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約定
石秀芳的秀眸再也忍不住淚水,兩行清淚沿著眼角悄然落下,伏在李煜的肩膀上輕輕抽泣,淚水浸濕了李煜的衣衫。
「秀芳曾在父皇的靈前發過世,只能嫁給立誓為我大晉復國之人,李郎身為南唐的皇子,又怎麼可能發這種誓?只要李郎心中有秀芳就夠了,秀芳就算不入李郎之門,此身也始終是屬於李郎的!」石秀芳哭了許久,這才從李煜的肩頭抬起頭來,幽幽地說道。
李煜輕輕撫摸著石秀芳的香肩,沒想到這個柔弱的女子居然背負這麼沉重的誓言,這的確是個非常難以解決的問題,這個時代最重視誓言,尤其是在先人面前許下的誓言。但後晉已經是過眼雲煙,消滅後晉的遼國雖然已經退出中原,但中原的情況已經再難以回到從前,連取代後晉的後漢都已經煙消雲散,又有誰會記得這個在歷史上只留下屈辱的朝代?
李煜皺眉想了一會,問道:「秀芳是在什麼時候發的誓?」
石秀芳眼中露出迷惘的神色,回想道:「當日我大晉與契丹開戰,卻忽然傳來我的姑父,也是三軍統帥的杜重威叛敵投降的消息,這對我大晉來說,真是晴天霹靂。滿朝震動,知道晉朝的滅亡只是時間問題,我皇帝哥哥便開始準備後事了,在遼國大軍即將進入汴京的前一天,皇帝哥哥將我招到了祭祀父皇的靈位前,讓我發下了誓言,此後便著蕭叔和麗姐帶著一些護衛將我送出了汴京。」
李煜難以掩飾心中的憤怒,勃然道:「你皇帝哥哥石重貴自己投降了契丹,最終客死異鄉,撒手而去。卻讓剛滿10歲的你發下這麼一個難以實現的毒誓,這對你公平嗎?」
石秀芳哀然搖頭道:「皇帝哥哥已經死了,整個大晉皇族,在世的只有秀芳一人,不管是否公平,秀芳也只能終此一生以實現誓言。」
李煜輕嘆一聲問道:「以你一個弱女子,再加上幾箇舊臣,你們又是憑藉什麼來完成那復國的誓言?就靠國破前藏起來的那幾百萬的銀錢,不是我打擊你們,那簡直是杯水車薪!你知道復國的道路有多麼艱辛嗎?就算你有數千萬的寶庫也未必能夠成功,復國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加上人力和財力的儲備,這才或許能有成功的希望。眼下中原久亂思治,後周統治日趨鞏固,遼國王庭內亂,北漢剛剛建立,缺少起兵所需要的天時——戰亂;北方勢力紛雜,幾乎沒有你們起兵的空間,這是地利上的不利;人和更不用說了,客觀地說,晉朝的名聲並不太好,又有多少人會願意為你們賣命呢?」
石秀芳臉色黯然,知道李煜說的都是實話,尤其是最後一句更是讓她有些心灰意冷,是啊,晉朝留給漢人的只是恥辱,人們避之不及,又有多少人願意真心助她復國呢?她沉浸在一種希望破滅的痛苦之中,倒是對李煜如何知道她們石家寶藏的事情沒有在意。
李煜雙手按著石秀芳的雙肩,認真地說道:「秀芳,你也知道晉朝復國是不現實的,不要再為了一個不能實現的目標再努力了。當年發誓的時候你不過只有10歲,又是在你哥哥的逼迫下發的誓言,就算你爹泉下有靈,也斷然不會責怪你的!」
他看到石秀芳似乎有一點意動,連忙繼續趁熱打鐵:「不過秀芳,我雖然不能發下替晉朝復國的誓言,但是卻也可以為你們盡些人士。你哥哥客死異鄉,我或者可以想辦法將他的屍骨找回,遷入石家的皇陵,這也算找回曾經一代君王的體面!」
石秀芳內心依舊十分迷茫,軟弱地靠在李煜的肩膀上,喃喃地說道:「秀芳不知道,父皇母后,芳兒該怎麼辦?」
李煜摟著石秀芳,愛憐地說道:「先考慮幾天吧,不要過早作決定。幾天後本王會派人來接你到湯山,到時候再告訴我你的決定吧!不管怎樣,我都不希望看到秀芳你再難過,在我的心裡,永遠都有你的位置!」
李煜輕輕在石秀芳的額頭一吻,扶著她坐在一邊的椅子上,自己則坐在琴前,思慮了片刻,雙手撫琴,一曲旋律悠遠恬然,清新空靈的曲調油然而出,有山有水,有藍天有綠樹,有清風有明月,有漁夫有樵夫,有魚躍有鳥鳴……讓人沉浸在一種人與自然和諧統一的氛圍當中,其中漁夫的晚唱,山樵的放歌,一問一答,一唱一和,更是讓人有一種忘記一切憂愁的輕鬆感——正是名曲《漁樵問答》!
石秀芳雖然閱曲無數,對於這首《漁樵問答》也早已爛熟於胸,但卻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被吸引和共鳴。她只沉浸在簡單純粹的寧靜和安詳之中,忘記了身上的重擔,忘記了時間,甚至連李煜什麼時候離開她都沒有發覺。
等到她從這首曲子中清醒過來的時候,李煜早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琴案上一縷香煙裊裊升起,在空中慢慢消散。
忽然,她的目光注意到琴前放了兩張紙,上面似寫著幾行字,她連忙站起身來到琴邊,拿起那兩張紙,原來是李煜臨走前寫下的兩首小令。
兩首小令的詞牌名都是望江南,石秀芳拿過第一張,只見上面寫的是:多少恨,昨夜夢魂中。還似舊時游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
石秀芳想起了自己當年還是公主的時候,出行時可不是一副「車如流水馬如龍」的景象嗎?可惜此景難在,唯余悔恨,正和了一開始的那一句「多少恨」。
石秀芳翻開第二章紙,只見上面寫著同樣是一首望江南:多少夢,怎及醉清風。應記臨江吟雪賦,靈犀一點心自通。莫待相思中!(這首可是海潮自己作的,大家掌聲鼓勵一下。)
石秀芳記起當日在長江之上的情景,當時兩人都不知道互相的真實身份,誰都不知道兩人日後會發展到現在這種情況。她也不知道此時心裡是種什麼感情,會心一笑,珍而重之地將這兩張紙收了起來。
或許李煜說的對,復國只是一個沒有希望完成的目標,越是執著越是痛苦,她還有必要執著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