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迎娶事宜
這夜,謝衡連夜從明州府趕回會稽郡,好歹是回了府,抬頭望了眼禁閉的門扉,蒼白的面容掩在陰影下,看不清楚表情。這時,從裡邊出來兩個僕從,開了大門來迎,他一撩袍子下了馬,連口水都來不及喝上一口,風塵僕僕地進了內院,去了老夫人鍾氏獨居的素心齋。
鍾氏剛要歇下,得知兒子回府,自然要親看了人才好放心,便讓人將他喚到屋子裡來,順道與他說到近日為他婚事所作的安排。
豈料謝衡也正為此事而來,但絕非老夫人心中預計的那般順當。
謝衡一進屋子,揮手就將人遣散了去,扶著立起身的鐘老夫人落座,自己也坐與一旁,愁眉微攢,嘴上已然道:「娘你太草率了。」
這話若是放在平常,謝衡是不會這般與母親說話的,但他此時卻是顧不得了。從他連著三任妻室沒了下場,他已是打定主意不再成婚,香火自有大哥的後人來繼,他又何苦再去害人家好好的閨女……
當定禮的消息從會稽傳到明州報與他之後,他著實是呆怔了,實在沒有料想到,母親竟會乘他不在,就做下這等決策……雖婚事向來由父母料理,可他情況並不盡相同啊!
知子莫若母,他的這番打算,鍾氏依稀有幾分瞭然,可她於心不忍啊……
「阿衡,聽娘的,你的那些念想趕緊給我乘早熄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旁的娘都依你,只這一點,娘決不能應承你。」鍾氏說著,眼眶已經是瑩了淚。可憐她這把年紀,還要為兒子操碎了心。
聽她這話,謝衡知道定是說服不了,何況如今庚帖已下,幾乎是沒了迴旋的餘地,不然就這樣一退婚,叫人家姑娘如何做人?
謝衡凝著眉,嘆道:「而今事無更改,雖非我所願,卻也是因我而起的,總歸是我對不住人家,若是日後當真……算了,這些日後再說,娘先歇著罷。」
他原先也是不信命理邪說,偏偏叫他接連碰上這樣的事來,由不得他不信命了。
鍾氏也知道一時解不開他的心結,只好點頭道:「既然婚事已經定下了,咱們謝府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等人過了門,好好地對她也就是了。對了,你剛從明州府回來,你大哥可好?」
謝府大公子謝徵如今正在明州府督水利工程,前些日子邀了弟弟同去。兩兄弟都是務實派,謝衡日後自然也是要走官路的,所以及早地各方多看多探總是好的。
一提起謝徵,謝衡面上緩了下來,跟著道:「大哥大嫂一切安好,還托我帶了不少東西回來,還有一桶海上撈來的大黃魚,只不過都在路上。」
看著兒子一臉的疲乏,卻無法掩蓋他清雋的好顏色,鍾氏點了點他腦袋,嗔道:「你就為了與娘興師問罪,才快馬加鞭地一路趕回來?你也不顧念一下自個兒的身子,能拿自己開玩笑嗎?」
謝衡出生起,身子就弱,好歹養大了,抽長了個頭,但比起他兄弟來,仍然是過於纖瘦了,面色也過於蒼白了。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不過是看著沒哥哥謝徵壯實些,加上常年在屋子裡念書,看著也比旁人白了幾分,其實自己根本就是無礙。但拳拳愛子之心,他又不能拂了母親,遂只點頭罷了。
這事便過了一茬。
另一頭,李家的這兩個表姐妹,於程嬌來說,也算開了眼界了。也不知道小姨家裡是怎麼養的閨女,養成這般不知天高地厚來,還當人人都該為著她倆轉的?
總算這夜沒有在她屋子裡過,不然她又該犯心疼病了!
沒了這兩人,她總算是踏踏實實睡了個安穩覺。
翌日用完午飯,看著小姨帶著兩姐妹收拾妥當上路,程嬌轉頭回了自家院子,忽然想起什麼,轉頭看向劉氏,猶豫著問道:「母親這回許了姨媽什麼東西?」
小李氏哪回不是空手而來,包袱款款地回去?這回只帶了個小挎籃,旁的什麼都沒有,說她羽鎩而歸,程嬌是一個字都不信的。
劉氏聽自家閨女的問話,臉上是一陣尷尬。娘家人做到了這份上,她自己也是臉紅啊,但總歸是自己的親人,她又不能不顧念手足之情。
「小孩子,問這麼多做什麼。」劉氏嘟囔一句,關了院子的門,扭身回屋子去了。
程嬌也不好多問,去了書房練會兒字。
送走了這對姐妹,程嬌顯然清凈多了,至少可以專心練字看書了。
時間過得飛快,合婚之後,兩家相互贈禮討個好彩頭。自古婚約三媒六聘都是不可少的,但考慮到兩家公子姑娘的年紀,這一拖拖個一兩年,著實也推脫不起,便定在了三月後,也就是春末的時候迎娶。好在謝府一應都是齊全的,程家也是早些年攢了不少的嫁妝,補足剩下的也就不費什麼力氣了。
只是,任程嬌多方顧慮,始終忘了頂頂要緊的事,直到婚禮近在眼前,劉氏抱了書冊子避了旁人,閃到程嬌的屋子裡的。
那冊子上的男女戲圖,粗粗一翻,便是劉氏也不免羞紅了臉:「這個、這個你暫且瞧一瞧,到時一切聽你夫君的便是。」
程嬌看了個稀奇,抬頭瞥了眼劉氏,眼睛又往那圖冊上睃去,下一刻,那圖冊驟然被劉氏一掀,給合上了:「好了好了,非禮勿視!」
「噗~~娘你巴巴地送過來,可不是要給女兒看的嘛?」程嬌立時就被逗樂了,還故意拿話反著說:「只不過這圖上的人也忒不知檢點,娘定是要我日後拿此話規勸夫君的,對不對?」
不過是春宮圖,就是再十八禁的她都看過,並沒有被這些震住。可劉氏這回是真傻眼了,說對也不是,說不對也不是。
看她這副樣子,程嬌反倒有些不忍心逗她了,好歹是長輩,還是她娘呢。知道古人於這些上保守,等閑不敢談論,遂將那些冊子攏到一處,收到了箱籠里:「好了,娘你說的,女兒都記下了。」
程嬌原先設想得挺好,只要不與人為妾,嫁人也就嫁了,好歹還算得上挺安生的一條道,平平穩穩地過一生也不難。本來就是賺來的人生,如此也算得上安穩了。只是事到臨頭,再陡然一想,竟然馬上就要與一個素未蒙面,萬全陌生的人成親,心中開始惴惴的。
那媒婆自然把對方說得千好萬好的,要真有什麼不如意的,她又怎麼會說出口來?何況……這叫她怎麼同個不相識的同床共枕啊?!
程嬌東想西想的,抱著棉被攪著,越想越心煩意亂,越想就越擔驚受怕……只是無論如何,日子還是平順地劃過,轉眼,就到了迎娶的日子。
歷來,豪家富室必盛騶之,當日一早,村外鳴鑼喝道,一眾迎婚的排場,一路里來綿延不絕,架著彩輦,一百多里地,生生走了大半日。
程嬌是不清楚成婚的流程,只知道天尚且還沒大亮,甚至雞鳴都未起,她已經被劉氏挖了起來,梳洗打扮,一陣改頭換面,不知何時,屋子裡早就坐滿了婦人,跟著便一腦袋漿糊地任人擺弄了。直到上了花轎,到了會稽郡,入了謝府,坐在了綉床上,她才恍然回過神來……
竟然……就這樣嫁人了?!
透過喜帕,影影約約只道是周遭一片紅色,便是不遠處,檯面上供著的兩支龍鳳雕的粗蠟燭也是紅的。
這一日下來,她渾渾噩噩,好歹是謹記著自己嫁人的事實。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程嬌兩手交握著,躊躇著接下來該怎麼辦,忽然聽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忙坐直了身子,作得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
屋子裡是有丫鬟候著的,起先也沒吱聲,許是聽到了聲響,開了房門,呼啦啦地迎了一群人進得屋子來。
這些個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起鬨的話語里,程嬌聽著方言並不很懂,依稀像是要揭喜帕……
她正有些著慌,忽然頭頂的喜怕就給人掀了開來——一時整個時間像是禁止了一般,鴉雀無聲,連聲重的呼吸聲都不敢有!
大家都瞧著那紅綃帳下,一身喜服的新娘,雪白的肌膚玉瓷般的人,眼波流轉,說不出得婉轉動人,長得細緻又秀氣得過分,這哪裡是什麼新娘子,分明就是西施托生的!
不管周圍那亂七八糟的驚呼聲,程嬌只管抬頭朝前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身腥紅的的新郎官,紅唇齒白的,長得實在是漂亮……就是臉上沒個喜慶的模樣。
這哪裡像是新婚的樣子?分明就是喪偶啊!
程嬌的第一反應,是這新郎定然不喜這門婚事!
果然,謝衡甫一掀起喜帕,著實也被眼前這容貌驚了一驚,但撇過臉去,心裡終究是沒底,有心想要疏遠,神色很快就淡了下來。
被哄著吃了交杯酒,全程程嬌都在打量,只是人數太多,她辨不清楚誰是誰,只好著眼於新郎官。
她偷偷地瞧他,謝衡如何不知?只是垂著眼瞼,假裝不知道罷了。
還別說,被這樣一個嬌滴滴的美人瞧著,心底確實泛起一陣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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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