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經略塞北（二）
頤和園，仁壽殿內。總理衙門等各部參與同洋人談判的官員們，剛向慈禧太后彙報完這幾天的談判情況。等這些官員退了出去后，殿內只剩下了慶親王奕劻和吏部主侍郎、正白旗漢軍副都統李殿林，兩個人都小心翼翼的偷偷觀察著太后老佛爺陰沉沉的臉色。
聽完了底下的官員們彙報的洋人的條件后，太后老佛爺的臉色就陰沉得似乎能擠出水來。這幫子洋鬼子真是太厭惡了！這是太后老佛爺的第一個反應。是啊，先拋開其他的條件暫且不提，洋鬼子們提出的給被殺的洋人、被燒毀的教堂和公使館的賠償以及給各國的戰爭賠款，就高達四億五千萬兩庫平銀！這個數字相當於所有的中國人每人均攤一兩。雖然這筆錢最終還是要落到老百姓的頭上，但這麼多錢白白的給了洋人，怎麼著也會影響到太后老佛爺的享受，這讓老佛爺如何不生氣？！
「這幫子洋鬼子也太可氣了！其他的那麼多的條件哀家都允了他們了，還一口咬定非要這麼多的銀子！哀家住的這個園子年前兒被那些個洋兵毀壞了好些個地方兒，到今兒個哀家都找不到銀子好好的修一修，他們竟然還一下子就張口要這麼多的銀子！真是氣死哀家了！」太后老佛爺一邊急促的捻著手裡的佛珠，一邊絮絮叨叨的數落著這些不識趣的洋鬼子們的不是。
底下的慶王爺和李殿林仔細的聽著太后老佛爺的嘮叨，終於弄明白了老佛爺不高興的原因。老佛爺不是嫌洋人們提出的其他條款太苛刻，畢竟老佛爺已經當著各國駐華公使的面親口做出了承諾：「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她老人家現在生氣的原因是銀子！洋人一下子要這麼多銀子，勢必會影響到太后老佛爺的花銷，比如好好的修一下讓洋鬼子們破壞了的頤和園！
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慶王爺和李殿林悄悄對望了一眼，慶王爺微微頜首，李殿林心領神會的輕輕點了一下頭，轉身走到大殿中央俯身奏道：「啟稟老佛爺，微臣有一事要稟奏老佛爺！」
慈禧從嘮叨中回過神來，懶洋洋的看著李殿林：「哦？李卿家有什麼事呀？」
李殿林從袖筒里取出了一張英國滙豐銀行的存單，高高的舉過了頭頂，朗聲說道：「微臣有一個家鄉大同的晚輩子侄近日來到京城尋到了微臣，言道去歲太后老佛爺和皇上西狩路過大同時，微臣的這個侄子正被義和團拳匪追殺而避入了深山之中，致使他錯過了為朝廷盡忠、對老佛爺盡孝的機會。他此番進京，特意請微臣轉達他作為老佛爺的臣子對老佛爺的一片孝心！這是他托微臣敬獻給太后老佛爺的孝敬，請老佛爺慈悲為懷，接受微臣侄子的這份孝心！」
太后老佛爺自然認識滙豐銀行的存單，見是有人給自己送銀子，臉上立即多雲轉晴眉開眼笑起來，一邊吩咐在一旁侍立的李蓮英接過存單呈上來，一邊欣慰的感嘆：「還是李卿家家教有方啊，我大清又多出了一位忠臣孝子！好！好！好呀！」等接過存單一看上面的數字：一百萬兩銀子！老佛爺那股子高興勁兒直從心眼兒里冒了出來：「嘖嘖！瞧瞧這孩子，這份兒孝心可真是太難得了！呵、呵！對了，李卿家呀，你這個侄子叫什麼名兒呀？現在可有官職在身？」
李殿林忙恭敬的答道：「回老佛爺，微臣這個侄子姓韓名楓字晚亭。現為朝廷從二品布政使銜候補官員。」
旁邊的慶親王奕劻一看是時候輪到自己上場了，就躬身奏道：「啟稟老佛爺，這個韓楓韓晚亭，奴才對他有所了解。據聞他為了報效朝廷，曾隨師父遊歷西洋諸國，對西洋國家的諸般情況多有了解。此番老佛爺諭令各地實行新政，奴才得知有此等人才，就會同吏部準備實授韓楓大同知府之職。」
慈禧明白所謂的候補官員大都是捐納所得，對實授官員的價碼心裡也有數，這個韓楓一下子就給自己送來了一百萬兩銀子，如果只給他一個小小的知府的位置似乎委屈了點兒，這對朝廷「賣官生意的公平」也會有影響——試想要是其他候補官員知道了一百萬兩銀子只能買到一個知府，誰還敢再來光顧生意呀！？再說韓楓又是李殿林的子侄，對李殿林對大清朝廷的忠心慈禧是放心的，要不然也不會授予他正白旗漢軍副都統，怎麼著也不能冷落了忠臣的心哪！再加上捏在手裡的這一百萬兩銀子也實在是讓她老人家非常高興。
要說慈禧的御人手段的確是非同一般，轉瞬間權衡了各方面利弊，沉吟了一下問奕劻：「老七呀，現在就沒有什麼別的缺兒了嗎？這韓楓韓晚亭既曾遊歷西洋諸國，對西洋國家多有了解，又是李卿家的侄子，想來也是個有真才實學的！目下正值朝廷用人之際，這樣忠孝兩全的臣子可得重用啊！」
奕劻趕緊順破下驢：「回老佛爺，現在大同鎮總兵楊得勝被朝廷革職拿問，所以大同總兵一職現今出缺。這韓楓韓晚亭本來就是從二品的候補布政使銜，依奴才之見，老佛爺您看是不是再給韓楓加兵部侍郎銜，讓他署理大同鎮總兵；另外，如今朝廷正下詔令各地督撫編練新軍，韓楓既對西洋諸國多有了解，想來對西洋的練軍之法也不陌生，對朝廷和老佛爺又忠心耿耿，奴才愚見：韓楓署理大同鎮總兵后，朝廷可以特旨令他為朝廷編練新軍，而他的大同知府一職正好為自籌新軍的餉械提供保障！請老佛爺聖裁！」
慈禧聽了奕劻的主意，不由心中暗贊。因為編練新軍要自籌餉械，除了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袁世凱積極響應朝廷的號召外，各地督撫都是叫苦連天、陽奉陰違。慶王爺這一招，既給了韓楓一個正二品的總兵高官，又把編練新軍的苦差事給了他，這樣一來，既堵住了其他大臣們的嘴巴，又能讓李殿林和韓楓感念朝廷的恩德而無話可說！一旦這個韓楓真的能為朝廷練出一支新軍來，那就更是意外之喜了！
想到這裡，慈禧點了點頭：「嗯，老七的這個主意不錯！對我大清朝廷忠心耿耿的棟樑之才，哀家就是要重用！來人，擬旨：候補從二品布政使銜韓楓，實授山西大同府知府，加兵部侍郎銜，署理大同鎮總兵，奉特旨編練新軍！到吏部、兵部備檔后，即刻上任。」
奕劻和李殿林盡皆俯首高呼讚頌：「太后老佛爺聖明！」
韓楓接到聖旨后，隨李殿林進宮叩謝了太后老佛爺，隨即同林洪等人到吏部和兵部辦理了相關文碟。林洪買下了大同府同知的官位，宋世傑是大同鎮參將，宋志敏做了大同府天鎮縣令，徐子華做了大同縣令，常勇做了大同鎮游擊。
一九○一年九月七日上午，李府門前，韓楓跪在李殿林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伯父，小侄、要走了！您老人家、多多保重身體！」
兩個多月的相處，韓楓和李殿林、李苑林兄弟二人的感情日漸深厚，自從來到這個時代后，韓楓首次從這兩位老人的身上感受到了那種亦師亦父的感覺。而兩位老人也越來越把韓楓當做自己的親子侄看待。
李殿林身子微微顫抖著，緩緩的走到韓楓面前，彎下腰，如慈父一般的替韓楓整理了一下官服，又拿起放在旁邊地上的官帽給韓楓戴好，把韓楓扶了起來，兩眼含著淚水伸手輕撫著韓楓的臉頰：「孩子，去吧！很多大事在等著你去做呢！日後，有你五伯父在你身邊從旁協助，伯父也就放心了。有什麼事了，記著給伯父寫信！去吧，莫再做這種小兒女之態！去吧！」
韓楓含淚點了下頭：「伯父、保重！」說完疾步走到小黑旁邊，飛身躍上了馬背，當先馳了出去。林洪、宋世傑、宋志敏、徐子華和常勇也恭敬的向李殿林磕頭道別後，護著李苑林坐的馬車追上了韓楓。
出了西直門后，韓楓驅馬馳上了路旁的一個土坡，勒住了馬頭凝望著北京城。
今天，公元一九○一年九月七日，是大清朝廷和英、美、德、日、俄等十一國正式簽訂《辛丑和約》的日子！
按照和約規定，滿清朝廷要向各國列強賠償白銀四億五千萬兩，年息四厘，分三十九年還清，本息合計九點八億兩，由海關關稅、常關稅和鹽稅做擔保，使中國徹底失去了關稅自主權；拆毀北京到大沽的炮台，允許列強在北京到山海關的鐵路沿線要地駐軍，使各國列強取得了在中國的駐兵權，使中國淪為了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在北京設立使館區，界內不許中國人居住，由各國派兵保護；懲辦支持義和團的官吏，永遠禁止中國人成立或加入任何反對外國列強的組織，對鎮壓不力的官員「一經發現，永不敘用」；總理衙門設為外務部，位居六部之首；兩年內禁止軍火輸華。
韓楓久久的凝視著遠處古老的都城，想象著和約簽下的那一幕，中華民族又將被刻下一筆深深的恥辱！直到林洪走到他身邊，輕輕的說：「師弟，我們走吧。總有一日，我們會徹底的洗刷那些洋鬼子們給我中華民族帶來的恥辱！」
韓楓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悶氣，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北京城，撥轉馬頭，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