低聲說道,「俗話說『凡事先思己過』,當別人對你不公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先想一想是不是你自己的問題?如果是,那就積極改變自己……如果一切真的已經無法挽回,至少你在下一個合適的時機遇到了合適的人的時候,他就不會再那樣對你了。而如果那人對你不好,那並不是你自己本身的問題,那你又為什麼要在意一個根本不愛你的人是怎麼想的?你應該儘快離開,尋找下一個轉機才是……」
徐女士陷入了怔忡。
其實同樣的話,她在親友口中聽了已經不下百十遍。
但哪一次都不如這一次來得震憾。
眼前的這個漂亮女人雖然是個陌生人,但連一個陌生人也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難道說,真是自己太過於偏執了么?
徐女士有些茫然。
抿心自問,她在前一段婚姻中遭受的種種不幸,親友們對於渣男也是十分指責的;所以說,在那段不堪回首的婚姻中,她應該是無過錯的一方。
可是離婚以後呢?
她仍然陷在「渣男浪子回頭,小三不得好死」的美夢中不能自拔;她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關注渣男與小三的幸福生活上,而完全忽略了兒子的成長和她自己的生活。以至於長期精神恍惚,經濟窘迫……
可這樣做,真的好嗎?
——為了恨著的人,折磨愛著的人?
徐女士突然淚流滿面。
沈曼並沒有理會徐女士。
她坐在病床上,給俏俏和小男孩講了兩個小故事,安撫了一下孩子們的情緒,然後又把機器人玩具留給了小男孩,然後就帶著俏俏回了酒店。
沈曼心裡挺失落的。
她站在酒店房間里的落地玻璃窗前,看著窗外的風景,長久的沉默著。
是她設想得太好,滿心以為用自己年輕媽媽的身份,可以幫幫趙飛白和他的公司。
但是……
理想很美好,現實卻很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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