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黑色的夜。

微涼的秋風。

馬路的對面，一個身影正向著他走來。

她的身上，穿著一條黑色的小裙，腳下，一雙細高跟鞋。

嬌小的身軀，精緻的臉，憂鬱的眸。在黑夜中，是那樣的讓人心生憐愛。

突然，就那麼一瞬間，她的身子被高高拋起……

扭曲的容顏，猩紅的血液，在一瞬間融合在一起。

然後，漫天的血紅色……鮮紅鮮紅的顏色將黑夜掩蓋……

「晏加……」歐華猛地吼了出來，身子隨即從床上彈起。

又是那一個夢，已經三年，他還是會經常做同一個夢。

他隨手擦了擦額上的汗珠，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轉臉看了看床邊的鬧鐘，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靜自己激動的情緒。而他的嘴角，也不自覺地揚起一絲淡淡的笑容。

今天，對他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

扯開被子，他很迅速地下了床。

洗漱完后，他換上了早已準備好的白色西服，再一次看了看鬧鐘，時間還有些早。

「華，起了嗎？」房間門外，是展羅的聲音。

歐華沒有說話，徑直走到房間門前，打開了門。

「挺準時嘛。」歐華沖著展羅露出淺笑。

「需要早點出發嗎？車子已經準備好了。」展羅會心地笑著。

「也好。」歐華說著，轉身走進房間里，從柜子里拿出一個藍絨錦盒，稍稍愣了愣，將盒子放進懷裡，才轉身，「走吧。」

**************************************

坐在車子里，歐華一直沉默著。看著車窗外蔚藍晴朗的天空，心裡異常平靜。

這三年，時間就如被放大了一樣，對他來說是那樣的漫長，那樣的難熬。

他無論如何也忘不了三年前那個深秋的夜，那樣痛心的記憶就如一把長長的刺，在他的生命中劃下一道不可磨滅的傷痕。

那夜的傷，那夜的悲，差一點就將他掏空。

直至現在，他還是畏懼著，經常做著同一個夢，夢裡總是大片大片的猩紅血海。

那一夜，似乎是他有生以來最漫長的夜，他還記得，當他抱著滿身血跡的陶晏加衝進醫院的時候，他已經快要崩潰。

在手術室前等待的那夜，淚水一直無法停住，他從來沒有感覺這樣無助，那種難以形容的痛折磨了他一整夜。

絕望，悲痛，悔恨，自責……所有情感都在那一夜迸發出來，那是他最脆弱最脆弱的一夜。

他想，如果當時他等不到一個好的答案，他或許會瘋掉。

只是，當清晨時分從手術室里走出了一個醫生的時候，他卻有些不知所措。

車子，已經徐徐駛進了醫院的大門，在停車場停了下來。

「華，到了。」展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時，歐華才回過神來。

「恩。」歐華朝展羅淡淡一笑，應了一聲。

終於，他還是做了這個決定，他不能再等，不能再等。

*****************************************

站在陶晏加的病房前，歐華還是有些緊張。

「真的……決定了？」展羅走到他的身旁，一手遞了一束鮮花到歐華面前。

「我不能再等，羅，你知道的，我愛她。」歐華堅定地說，接過展羅遞過的鮮花，眼底泛起一絲幸福的喜悅。

「祝福你。」展羅伸出手臂，輕輕摟住歐華，眼底隱約有些濕潤。

「謝謝。」歐華平靜地回答著。

「好吧，一切都準備好了。」展羅說著，為歐華推開了病房的門。

這樣的結果雖有些遺憾，但是，還有更好的結果嗎？展羅看著歐華，默不做聲。這三年，他沉穩了許多，也平和了許多，在他的臉上，已經看不到往日那份冷漠淡然，卻多了一份淡淡地暖意，該祝福他的，該祝福他們的，這兩個讓他最心痛的人。

病房裡，沒有做多餘的布置，一切還如平時一樣。

而親人，除了陶晏加的媽媽和奶奶之外也沒有別的人，因為歐華怕人多吵雜會影響到陶晏加，所以，他要將一切都盡量簡化。

歐華捧著鮮花，慢步走到陶晏加的床前。

今天的陶晏加，還如平日一樣，安靜地躺在床上。

三年，除了瘦了些之外，陶晏加似乎一點也沒有變化。標緻的小臉，稜角清晰分明，只是，她一直閉著目，安靜地睡著，睡著，她的睡臉，是那樣的安恬，那樣的另人憐惜。

站在一旁的陶媽媽和奶奶沒有說話，默默地看著歐華，展羅也隨後走進了病房，輕輕關上門。

「開始吧。」展羅輕聲說著，朝奶奶和陶媽媽看了一眼。

歐華轉過臉，看著奶奶和陶媽媽，朝他們點了點頭，又看了看沉睡著的陶晏加，然後在病床旁坐了下來。

「晏加，是我，今天，我請來了阿姨，奶奶，還有羅……」他一邊說著，一邊將花放在床邊，然後另一隻手執起了陶晏加的手。

三年來，他未曾變過的溫柔，在這一刻，在握著陶晏加柔嫩的小手的這一刻，他還是不免有些激動。

不需要鋪張，也不需要更多的祝福，歐華只請了陶晏加的媽媽和他最尊敬的奶奶為他們做證。

他愛她，或許從第一次抱起她的時候便愛上了她。

三年，他的愛越來越深，越來越濃。

原本，他是想一直等下去的，等到陶晏加蘇醒之後再做打算的，只是那個夢，那個已經纏繞了他三年的夢，他已經受夠了，他不會再讓她受傷害，他更不容許有那麼一天她會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已經夠了，夠了。

「我知道，這樣的場面有些簡陋……不過我還是很高興，晏加，你能感受到嗎？我真的好高興。」歐華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裡拿出那個藍絨錦盒。

聽著歐華低沉卻帶著激動的聲音，站在一旁的陶媽媽已經有些難過，淚水不由地滑下，輕聲抽噎著。而奶奶則靠在展羅的肩頭，泣不成聲。

展羅摟著奶奶，輕拍著她的背，安慰著，而他自己，又何嘗不是難過呢？是的，他的心很酸，很酸。在歐華終於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他就難過，不是不為他感到高興，只是，在這樣的情形下舉行婚禮，任誰都會有那麼一絲感傷。

「我知道，我還沒有經過你的同意……但是，我真的等不了了……」歐華說著，打開了盒子。

盒子里，是一對白金戒指，還有一條鏈子。

「我答應你，等你醒來之後，我們再舉行一個盛大的婚禮……」歐華說著，眼底有些泛紅。他一手拿著戒指，另一隻手執起陶晏加的手。

「今天，就讓奶奶，阿姨，還有羅為我們證明……」說著，歐華輕輕地將戒指套進陶晏加的手指上。

「晏加，不論以後會怎樣，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直到天荒，地老……」深吸了一口氣，他又說：「晏加，戴上戒指，我們就是夫妻了……只是，我的戒指……沒關係的，我會將鏈子套住它，系在手腕上……等你醒來的時候再為我戴上，好嗎？」歐華說著，握緊陶晏加的小手，俯下身子，在她的唇上印下深深的一吻。

一切的一切，在這一刻都無所謂了。

歐華的心，終於平靜下來。這三年，那個繞在心頭的夢魘，他是那麼害怕有那麼一天會失去她，等了三年，他不能再等了。

他愛她，從前如此，以後也會如此。

不論她會否醒來，他還是會永遠陪伴在她的身邊，直到老，直到死。

歐華的吻很暖很柔，當他的唇離開她的時候，一滴清淚從陶晏加的眼角緩緩落下。

幾乎是怔住，但又是無比的喜悅，看著那一滴清淚，歐華哭了，在場的所有人都哭了。

「晏加，你聽到了是嗎？你一直都聽得到的……是嗎？」歐華很是激動，大手撫上陶晏加素凈的臉上，憐惜地擦著她眼角的淚。

「晏加……我愛你，愛你……我的妻……」歐華俯下身子，輕聲呢喃著，頓時，心底蔓延起一抹悠然的幸福感。

或許，就是那一滴清淚，讓他覺得這三年的等待是那樣的值得。

那些日日坐在她床邊獨自說話的日子，那些細心為她按摩的日子，那些痴痴陪在她床邊凝望著她的日子……在這一刻，都變得那麼渺小……

他無法道出，當他看見從她眼角滑下那滴淚的感覺，那就是一種近乎痴狂的感覺，也是一種幸福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的等待有了意義。

幸福，是什麼？

愛，是什麼？

愛，會讓人痴，也會讓人狂。

只是幸福，那是一種讓人更痴更狂的東西。

或許一輩子不會太長，但是，他會感到幸福，那就足夠了。

所以他，會一直等著，一直陪伴著，一直守侯著……

守侯著這個另他痴狂的女子，守侯著他此生的最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