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0 第九百九十章
990.第九百九十章
出了成都衛所,蜀國世子上馬要走。有個穿軍裝的急忙忙從裡頭跑出來喊道:「世子且慢!」世子勒住韁繩。那人跑近前來道,「世子竟走得如此著急。有件事得告訴你。」
世子坐在馬上問道:「何事。」
「司徒部長和令尊大人都在爪哇。」那人道,「我們上級本欲待世子主持朝政之後送他二人回來,可司徒部長想拉令尊去南美旅行,跟趙王秦王湊成一個皇家旅行團,這會子正學攝影呢。」
世子怔了怔,半晌,長吐一口氣:「南美……爪哇離澳洲最近。既然到了爪哇,沒理由不去澳洲。這麼看沒個三五年打不下來。賈三叔什麼意思,想讓我乾脆登位算了?」
那人含笑道:「世子看著辦。橫豎只要世子能做蜀國的主,怎麼都便宜。」世子哼了一聲撥馬便走。
一行人顧不得辛勞直奔城郊莊子求見太上王。一位老太監親出來相迎,笑得見眉不見眼。
世子隨口問道:「祖父心情可好?」
「好,極好。」老太監道,「今兒王老爺子又來了。」
「嗯?王老爺子是誰?」
老太監忙說:「世子殿下,王老爺子不知咱們太上王身份,您待會兒見了可千萬別露餡。這裡住的是寧家六老太爺。」世子含笑點頭。
原來,來郊外靜養后不久,有一日太上王坐在湖邊曬太陽。忽聞遠處傳來一陣琴音宛如天籟,老頭兒好懸聽醉了,忙命人打聽去。不多時下頭查到,彈琴者為一位隱居此地的老者,姓王名福。太上王愛其樂聲,恐怕報名頭出來嚇著人家,遂假稱寧六與之結識。兩個老頭眨眼成了至交。王福愛茶,偏家境並不富裕。太上王自然一輩子沒缺過好茶。王福遂時常來這莊子蹭茶吃,心情一好順帶奏上兩曲琴。太上王聽得心曠神怡悠然如夢。
今兒王福又來了。門子見著世子趕忙進去報信,讓門口的老太監攔下。老太監自己進去回說:「老太爺!大喜大喜!」
太上王咳嗽兩聲:「慌什麼?」
老太監拭淚道:「小晏大爺回來了!」
太上王驚喜萬分:「晏兒回來了?」
「正是,在外頭求見呢。」
太上王正欲站起,忙又坐下:「磨磨蹭蹭。快快快讓他滾進來!」
王福老爺子笑道:「你孫子回來了?高興就高興嘛,擺什麼架子。」
太上王沖老太監使了個眼色:「愣著幹什麼?還不去迎我大孫子。」老太監趕忙跑了出來。
世子聽罷笑道:「我知道了。回頭定不戳破他老人家。」
老太監笑得像朵菊花:「老奴就知道世子最靈透不過。」
世子遂跟著老太監一路走到水閣,只見她祖父與一老者閑坐茶桌前。老者須皆白仙風道骨宛如神仙,旁邊的條案上擱著一架琴。世子上前叩頭。太上王打瞧見她便已滾下淚來,半日哽咽道:「好、好。回來就好。」一語未了,爺孫倆抱頭痛哭。
看哭了一陣子,老太監上來解勸道:「老太爺,大爺回來了是好事啊。」
太上王抹了把淚,一手撫著世子的頭頸一手拍胸口道:「我這把老骨頭可算活著看到你回來了。」勾得世子又掉下淚來。老太監陪著哭了會子,再解勸。二人漸漸收淚。
太上王遂介紹世子認得王福,世子定定的看著他作了個揖。王福笑道:「你祖父挂念你又不肯說,只命人每日預備你愛吃之物。」
太上王鬧了個大紅臉,吼道:「那是我自己愛吃的!」
王福道:「可你一回都沒吃!」
世子趕忙說:「祖父,我餓了。」太上王一疊聲的喊人送點心上來。
王福站起來道:「既是晏哥兒回來了,我老頭子就不打擾你們祖孫團聚,告辭了。」
世子也站起來道:「煩勞您老多留一陣子。我有許多事要跟祖父說,件件都是壞事。若把他氣出個好歹來,您老也能幫著圓個場。」太上王一眼瞥見童不野立在水閣外,面色驟沉。
王福看了看太上王道:「也好。」
世子遂親送他避到不遠處一座小軒。半道上世子道:「不知高孟生先生何故來此。」
王福果然便是聯邦第一琴師高孟生,詫然道:「世子認得我?」
世子道:「看過高先生的照片。我三叔在高孟生音樂廳拍過照、把你的雕像拍進去了。你不怕我祖父認出來?」
「不會。」高孟生道,「太上王不會去留意一個伶人的模樣。」
「……說的也是。」
「攝政王恐怕令祖父心情不好,托我來同他說說話。」
世子哼道:「還不是他們把我祖父氣病的。」
高孟生道:「除去非做不可之事,聯邦政府待太上王已是極人道了。我瞧著,老太爺這些日子想通了許多。」說著已走到小軒門口,他遂含笑道,「祝世子旗開得勝。」世子拱拱手。
轉身回到水閣,點心已送了上來。世子先笑嘻嘻吃了幾塊。太上王也不打擾。眼看盤子見底,老頭悠悠的道:「什麼壞事?你老子在大成如何了?」
世子苦笑道:「什麼大成。方才我得人報信,他與我三叔都去了南洋爪哇國。」
太上王道:「爪哇跟方家就是一夥的。你三叔不是帶著聯邦的什麼特種營么?還沒救你老子出來?」
世子思忖著,父王大約被軟禁在爪哇。橫豎三叔已背過一次黑鍋,多背一次無妨。乃道:「那個……早就救出來了。」
「什麼?!」太上王先是一喜,看孫子的模樣欲言又止的模樣彷彿又不像沒事了。「何時回來?」
「大概……還得三四年吧。」世子硬著頭皮道,「三叔把我父王哄去旅行了。」
太上王一愣:「嗯?」
世子眼睛盯著空點心盤子:「他不是聯邦的外交部長么?國事訪問乃是他職責所在。離了大成后他便拉著我父王一道上爪哇拜會周小蘭,下一站去澳洲訪霍晟,最後前往南美會晤衛若蘅。對了,秦王趙王都在南美旅行,三叔想跟他們一道。」
「這……」老頭呆了半日沒說出話來。許久,擺擺手嘆道,「算了。你三叔本事大,孤王早已管不了他。還有什麼壞事一併說出來。」
世子斟酌良久難以開口。太上王也不催,閑閑的坐著吃茶。足足靜默了一炷香的功夫,世子咬牙道:「祖父可還記得,我父王有個女兒去了大佳臘念書。」
太上王本以為孫子想立閣外那女人為正妃,腹中已預備好了數套詞兒訓斥,聞言一愣。「大丫頭?她出了何事?終究是你姐姐,若用得著娘家撐腰你不可怠慢。」世子張嘴又合上,如此數回。太上王眉頭皺起。「莫非她做了什麼有損門楣之事?」
世子搖搖頭。「祖父,若我父王始終無子,如何是好。」
太上王皺眉,半晌才說:「自然是你三叔過繼一個給他。」
「三叔那性子,哪裡捨得將兒子送人,親哥哥也不成。」世子垂頭道,「早年祖母給他送去兩個女人借種,他給丟到別院養幾個月悄悄……。」
太上王額頭青筋一跳,喝到:「閉嘴!」世子立時閉嘴。太上王身子顫,抬手去端茶杯竟半日沒端起來。老頭喘了幾口粗氣,「你出去。」世子呆了一瞬,起身出去。才剛走到水閣門口,太上王道,「把老王喊來。」
「是。」
世子趕忙跑到小軒去請高孟生。高孟生微笑道:「世子放心,無礙。」乃獨自進了水閣。
太上王面如金紙,一見他進來便低吼:「你、你是不是故意的?」
高孟生一愣:「什麼故意的?」
太上王氣急敗壞道:「前幾日你跟我爭辯了那麼久,什麼花木蘭從軍會不會被人現是個女人。」
高孟生道:「那話題不是你先提的么?我不過順著你的話往下說罷了。怎麼,你孫女方才跟你說實話了么?」太上王愣了。高孟生接著道,「我一眼就瞧出她是個姑娘。」
太上王呆了半日。「你一眼瞧出什麼?」
高孟生道:「我有個孫子是學醫的。我雖老了,也跟著他學了點子。男人和女人骨架子差異最大。你孫女神態氣度舉手抬足無一不似男子,偏骨架子真真是個小姑娘。」
太上王猶如被雷劈了似的。良久,高孟生嘆道:「你日日都說再不管這些事了,何苦來還放不下?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也說了,孫子二十多個,得用的獨長孫一個。想替他尋個膀臂竟尋不出來,還盡出幺蛾子。憑是孫子孫女,能替你傳承家業不就是好孩子么?」
太上王木雕泥塑一般坐著不動,心裡已將全家上下過了個遍。不論兒子孫子,死活沒有誰能比得上世子一根手指頭。乃喃喃道:「他若生不齣兒子,隨便哪個弟弟給他一個不就完了?」
高孟生語重心長道:「老寧啊,你替兒子想想。若是你自己湊巧沒生齣兒子,你願意把家產送給哪個侄子?」
太上王一愣。送他們?做他娘的春秋大夢。霎時有幾分明白蜀王心思,乃嗐聲道:「可她是個丫頭。」
「虧得這丫頭頂事,不然你偌大家業不就荒廢了?我猜,你方才已盤算了旁人?」
太上王頹然道:「盤算了。」
「有么?」
太上王搖頭。
高孟生道:「方才那孩子可謂人中龍鳳,你還不知足?我兒孫裡頭但凡有這麼一個,我做夢都要笑醒了。」
太上王思忖道:「老八年幼,與世無爭。府上像是有一個不滿周歲的,給她抱來做幼弟、讓她輔佐,如何?」
高孟生瞧著他一眼:「老寧,你從前可曾疑心這個孫子是丫頭?」
「不曾。」
「那她為何忽然告訴你?瞞著你直到入土不就妥了?」
太上王一拍大腿:「對啊,好端端的她告訴我作甚?」
高孟生低聲道:「我說實話你莫惱。上回你說兩三年前已將生意交給他們爺倆,這會子縱想換給旁人也怕已換不成了。」
太上王一想,如今朝中委實都是他們父女的人。老二寧可將女兒扮作男人都不肯收養侄子,老三跟他是一夥的。其餘的不論誰得了蜀國,聯邦立時可以翻臉。乃跌足拍案。
高孟生勸道:「你不是極喜歡那孩子么?一個小姑娘扮作男人,還不定吃了多少苦。你不心疼我都心疼。」
太上王長嘆道:「我只是怨她老子!」乃大搖其頭。「一個個都大了,再不會聽我的。」
高孟生笑道:「老骨頭,還不服老啊!昨兒你說什麼來著?吃茶釣魚養花,萬事不入耳。來來來,我與你撫琴一曲調理調理心境。」遂起身坐到琴案前奏了起來。
那曲子舒如閑雲、淡若清風,遐遠悠曠、靜心明性,太上王聽罷渾身說不出的自在。一曲聽罷,老頭嘆道:「罷了,我已管不了,不再管了。」
高孟生笑道:「這就對了。」
二人又閑談了半日,高孟生問道:「你孫女說的壞事可說完了?」
太上王道:「說了兩個。頭一個……也算不得壞事。罷了,說不定還有,讓她一併說了。」遂招手命人喊世子進來。
世子朝高孟生作了個揖。高孟生擺擺手嘆道:「你這孩子。」
太上王也一嘆,頹然道:「還有什麼事沒有?」
世子道:「有。」高孟生忙避了出去。太上王哼了一聲。世子乃道,「眼下之局勢,不變法決計不成。非變不可。」
半晌,太上王道:「你想加入聯邦?」
世子從懷中取出一張報紙遞給祖父。那是一張《昆明新聞報》,世子回國途經雲南時買的。那報上頭版頭條大篇幅登載著新聞:趙軍兵分三路,短短三天已攻克衛周曹三國,並宣布將於七天後兵攻鄭,請鄭王做好防備。
太上王皺眉:「方才你說,趙王在南美?」
「對,與秦王一起。」世子道,「此次出兵顯見不過是聯邦找的借口罷了。三叔既然把我父王拉去海外,顯見知道了些要緊事,上回那條約無法限定。早點跟他們談判,還能撈些好條件。」
思忖良久,太上王疲然道:「還有么?」
世子遲疑了一瞬道:「沒有了。」
太上王闔目擺手道:「你去處置吧。孤王老了,管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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