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臨江作詩(下)
浪花有意,寒梅無言?
不會是在對他暗示什麼吧?李煜頗有些自作多情地想著。
石秀芳一曲作罷,三人自撫掌叫好,雖然此詞的意境風味可能比張洎的稍有不如,但也算是一曲難得佳作了。
張洎和石秀芳所做之詞都頗為不俗,按照一般觀眾的心態來講,自然是覺得越是後面的水平越高,而兩人的起點就如此之高,讓李煜和周英也都感到了一絲難度。
樓下眾人也都是頗識文采之人,知道樓上正在斗詩,此時大多摒聲靜氣,聽樓上還有什麼妙詞傳出。
李煜沉吟片刻,望著石秀芳說道:「在下便接著應和一首,有勞秀芳姑娘了!」
石秀芳微微點頭,手中琴弦撫動,漁歌子的旋律再一次響起,李煜朗聲念道:「一棹春風一葉舟,一綸繭縷一輕鉤。花滿渚,酒滿甌,萬頃波中得自由!」
這首詞的亮點還是對於其中量詞微妙嫻熟的把握,語氣恬淡出塵,比之石秀芳詞中的俚儂淺語更為出彩,但只為中上之做,比起之前的《西江月》的意境要遜了一個檔次。石秀芳聽了李煜此詞,兩眼頓時亮了起來,欣然望向李煜,似乎看出了他詞中蘊含的意思,李煜微微一笑,向石秀芳點頭示意。
周英的臉色卻有些古怪,略帶嗔怪地看了李煜一眼,似乎有些不滿,不過他的表情很快就收斂了起來,淡淡地說了聲不錯。
張洎也看到李煜和石秀芳似乎有種默契,石秀芳演奏的時候明顯要比為他伴奏時要上心的多。他一門心思地在李煜的詞里挑毛病,抓住其中一句問道:「陸公子,此時乃是嚴冬時光,這花滿渚一句又是如何說起呢?」
李煜洒然一笑,也不回答,伸手從露台邊放置的一盆梅花盆景上摘下一枝花枝,將枝頭的花瓣一朵朵地摘下,之後走到船舷邊,雙手一揚,摘下的花瓣在空中飄飄揚揚,灑下一陣花雨,最後慢慢地落在江面之上,飄蕩起伏,頗為動人。
「這不便是花滿渚,酒滿甌了嗎?」李煜從小茶几上端起一杯酒,微笑著說道,「吟詩作詞雖講究應景,但也不必過於拘泥,在下可不是來雕章琢句的,要是那樣的話豈不是太過無趣?到是可惜了這一枝寒梅了,還請秀芳姑娘原諒則個!」
石秀芳淡笑說道:「無妨,這一枝寒梅能成為陸公子詞中的一部分,那也是它們的幸運了。」
李煜點頭表示感謝,笑著對周英說道:「只剩下周公子一人還未作詞了,周兄看樣子早已成竹在胸,我們便拭目以待周公子的壓軸好戲吧!對了,周兄本身就是音律大家,自彈自和可能會更好一些呢!」
周英微微一笑,也不推辭,向石秀芳道:「可否暫借石大家的瑤琴一用?」
石秀芳欣然盈盈起身,給周英讓出了彈琴的位置,周英坐在琴位之上,遙望滔滔江面和湛藍的天空,凝思片刻后,一陣曠遠的琴音便流暢而出,周英清越非常的聲音開始吟唱道:「澄江俯仰兩青天。萬頃玻璃一葉船。拈棹舞,擁蓑眠。不作天仙作水仙!」
不論是周英彈琴的技法以及同詞句的配合程度,又或者是詞中本身所蘊含的意境,此詞都當之無愧為四人所做之詞之首,就算是稍懂風雅之人也能夠感受地出來。
「好一句澄江俯仰兩青天,萬頃玻璃一葉船!只此兩句,周公子當之無愧為今日魁首,在下自愧不如!」李煜嘴上讚歎,心下卻一陣苦笑,是不是他盜用別人的詞之後,整個世界的詞壇都亂套了,否則原本應該是陸遊陸放翁老先生的詞怎麼會提早一百多年面世呢?
「那是自然,我表弟的文采可不是吹的!」李煜對周英甘拜下風之後,張洎的得意就好像自己獲勝一樣,得意地說道。
「那是石大家的琴好,加上各位承讓!」周英謙虛地起身,目光瞟過李煜,似有所指地說道。李煜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臨江吟詩已經分出勝負,眾人一番品評之後,以周英所做的《漁歌子》為優,其餘三人,李煜、張洎、石秀芳三人並列其後,此時天色也已經不早,臨仙舫在江面上轉了一個彎之後,又從秦淮河的入江口朔流而上,由西水關重新回到秦淮河。
等回到秦淮河最為繁華的夫子廟地帶時,早已經是華燈初上的時分,周英借口次日有事,船靠岸后不久便要求下船返回,張洎對錶弟的話似乎言聽計從,放棄了畫舫最為熱鬧享樂時間,也跟著周英回去。
「周兄,若是有空,十幾日後夫子廟上元燈會我兩再會!」李煜趁張洎不在的片刻小聲向周英提出再會時間。李煜對周英的印象非常不錯,覺得他是一個可以結交的人,周英既有文采,又不像一般文士那麼輕狂驕縱,說實話,他來南唐這幾年還真的沒有交到什麼詩友,這周英是他第一個見面便想要結交的朋友。
周英聽出李煜特意在我兩處的重音,知道李煜不想張洎同去,他想了想,點頭道:「我也不是很確定,不過會盡量前來!」
兩人剛約定時間,張洎也正好返回,兩人便先行離開。
一路上張洎顯得尤其興奮,笑道:「表……表弟,你真是太厲害了,讓那姓陸的輸的心服口服,看他以後還敢不敢一副不把天下人放在眼裡的樣子!真是替表哥我出了一口惡氣!」
周英輕輕搖頭,說道:「表哥,你錯了,陸公子作詞的時候並沒有盡全力!」
「什麼!怎麼可能?表弟你也不必這麼謙虛,那姓陸的也就這水平而已!」張洎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周英嘆了口氣,語氣有些複雜地說道:「表哥沒看出來嗎,陸公子所做之詞並非想要爭勝,而是想同石秀芳姑娘的詞相合而已!」
張洎大吃一驚,回憶起石秀芳和陸重光兩人所做的漁歌子,果然切合地十分貼切:
一棹春風一葉舟,一綸繭縷一輕鉤。花滿渚,酒滿甌,萬頃波中得自由!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無言一隊春。一壺酒,一竿身,世上如儂有幾人?
可不是?這兩首《漁歌子》合併在一起,就像一首新詞的上下兩闋,無論意境還是內容,都切合地十分完美,就好像一個人作出來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