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上了陸地好好休整了兩日,這才在黎明拂曉的時候又動身了。
出門晚了,就有可能要夜宿在外邊,所以即便渾身還泛著疲累,也沒人敢在這當口喊累,都隱忍著不發,就是程嬌如今嬌慣的身子也不得不暫時壓著。
如此,又行了半月有餘,終於到了京城的城門外。
京城的城門與城樓頗為壯麗,城磚細密結實、堅固厚重,門前一對守衛站姿威嚴,盤查嚴苛,比這一路來所經的任何一處都要端肅。
程嬌只從車簾里往外掀開瞧了眼,就在謝衡的冷眼中訕訕地放下車簾,然後就等著車駕外城門守衛盤查,聽謝大同守衛說了什麼話,然後就聽鏗鏘的腳步聲漸近,颳風似地迅速地掀了車簾瞟了一眼,之後又是每輛馬車一一盤查,這才放行。
到底是京畿重地,和別處就是不同!
感受到車駕往城牆內駛入,程嬌總算是大鬆一口氣。這就到了京城,這下總算是能好好休息幾日了,她都好幾日沒有好好地睡了……但她高興地似乎有些太早,不過喘口氣的功夫,車駕又停了,接著就聽外邊有人說話聲,稍後,謝大就走近了馬車,在車簾外低聲道:「老爺、夫人,大老爺遣人來迎。」
謝衡傾身上前,掀開車簾往外一看,轉眼就笑道:「原來是謝安,大哥一向可好?」
謝安是謝徵身邊的小廝,幾乎從不離身,一看到他謝衡就想起謝徵來,臉上也現出了笑來。
「老爺一向都好,知道二老爺、二夫人今日入京,備下酒宴,遣我早早地在此處等候。」謝安長了張嫩白的青蔥臉,看起來年紀小,長得也好,不過辦事伶俐,極為老成,算得上是謝徵身邊最得用的小廝。
謝衡點頭,由著謝安帶路,著車駕繼續前行。
程嬌豎著耳朵聽,知道回那據說京城裡新買的宅子,之前還當到了府里就有休息了,沒想到還設宴給他們接風洗塵。
她渾身又酸又累,哪裡經得住,便手托上並未顯懷的腰身,撅著嘴睇向謝衡:「你兒子累了。」
這話說得再明顯不過了,謝衡見她這模樣就想笑,可一想女子懷孕生子等同鬼門關走上一遭,此前他又有那一番經歷,臉便落了下來:「你回府後就先休息,我去同大哥和嫂嫂說,他們還未知你如今雙身子的事。」
這一路,謝衡時不時地臉色陰沉一下,看得出來時常心情不好。可這樣緊趕慢趕,身上累了,誰心情能好?
程嬌也不以為意,靠著他坐在車廂里,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待她從這極為深沉的一覺醒來,天已擦黑。
摸了摸身下光滑軟綿的被褥,知道現下躺在床上,清了清喉嚨就喚了聲「玉梅」,頃刻,玉梅就舉著燈盞進了屋子來。
「夫人醒了?」玉梅將燈盞往邊上一擱,就著微弱的光線掀了茜色的綃帳,就攙著程嬌坐了起來,拿了兩個枕墊墊在她腰后,細問:「夫人可是餓了不曾?廚房有備了糕點,還有夫人愛吃的幾樣。」
「什麼時辰了?」透過工字燈籠錦格心木床,外邊明顯一片黑黝黝的,顯然已是不早了。
她也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看樣子,是謝衡見她睡得熟,回了府就直接將她抱到了屋子。
「剛剛戌時,老爺正在同大老爺吃酒,臨走前吩咐了讓廚房備了粥的,夫人近兩日脾胃不好,我還是先端來吃些罷?」玉梅問了話,見程嬌點頭,就離了床榻,轉身出門了。
程嬌也沒等多久,就見玉梅托著黃花梨木的大托盤來了,一同來的還有長身玉立的謝二老爺……
謝衡如今對程嬌真算得上是小心翼翼了,雖然她肚子仍是一片平坦,可他萬不敢掉以輕心,尤其注意她的飲食睡眠問題。聽到謝二回稟說程嬌醒了,即便正在同大哥吃酒,他也立時丟了酒盞,告罪一聲就回屋子來了。
這會兒,闔府上下盡知程嬌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大夫人徐氏甚至已經吩咐廚房安排每日的補品,又往相熟的葯堂里遞了話,讓明日一早來個大夫來瞧瞧。她這妯娌還是頭一胎,別說旁人了,她這個做嫂嫂的就要關照好,何況婆婆還不在身旁,這是一點都不敢馬虎的事。
此時見謝衡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倉皇失措地離了席面,轉身就出去,徐氏掩唇笑道:「瞧把小叔急得……依我看,小叔這點可跟你完全不像。」
還真是,謝徵遇事,向來冷靜自恃,哪怕當年徐氏生產,他比他娘坐得還穩……
只是聽徐氏話中的意味深長,謝徵倒神色未變,輕笑著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想了想,又給徐氏斟了杯酒,像是完全沒有聽出她話中的深意:「這是阿衡的長子,他自然上心了。對了,明日我就遣人給娘送家書,你順道捎上土儀一併送去。」
徐氏也沒為這些蠅頭小利爭些口舌,順著他的話道:「知道了,還有前些日子榮王送來的玉觀音和佛像,我也讓人一併給娘送去。」說起這個,徐氏看向謝徵的眼光又充滿了別的心思來。
謝徵只當不知,點頭就允了。
府中的另一邊,謝衡剛進屋子,見程嬌坐卧在床榻上,快步躍上前去,攙著她手臂問道:「可要起身用膳?」
程嬌並沒有在床上吃飯的習慣,聞言就點了下頭,下一瞬就被謝衡抱起了身來,徑自繞過了披水牙子的座屏,送到了小廳里安置的黃檀木的八仙桌旁,待到她坐下,這才有了反應,大羞著紅了半邊臉,正要嗔怪他兩句,說也不說一聲就來這麼一下,嚇了她一跳!
可話還沒說出口,忍笑忍得辛苦的玉梅就端著膳食進了小廳,目不斜視地將瓷碗碟兒一併取出來擱到她面前後,轉眼就出去,順手帶了門。
一看屋子裡就剩下倆人,程嬌便笑看向謝衡,指著面前的白瓷碗,撒嬌道:「郎君喂我吃粥。」
她已是許久不曾這麼撒嬌賣乖了,謝衡還頗為想念,見她這一覺睡醒,紅光滿面的,瞧著氣色好了不少,心裡稍稍放了心,連帶著心情也跟著陰轉晴了,還真隨她的話,端起瓷碗捻著調羹,餵了一勺送到她嘴邊。
這會兒,屋子裡難得這麼溫馨,玉梅看到透過花俏的窗欞,裡邊倒影了一雙玉人的影子來,含笑著扭過頭,看見玉蓮玉秋這對雙胞胎姐妹花,擰著手背過身去,怪不好意思的模樣,笑笑就招了手,讓她們下去用膳了。
第二日,程嬌一起,知道謝衡早早地隨謝徵去了書房,也不意外,倒是聽玉梅說,徐氏給她尋了大夫,再半個時辰才到。
她對自己的身子其實還算放心,不過到底是嫂嫂的一片好意,何況穩妥些也沒什麼不好的,就讓玉梅遣人去給徐是道個謝。
待她一番洗漱、穿衣、打扮下來,大夫也來了,還是徐氏親自領進來的。
昨日匆忙,徐氏知道程嬌一路風塵定是累了,也不敢打擾,就直接讓她住到了早早就安排好的院子,這會兒看到程嬌,細細地打量了一下,見氣色尚可,心下放了心:「我看你身子倒像是還好,可有哪裡不爽利的?」
「嫂嫂安排的一切都好,我身子也沒什麼大礙。」程嬌說著,就靜下心來讓大夫號脈。
徐氏也潛心看著,知道大夫點了點頭,繼而開了劑養胎的方子,便約定每隔五日過府看看,這就讓她身邊使女送人出去了。
再轉頭,見玉梅攙著程嬌坐到了靠著窗欞的矮榻上,她也跟著上前:「今晨,你大伯讓人送家書回去,報個平安,順道把你的情況又說了一遍。」
「這可省卻了我的一番功夫,謝謝嫂嫂。」她又不是缺心眼,也不用她出力,自然還是要謝過的。
果然,徐氏聽了,眉眼間也儘是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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