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0章 顏輕盈,為皇貴妃
「可憐千秋……帝王業……」
就在我默默的念著這幾句蒼涼的詩句的時候,一個人突然從周圍混亂的人群中沖了上來,一把緊緊的抱住了我。
我感覺到那一雙手非常的用力,將我緊緊的錮在懷裡,好像要把我融入他的身體一樣。
我沒有回頭。
他的氣息,他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我甚至還能感覺到他的戰慄,那種失而復得之後不敢再鬆手的緊張,他用力的抱著我,周圍的一切都不管了,只沙啞著聲音在我耳邊道:「輕盈!」
我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只默默的看著前方。
那艘大船,在陽光下不斷的起伏著,只是不知道,他們將要去向的,又是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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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是裴元修的勢力在這個中原大地上的最後一天,從那之後,他就在這片大地上消失了。
並且,再也沒有回來過。
之後,我聽到過一些關於他的傳說,有人說,他的船在出海之後就遇到了海盜,無一生還;但也有人說,他在海外自立為王,創造了一個新的王朝,勤政愛民,國家也是興興向榮。
到底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假,我不知道,也沒有去辨別過。
畢竟,那已經是他的人生。
而當我在大神堂碼頭目送他離開的時候,葉門主在天津擊潰了金陵所有的軍隊,拿下了天津。
而裴元豐,在潼關一戰之後,揮師北上,平定山西境內所有的叛亂,與裴元灝的人馬在京城會師。
當然,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裴元修的勢力雖然離開了中原,但在戰亂中被激起野心的人也不少,尤其在他離開了之後,各地的豪強士紳都蠢蠢欲動,甚至也有各佔山頭自立為王的,中原又一次陷入了混亂當中。
之後,又用了快一年的時間,他們才將中原大地上所有的反叛的勢力肅清。
至此,天朝終於恢復了安定。
當然,這一切我都並沒有親眼所見,因為我在養病。
在裴元修離開了中原之後不久,我遭到了刺殺,行刺我的據說是兩個年輕的小姑娘,她們在我的身上留下了一點傷,就被查比興他們阻撓。查比興怒不可遏,但是我並沒有讓他殺了這兩個小女子。
我只是讓他們離開,回東察合部去,不要再回來。
而這兩個姑娘自始至終沒有說話,我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不是當初跟隨謝烽的花竹雲山,但在那之後,她們也都消失不見了。
這一次受傷讓我的身體垮得很厲害,靜養了幾乎一年,雖然外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人的元氣始終沒什麼起色,我畢竟已經到了這個年紀,就像是一個破損了的皮袋子,補好了這頭,那一頭又漏了。
到了戰爭的後期,裴元灝一直陪在我的身邊。
事實上,自從進入了京城之後,大勢已定,收復中原的戰爭不需他再御駕親征,除了每天在御書房起座辦事,其他的時候,他也花了大量的時間守在我的身邊。
即使雙目失明,我也能感覺到他的眼神,帶著無限繾綣的纏綿在我身上,有的時候,他回來守著我睡覺,經常是入睡之前,他就那樣安靜的看著我,而在我的睡夢中,也能感覺到他的目光,甚至在我一覺睡醒了之後,他還守在身邊。
這一天,當他又在我的床前守了大半天之後,我忍不住說道:「你不用每時每刻都陪著我。」
「……」
「我已經好了,不需要人守著。」
他安靜了一會兒,只說道:「朕只是害怕而已。」
「什麼?」
「怕一眨眼,你就又不見了。」
「……」
「就像上一次在勝京。」
我才知道,原來我從勝京被擄走這件事,給他帶來了那麼大的陰影。
雖然,我早已經告訴了他,被擄走的這件事中有我的安排,我是刻意要回到裴元修的身邊去做那些事,因為只有這樣做,我才能保全京城,甚至保全天津。
當然,我還有一分私心,就是想要親手跟他做個了斷。
但這種事實,並不能打消裴元灝心頭的憂慮。
那種憂慮,好像成了他的一個心病。
但這種情況,也讓我更擔心了起來,我憂心忡忡的望向他,感覺到他坐在床邊,也安靜的看了我很久,然後說道:「今天,葉門主最後一支人馬要回到京城了。」
「……」
「你要跟朕一起去迎接他嗎?」
原本這樣的事情我作為女人來說是不應該出面的,但葉門主不同。
我立刻便應了,起身穿戴好,然後跟著他走了出去。
迎接葉門主的地方好像不是在正殿,而是在南宮門,因為他畢竟不是朝中的大臣,而他的軍隊也並非朝廷的編織,所以不能進入皇城,他一個人帶著幾個隨從,坐著馬車進入了皇宮。
我站在裴元灝的身邊,遠遠的聽見他沉重而有序的腳步聲,一直走到了我的面前,那種看不見的,卻能清清楚楚感受到的強大的氣息,一瞬間就像是凜冽的風一樣吹來,雪沫撲到了我臉上,激得我鬢角的髮絲都微微的飛揚了起來。
我剛要說什麼,就聽見那熟悉的,剛毅的聲音響起——
「顏大小姐。」
就在這時,旁邊的一些隨從立刻憤怒的上前:「好大的膽子,見到皇上竟然不跪拜!」
我的眉頭一皺,而裴元灝已經抬起了手。
「都退下。」
「皇上——?」
「朕說了,退下。」
那些侍從心有不甘,但又無可奈何,只能狠狠的瞪了葉門主一眼,又紛紛的退開了。
裴元灝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說道:「葉門主,你可知道,朕是天下的主人,是皇帝,你見到朕,應該要行跪拜之禮。」
葉門主淡然說道:「你並非本座的皇帝。」
「……」
「也並非西川的皇帝。」
我聽到這倨傲的話語,眉心微微一蹙。
眼下的和平,是我們經歷了千難萬險,用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鮮血和性命才換回來的,我不希望他因為固執己見,再一次讓中原王朝和西川陷入戰火。
到那個時候,事情就不好收場了。
我輕聲道:「葉門主。」
他轉頭望向我。
我說道:「我知道你一心為了前朝,守護西川,也為顏家盡了忠,但是有一些事情,我還是想要告訴你。」
於是,我將隴西軍的往事,包括裴家的由來,都告訴了他。
寒風吹過我們每個人的臉龐,帶來了令人戰慄的嚴寒,我說起這些往事的時候,也能感覺到一種從過往吹來的腐朽的氣味,好像時間的灰燼一般。
但是,終有一些東西,是可以從腐朽的灰燼里,浴火重生的。
聽完我說的這些話,葉門主沉默了下來。
顯然,這件事對他來說還有些突兀,他並不像我,是一點一點的發現了那些線索,找到了當初的真相,突然之間告訴他,他反抗了那麼久的人,竟然就是他極力要盡忠的人,這種變故,不是人人都能在短時間內消化的。
果然,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他說道:「本座相信,顏小姐不會拿這件事來玩笑。」
我說道:「自然。」
「也就是說——」
他望向我們,聲音顯得有些沉重,但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只化作了一聲很輕的嘆息。
他淡淡道:「世事難料。」
我輕笑了一聲,說道:「是啊,世事紛擾,僅憑我們這一雙肉眼,又怎麼可能看得透呢。」
「……」
他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既然是這樣,那本座明白了,也知道顏小姐的意思了。」
「……」
「不過,本座不能僅僅因為這件事,就置西川於不顧。」
「……」
「畢竟,顏家和葉家,在西川都歷經百年,我們有責任要對西川,對那裡的每一個人負責。」
我點點頭:「有理。」
「所以,」他轉過頭去,望向裴元灝那一邊,說道:「你要做天下的主人,要做西川的皇帝,並非不可,但是有一個條件,你必須答應我。」
裴元灝道:「什麼條件?」
「……」
「你必須要保證顏家的特殊地位,和他們的權力。」
「……」
「朝中,要有西川的學子;宮中,要有西川的人。」
「……」
「只有這樣,西川才能回到中原王朝。」
聽見他這麼一說,我的心也忽的跳了一下。
其實,這也是一直以來我的心頭難以放下的一個心結,西川不是不能歸附中原王朝,但不能只是這樣歸附,而沒有一點制衡的能力,否則,到頭來,誰能保證西川的人的權力?
可是,當聽到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突然莫名的感到了一點不安。
就在我心中一陣一陣的亂跳的時候,裴元灝平靜的說道:「西川學子,博學多才,目光銳利,朕早就有意要吸納西川學子入朝為官。就連朕的太子,都是西山書院的學生,這一點,朕已經做到了。」
「……」
「至於宮中,要有西川的人——」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彷彿看了我一眼。
我突然好像感覺到了什麼。
耳邊,響起了他平靜,卻沉重的聲音:「顏輕盈,將會是朕的皇貴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