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五十九章
夜色朦朧中,滿月高空懸挂。麗景園廊下點了數盞羊角宮燈,這也是徐氏吩咐比著會稽謝府東院安置的,細節處就能看到用心之處。
程嬌沐浴后,嫣紅的織金抹胸外罩了條茶白的窄袖長衫,看到謝衡坐在矮榻上,正面對著一盞琉璃宮燈,手上捧著一卷書隨意翻看。
將玉梅等人屏退,她就走上前,在他身邊坐下:「看什麼呢,往日在書房還看不夠?夜裡看書仔細傷了眼睛。」
「閑來無事罷了。」謝衡扭頭,一雙含情眸落到了她臉上,從善如流地將書擱下,從她手上抽離了棉巾,順手為她擦起頭髮來:「這會兒洗什麼頭?夜裡貪涼,明日風寒入侵你就該惱了。」說歸說,手上的動作卻溫柔細緻。
程嬌哼哧笑了笑,索性往後一仰,後背貼著他胸前,隨手在他腿上畫圈圈:「若非如此,又怎麼能夠享受到郎君為妾這般體貼呢?」
說著,臉微微一側,緩緩地抬起了眸子睨向他,眸中帶水,水中帶柔,剛剛沐浴完,身上還冒著一絲絲熱氣,暖意更甚,迷離間,謝衡低頭輕輕攝取她唇畔的幽香,須臾就鬆開了,繼續將她還有幾分濕漉漉的一捧長發擦拭起來。
「你就是這點毛病多,光憑廚房每日的水,多半都供你沐浴之用了,也不知道大嫂這當家主母背地裡有沒有發愁。」謝衡見她垂眸仰靠著他,像是困得打瞌睡了,說話的時候聲音都隨之放輕了。見她唇畔微動,像是忍著笑,才知道她不過是假寐。
「不過幾桶水罷了,不洗我可睡不著,再說我也沒要別的,還當嫂嫂同你一般小氣不成?」程嬌在他懷裡蹭了蹭,閉著眼睛有氣無力地道。
「除了水就沒別的?」謝衡顯然不信:「我怎麼聽說,你跟廚房提了許多南方的吃食,可難為死人家京城買進來的廚子了。」
初入京城,住的吃的程嬌一概都不習慣,好在徐氏好說話,廚房的人又拎得清,不然以程嬌挑剔的口味,定是要從別的地方想辦法了。
最主要的是,她肚子爭氣,好歹是幫了她一回大忙了,所有人都考慮到她的身子,且謝衡這般年紀才得個長子來,誰都不敢輕慢了。
謝衡不過是隨口調侃,把頭髮擦乾,隨手將棉巾掛到矮榻的扶手上,擁著她起身,改摟在她纖細的腰間,幾步併入床帳里。
程嬌還未有所顯懷,小腹仍是一片平坦,謝衡只皺了皺眉倒沒說什麼,轉眼見她滾入緞背里,一驚之下忙攬著她肩固定好:「怎麼睡都沒個睡相。」大夫都說了不可趴著睡,偏她隨意亂滾!
這會兒,程嬌已經困得不行,也沒管他說了什麼,隨手揮了揮手,臉就枕到他身上,很快就睡熟了。
她這孩童般的模樣,叫謝衡哭笑不得,起身熄了燈,上了床帳里,剛剛蓋上被,那滾做一團的又無意識地往他身上靠,便伸手將她攬到身邊來。
彷彿因為謝衡原配的事,事無巨細地和程嬌給交代清楚了,就像撕開了一層神秘的面紗,如今即便沒有更多的話,心卻好像挨得更近了些。透過窗外宮燈光線影影綽綽,謝衡在綃帳里,低頭看了眼程嬌朦朦朧朧的五官,貼著她額頭親了親,見她無意識地動了動,含著說不清的笑意,將被子蓋到兩人身上。
第二日,按照之前的約定,謝衡和程嬌一併去了謝理的府上拜見。
中秋在這個年代算是大節,正常來說休沐三日,所以同去的還有謝徵和徐氏。
謝理年輕的時候,也是才貌雙全的佳公子,父親雖是庶出,但祖輩是謝氏嫡支,當時還未分家,說出來也算頗有分量的。
謝氏同輩當中,謝理算得上極為出挑了,且這一輩中,他的年紀也最小,娶了當朝左相的嫡出的大姑娘楊氏。
其實,當初是楊氏自己看上了謝理,見他風度翩翩一表人才,芳心暗許之下,左相出面暗示,讓謝理著了媒人上門提親。這在當時,誰都沒有料到,一個名不見經傳,不過空有些許才名的謝家小子,不僅娶了左相的千金,不過兩年,竟然金榜題名,位列三甲的探花郎。
謝理是謝氏這一輩,乃至上一輩里,第一個考中頭三甲的,而第二個就是謝徵了。也難怪謝理對謝徵謝衡兩兄弟這般親近,血緣關係是一件,最重要的是,謝徵和謝衡兩兄弟的才氣和為人,都是他所欣賞的。
謝徵和謝衡幾人上門的時候,接待他們的是堂兄弟謝循。
謝循字仲德。自古有伯仲叔季排列順序,堂兄弟三人的字便取此順序,謝徵比他們年長,取字伯文,謝循和謝衡同年,不過痴長了兩個月,取字就以仲為字了。
謝循同謝徵相熟,只招呼一聲,就挨到謝衡身旁說話了,一邊恭迎幾人入了會客的堂屋,謝理和楊氏也起身,分別招呼。
程嬌倒還好,知道都是自家親戚,也少了約束,尤其有徐氏在她跟前擋著,許是怕她膽子小,還拉著她的手走近楊氏,兩人一併蹲福施禮。
知道程嬌有了身子,楊氏哪裡肯受,只虛受著將人拉著起身,坐到一處后,徐氏先笑起來:「上回見嬸嬸的時候,嬸嬸還病中呢,也未得見,今日見嬸嬸氣色還挺好,想必是大好了吧?」
「能有什麼大病,不過被風吹著受涼了。」楊氏招呼身旁的姑娘上前,對她使了眼色:「阿榆還不快見見你的兩個嫂嫂。」
謝榆正是及笄的年紀,長了雙頗為謝氏特徵的長眉鳳眼,面目如畫,極是美貌。她上前嬌嬌地輕喚「見過兩位嫂嫂」,光是聽聽,就令她們的心都跟著軟化了。
謝氏出品,長得還都是不差的!
那廂,謝理帶著謝徵、謝衡去了書房說話,謝循也一併尾隨。
這番不夠是本著親戚情分走了一遭,反正來日方長,何況謝徵和徐氏也時常去謝理的府上,所以中間只留了頓午膳就回去了。
中秋一過,轉眼秋風紅葉、丹桂飄香,時至金秋十月,預計著會稽的家書也該送到了京城的時候,謝府來人了。
鍾老夫人被眾多僕從護送著如今,這陣仗,偏偏一點動靜全無,不光程嬌,就是謝徵謝衡也無從所知,一時府中手忙腳亂,還是鍾老夫人壓場,讓徐氏先將西跨院收拾出來,其他慢慢再來。
誰都沒有預料到,此前怎麼勸說都不願意到京城來的鐘老夫人,不僅突如其來,行動間還這麼雷厲風行,說來就來了……
從京城徐氏到謝衡、程嬌打發人捎回去的家書里,鍾老夫人知道程嬌懷孕的事。程嬌還年輕,謝衡也經事,徐氏倒是有經驗了,但她想來想去是怎麼都不放心,且時近年關,即便她心裡不情願,謝徵謝衡定也要相勸她入京一過節的。
想想自謝衡程嬌離開會稽,整個府里突然變得靜悄悄的,全無往日的鮮活勁兒,她一個人,即便長時間待在小佛堂里,也是說不出地悵然,索性將謝府一一安排好,帶著人,直接去了京城。
婆婆這一來,徐氏這當家主母可謂一時腳不沾地安排。謝徵謝衡兩兄弟孝順,最見不得委屈了鍾老夫人,徐氏又哪裡敢怠慢了?一邊將西跨院收拾出來,安排人打掃和安置,又開了庫房挑了些合老夫人眼緣的擺件。將人送到屋子裡還不算,她還得將挨近的屋子都收拾出來,準備挑個寬敞的來給鍾老夫人安個小佛堂。
相比較徐氏,程嬌這個孕婦可以說是清閑得不得了,剛攙著老夫人還沒走上一步,就被她皺著眉頭給推阻了:「你如今是雙身子的人,怎麼這般不經心?我這把老骨頭還沒散了,你別管我了,先顧著你自己。」說了她,又數落起她身旁服侍的來,讓她們攙著程嬌走,這才放心地進了西跨院。
不過短短一會兒的功夫,整個屋子已經收拾得趕緊又明亮,將鍾老夫人常用的物件都擺出來,也就不差什麼了。
程嬌賠著一併進了屋子,在鍾老夫人身旁一坐下,打量著檀香木的屏風、黃花梨雕螭拔步床,以及鍾老夫人身下所坐的紫檀雲紋座椅,整個屋子雖然沒有金碧輝煌,但每一件都很拿得出手,暗嘆徐氏會做人,就在婆婆面前贊道:「嫂嫂真有娘的風範,這麼快就收拾出來了,換我可沒這能耐!」
「你就是個懶的。」鍾老夫人忍不住笑了她一回,卻沒有真心責備她,反而話中多有溫情:「我就是見不得你事事都不上心,委屈了我尚未出世的孫兒,這不,大老遠地從會稽趕。何時你也同你大嫂一樣讓我放心才好。」
「你就是個懶的。」鍾老夫人忍不住笑了她一回,卻沒有真心責備她,反而話中多有溫情:「我就是見不得你事事都不上心,委屈了我尚未出世的孫兒,這不,大老遠地從會稽趕。何時你也同你大嫂一樣讓我放心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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