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回 裝病
賀家雇了一條大船,賀老太太跟前的程嬤嬤隨了來。這程嬤嬤不是旁人,是賀老太太打娘家帶過來的陪房,跟陸嬤嬤也是老熟人。程嬤嬤見了老太太又是磕頭又是抹眼淚,先是請安又說起自己主子心中的惦記、盼望,有些顛三倒四卻足見情真意切。
老太太她們著急走,眾人一起收拾行李,不到半個時辰就已經在河上了。因為幼儀暈船,雖然一路之上適應了些,卻還是不敢快行。她們緊走慢走,天黑之前還是沒有到惠州。船家跟迅哥兒請示,要不要在河上休息一晚上再走。前面有一段暗礁地帶,今個晚上又是陰天連月亮都沒有,唯恐有危險。
迅哥兒又回稟了老太太,老太太聽了再心切也不敢冒行,吩咐船家找地方靠岸。他們的船剛剛停穩,幼儀覺得舒坦些,她忍不住揭開船艙的帘子往外面瞧。只見岸上到處烏漆墨黑,遠處的河面上倒是有幾星漁火在閃爍,隱約還有時斷時續的琴聲傳過來。怎麼回事?她疑惑地瞧著,聽見老太太招呼她過去。
「姑娘家到了外面要少看,少說,少問。」老太太沒有責備的意思,扭頭跟陸嬤嬤說,臉上帶著隱晦的神情,「別說是她們小姑娘不懂,就是我年輕的時候都沒聽說過。後來她祖父去了,我獨自一個人撐起門面,萬事慢慢經歷起來,這才知道天底下的姑娘們還有這樣一種。」
「說起來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還有些是人牙子打小拐了來,個個苦命賽黃連。」陸嬤嬤聽了一邊感嘆一邊回著。
幼儀一下子就明白了,估計河上點著燈籠的是花船。雖說她活了兩輩子,可大半時間都被拘在高門大院中出不來,更沒這麼近接觸過那些風塵女子。出嫁之後,偶爾聽說哪家的老爺、少爺把個風塵女子弄回府做妾室,攪得內宅不寧。
畢竟跟前有姑娘在,她們不再多言,話題扯到惠州的風土人情上。幼儀跟韋汝回了房間,一邊喝茶一邊說話,眼見到了休息的時辰就聽聞外面有動靜。
春花出去瞧了瞧,回來說是有官府的船在巡邏,看見他們的船靠岸停著便循例過來問問。那小頭目聽說船上是賀家的親戚,又有迅哥兒出面,就不敢隨意上船檢查。他們只是詢問了幾句,又囑咐了些要緊事便走開了。
幼儀不知道他們交代了什麼,只是感覺氣氛有些不對勁。老太太特意打發人來告訴,讓她們別隨意在船上走動,趕緊熄燈睡覺。倘若聽見什麼動靜,千萬不要出來!外面甲板上,不時就有輕輕的腳步聲,應該是有人在不停地巡視。
老太太和韋汝帶過來三四個身強體壯的漢子,迅哥兒又帶過來七八個人手,這次程嬤嬤前來也跟過來些家丁。這些人分成三班,拿著棍棒武器,輪流在船上來回巡視。
看這陣勢似乎是在防範什麼,莫非是有漏網的水賊?幼儀心中生疑,偷偷揭開帘子往外面瞧。只見遠處的花船不見了,似乎有兩艘更大的船在河面上來回巡邏著。船上面亮著燈籠火把,把水面映得通紅,隱約看見有官兵在上面結隊的走。
韋汝也瞧見了,她把幼儀拽過去,「快點睡,什麼事都不會有。肯定是他們官兵在清理戰場,或者是在打撈掉進河裡的武器。」
「嗯。」幼儀知道她比自己還明白,也不點破。兩個人挨著躺下,沒什麼興緻聊天。可能是在河上飄蕩了一天,幼儀很快就迷糊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被一陣窸窣的聲音驚醒。難不成是有老鼠?她最怕那種毛乎乎賊眉鼠眼的東西,一想到就渾身起雞皮疙瘩。她登時睡意全無坐起來,可還不等她看清楚四周的情況,一個黑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躥了過來。
她想要驚呼,卻感覺脖頸一片冰涼,一個低沉嘶啞的聲音響起來,「別喊!不然要她的命!」
這時幼儀才發現,這句話是對一旁的韋汝說得。韋汝也被驚醒了,她看著架在幼儀脖子上的匕首,不敢輕舉妄動。
房間里沒有點燈,幼儀稍微適應了一下,很快就看清楚了一切。拿匕首的是個滿臉橫肉鬍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他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爛,細看露出來的皮膚上面還帶著傷痕。他惡狠狠的低聲威脅道:「我就是想借你們的船到惠州去,不想傷害你們的性命!」
估計是漏網的水賊,被官兵追得無路可逃看見她們的船便摸了上來。惠州四通八達,到了那裡就容易脫身多了。幼儀聽聞那些水賊無惡不作,倘若讓他逃走,不知道以後會有多少無辜百姓被圖財害命。可眼下脖子上面橫著明晃晃的尖刀,饒是她有多少想法都不敢輕舉妄動。
「英雄別激動,我們都是無知婦孺。」韋汝趕忙低聲呼著,「我妹妹年紀小,膽子也小,她會嚇壞的!」
那水賊摸著黑進來,原本是想要先找些吃的再做打算。沒曾想竟然把人驚醒,原本也是嚇出一身的冷汗,眼下見到是一大一小兩個姑娘,心下安穩了幾分。又聽見韋汝這般說,手腕上的勁輕了些。
「只要你乖乖聽話,我不會傷害你妹妹。你現在去找一些吃的過來,千萬不要妄想喊人。只要我聽見半點不對勁的地方,這刀子就會進去你妹妹脖子里。到時候她死了,就是你害的!」他惡狠狠的說著。
韋汝聽了趕忙說道:「我妹妹太小,我留下做你的人質,讓她出去找吃的。」
「別給我講條件!再廢話
別給我講條件!再廢話我直接殺了你們姐妹,反正你們也逮不住我!」水賊不同意,他覺得幼儀太小,出去肯定會露出馬腳。雖然只有短短一個照面,隻言片語,他就看出韋汝十分在意這個妹妹。把這個小丫頭捏在手裡,相對會更安全些。
韋汝知道他已經窮途末路,這個時候極容易狗急跳牆,不能惹怒他。韋汝趕忙答應,再三保證一定不會讓任何人看出馬腳,叮囑他千萬不要傷害幼儀。韋汝還告訴他,她們都是惠州賀家的親戚,保證不會有官兵上船搜查,他只要待在船艙里別出聲,一定能平安到達惠州。
聽見這話那水賊眼睛亮了,他在水裡遊了好久,看見幾隻花船想要爬上去,可偏生有官兵在上面搜捕。他只好再往前面游,幸好看見這隻船,雖說有家丁模樣的人來回走動,卻還擋不住他敏捷的身形。他已經被追得窮途末路,眼下不敢想太長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可他心底總是想要活命,聽見韋汝的話似乎看見了生機,心裡也打定了主意。
韋汝見狀暗暗略微鬆了一口氣,只要他還想要逃,就不會輕易傷及性命。她見暫時穩住了水賊,便出去找吃的。天還沒有大亮,老太太那邊沒有動靜,顯然是沒有醒。她剛想要往下面的小廚房去,就見常存迎面走了過來。
「怎麼起這麼早?」他沒怎麼睡覺,一直在巡視,「沒什麼事,你安心回去睡吧。」
還不等韋汝說話,就聽見房間里有明顯的響動。韋汝連忙笑著說道:「幼儀妹妹暈船,昨天一整日沒怎麼吃東西。這會子餓得睡不著,正在裡面撅嘴呢。我出來給她找點吃食,免得吵著我不能睡覺。」
「原來如此。那丫頭十足一個小小的吃貨!你等著,我去拿!」說完,常存扭身去了。
不一會兒,他便端著一個托盤迴來了,裡面裝了不少吃食,「你也墊補些。」
韋汝答應下,端著托盤迴了房間,一閃身進去就趕緊關門。常存一個大老爺們怎麼好意思往閨房裡面窺探,立即扭身走了。韋汝關上門,瞧見水賊正躲在門口細細的聽著。他聽見腳步聲漸行漸遠漸無,又等了片刻才鬆了一口氣。
「你先吃一口!」這水賊倒是老謀深算,他怕食物裡面有葯,讓韋汝先吃一口。他又觀察了一炷香的時間,這才讓韋汝把飯菜拿過來喂自己。
他可能是餓壞了,風捲殘雲,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把所有的食物吃得一乾二淨。外面的天漸漸亮了,隱約聽見有人活動的動靜,房間里的氣氛越發緊張起來。
「一會兒要是有人過來詢問你們姐妹為什麼不出去,你們怎麼回應?」水賊陰森森的問著。
不等韋汝回答,幼儀就怯生生地回道:「我暈船,一直不出房間躺著。祖母她們都知曉,沒有人會起疑。」這倒是實話,在河上的那段日子,她很少出去活動。老太太見她實在難受,便命她老實歇著,不用像在府中那般晨昏省定。
暈船的話方才韋汝倒是也說過,水賊聽了不疑有他,又警告了韋汝幾句。無非是拿幼儀的性命要挾,讓她千萬別說出去。
韋汝聽了順從的點點頭,先去老太太那邊瞧了一眼,說幼儀暈船嚴重正在躺著,她親自護理不用丫頭們上手。老太太似乎在憂心其他事情,聽見有她親自照顧幼儀自然是放心。
韋汝回了房間,需要什麼就讓丫頭送到門口,除了她旁人都不讓進去。她只說幼儀頭暈,看見人多在眼前晃悠難受,旁人都沒有起疑。一轉眼,到了晌午傳飯的時候,一切都風平浪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