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 打臉
幼儀搬到老太太的東跨院,因為房間沒來得及收拾,先跟老太太擠在一處,冬天也暖和,等開春在搬到偏房去。玉儀幾個聽說封氏受了傷,都去探望,之後又到了老太太這邊請安。
老太太到底是上了年紀,折騰了半晌累了,正在內室休息。她們姐妹就在外面的碧紗櫥里坐著,說話都不敢大聲。
「四妹妹院子里的穗兒我見過兩次,看著挺老實的丫頭,怎麼會這樣膽大妄為居心叵測?」韻儀一副后怕的樣子,「得虧發現的及時,不然四妹妹的身子就垮了。不過她竟然認識莽草,我們這些大門不出二門不入的姑娘連聽都沒聽過,更不知道用藥泡葯壺蓋害人的手段。不知道這丫頭是從哪裡學來的,教她的人著實讓人心驚啊!」
這話說得真是高明!一下子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讓人不由得生出相同的疑問。是啊,穗兒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小丫頭,她打小就入府在冬苑當差,跟姑娘一般連府門都輕易出不去,怎麼會知道這些害人的招數?聽說穗兒的娘家人突然全都搬走了,會不會是她們教的,知道事發才匆忙逃走?
可若是細想就會發覺漏洞太多,一則穗兒娘家人都是街坊鄰居嘴裡的老實本分人,從不與任何人爭執,更沒有害過人;二來是事情敗露的時候她們已經搬走,顯然並不是逃走。
既然不是穗兒的同謀不是娘家人,那麼又會是誰呢?這個躲在背後的黑手,才是真正想要幼儀命的人,才是讓人害怕的人!
「三妹妹休要嚇唬人!你瞧,四妹妹的臉都變了顏色。」玉儀趕忙喝止道,「穗兒已經招認,那大夫也已經證實,老太太和太太都審得明明白白了。況且四妹妹為人和善,怎麼會有人想要她的命?穗兒不過是個沒見識的丫頭,她一時糊塗才做出這等事情,只為了整治大丫頭,並不是為了四妹妹。她做這樣的事,有這樣可笑的想法本身就不正常。一個不正常的人,自然會有許多異於常人的行為,你看她發瘋之後做的事就不難想象了。」
她竟然把封氏的肉活生生咬下來一塊,她們去看封氏的時候,封氏面色蒼白疼得五官都扭曲著。光是想想當時的場面,韻儀就覺得渾身不舒坦。
果然一個個都是手眼通天,不過一頓飯的功夫,竟然把當時發生的事情知道的如此詳細。綉儀卻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她只知道穗兒在幼儀的葯裡面下毒,還發瘋把太太衝撞了。現在她才知道些細情,裡面竟然有這麼多的事。不過她一貫是左耳聽右耳冒,知道不知道沒多大的區別。
「這件事已經告一段落,誰都別再提了。四妹妹也好生養身子,這裡有老太太照拂,必定是萬事妥帖的。咱們姐妹眾多,還是四妹妹最有福氣,竟然在老太太跟前侍候了。」玉儀拿出長姐的款來吩咐著,后一句又恢復小女兒狀調笑起來。
韻儀聽了笑著回道:「常言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若不是四妹妹久病不愈鬧了這麼一場,老太太也不會憐惜,自然也就不會把人接到自己院子里了。如此一說,倒是要感謝穗兒那丫頭。在老太太跟前侍候,必定受益匪淺。老太太這輩子閱人無數,經過的事比咱們吃得飯都多,隨便指點一下就會豁然開朗。四妹妹在老太太跟前不用多,只消一年就能看出高低了。」
這話正戳玉儀氣管子上,讓她心裡憋悶。雖然她知道老太太早有此意,可經過這場事竟然推進了事情的進度,是她始料未及的。她瞥了幼儀一眼,覺得幼儀一臉的薄了相,哪裡像有福之人!偏生她絞盡腦汁想出的自認為是萬無一失的法子,卻被輕易就攪亂了,冥冥之中似乎帶著天意。
「老太太這東跨院正在內宅的中央,離姐姐們住得地方都不遠。你們早晚都過來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若是想教誨豈有教誨不著的道理?我雖受老太太憐惜住在這裡,姐妹之中卻是資質最差的一個。即便是老太太手把手的教導,恐怕也難以學到老太太的半點風骨。倒是幾位姐姐,早晚受老太太教誨,眼見越發的出挑。尤其是大姐姐,更是貴氣逼人,行事說話帶著大家風範,實乃姐妹們的典範。」幼儀說得讓玉儀舒心,不過轉瞬又鬧心起來。口齒伶俐,說話滴水不漏,似乎比她還要能言善辯。
內室之中傳來老太太咳嗽的聲音,看樣子是醒了。眾姐妹連忙進去請安,幼儀也在其中。
老太太看見讓她去歇著,叫眾姐妹們也都各自散了。又吩咐陸嬤嬤,隨便打發個丫頭去寧安居瞧瞧。
陸嬤嬤聽見眼神一閃,封氏受傷,老太太不親自去瞧就算了,竟然打發個無足輕重的丫頭過去,這是在下封氏的臉面啊。不過這封氏是該敲打敲打,有老太太在還敢明目張胆的害庶女,若是老太太不在又該如何?上次四丫頭被送到莊子上一年多,好懸沒病死在那裡,現在想想也有不少疑點。府中庶女有三位,封氏專門沖著四姑娘去,可見是不滿崔姨娘。可崔姨娘是誰?她曾經是老太太身邊的丫頭,是大老爺回老家的時候帶回來的。這不是拐著彎給老太太難堪嗎?
「你把咱們從老家帶的參拿一根,讓丫頭順便送過去。那東西放時間長了都化成粉末,反倒沒了藥效,還不如趁早用了。」老太太到底給封氏留了些情面。
陸嬤嬤趕忙去辦,她交待丫頭,就說老太太今個兒累著了,她正在侍候不能前去探望,改日一定親自去。老太太是婆婆,不去看望受傷的兒媳婦,什麼理由都不用找。可她卻是個奴婢,這個家還是封氏當,為了日子好過她怎麼都要低一頭。
小丫頭得了吩咐拿著人蔘去了寧安居,封氏正躺著哼哼。聽見是東跨院來的,再沒精神頭也要請進來。那丫頭把老太太的問候帶到,又把陸嬤嬤的話轉達,留下人蔘得了賞錢走了。
封氏見狀心裡憋屈,跟錢嬤嬤發牢騷,「老太太這是在警告我,給我沒臉呢。」
「太太想多了。老太太畢竟上了年紀,今個兒又累又受了驚嚇,難免精神不濟。雖然老太太人沒親自來,不是打發人送人蔘過來了嗎?況且穗兒已經認下所有的罪行,又沒有旁的證據,即便是老太太也不能說出什麼來。」錢嬤嬤一旁安慰著。
「老太太是不打算追究,不是她相信穗兒是真兇!她心裡明白著呢,不然也不會敲打我。隨便打發個阿貓阿狗拿著金山銀山也讓人心裡不痛快。那死丫頭現在怎麼樣?」封氏一邊說話一邊咧嘴,肩膀的傷口疼得她怎麼待著都不舒服。吃了葯這還稍微緩解了些,不然更是讓她有想要撞牆的念頭。她知道老太太把穗兒關在後院的空房屋子,便吩咐人去「關照」了。那個該死的丫頭竟敢下毒口,即便是死也得扒掉一層皮再說!
錢嬤嬤聽見趕忙回道:「太太放心,肯定不會讓她好受!那東西兌在吃食里,她不吃就捏著鼻子灌下去。進肚子一個時辰,保管她抓心撓肝的折騰,還不會要她的性命。奴婢已經囑咐她們了,把門鎖好只管去吃酒睡覺,人死活不算在她們頭上。若是讓她跑出來,再衝撞了主子,她們就等著挨板子。」
封氏聞言點點頭,雖說是老太太安排人看管穗兒,可這些人都是封氏調教出來的,誰能不聽她的吩咐?
「今天的事想想就讓人生疑,怎麼就這樣湊巧?」封氏一直在心裡琢磨,「四丫頭髮熱昏迷不像是假的,可她偏生不肯喝葯,偏生那大夫就心細覺察出不對勁,偏生穗兒已經認下所有罪行她娘家就送來消息,偏生冬雪沒拿住藥罐子,只把壺蓋摔碎了……若不是我事先留了一手,今天恐怕會栽在一個小孩子手裡!」
「太太的意思是四姑娘……不會吧,她還是個孩子啊!」錢嬤嬤連想都不敢想,一個才八歲的小姑娘,豈能做出這麼大的一個局來?而且要先識破對方的計謀,再將計就計。即便是她在太太身邊多年,也沒學到這般手段。
「最好是巧合,不然……」不然就太可怕了!封氏也無法去這樣懷疑一個僅僅八歲的小丫頭,實在是太不合常理。
她肩膀上的傷口持續疼著,連帶著腦袋一跳一跳的疼。頭疾是她的老毛病,只要是思慮過重就會犯。一疼上來只能靠止疼葯和睡覺來緩解,不疼上四五天就不會好。
門外進來個大丫頭,見屋子裡只有封氏和錢嬤嬤回道:「回稟太太,穗兒已經把飯菜都吃了進去,現在有些發作的跡象。她把自己的衣裳都扯掉,不停地揪著自己得頭髮,還用手指拚命的撓牆。看門的婆子都去喝酒,奴婢在門口聽了一會兒,她叫喚的不是人動靜,估計是難受!」
「好!」封氏聽了覺得解恨,眼睛立立著,「該死的蹄子,連我都敢咬!就是死,都不能讓她死得痛快!」
錢嬤嬤和丫頭聞聽臉色俱是一變,身子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她們在封氏身邊侍候多年,深知封氏的脾氣。誰要是敢讓她一天不痛快,她就讓人一輩子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