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甄氏浮想
清晨,拜祭了祖宗賈璉穿著一身九品官的紅袍官服,系著鑲嵌著玉片的腰帶在拜見賈赦后,騎著馬帶著隊伍吹吹打打的準備去迎親。他們走的早,但要說起來新娘能夠在下午動身就是不錯了。想著新娘的兄弟父母,安瀾坐在賈赦身邊很有一種想要去看好戲的感覺。
賈赦扭頭瞥了她一眼,扭曲了嘴角:「如果想要去看,就去看。」
「哪有婆婆上門去迎媳婦的道理?我讓琉璃去幫我記錄去了,雖說看不到現場到底還有文字版的。」安瀾短期茶碗,抿了一口有些涼的茶起身伸了一個懶腰:「來人怎麼也要在中午日照的時候了。我有些乏,先去睡一會兒。」
「你這頭睡了,待會兒怎麼迎客?」賈赦看著要睡的女人,很是不是滋味。因為賈璉的婚事,他已經好幾天沒有睡好覺了。可是這個女人卻吃好睡好,眼下最重要的一天,她竟然還要補覺。
「無妨!」安瀾不在意的擺擺手:「橫豎的,我以我的功夫都能快速穿戴完成。」她拐了彎進入內室,脫鞋上炕不一會兒就閉緊了眼睛。
中午剛到,安瀾已經煥然一新的出現在搭起棚子的正院內。哪裡多是此次參加婚禮的故交好友,大多數都是七綉坊相關或者同賈赦榮國府有舊的。安瀾這些年陸陸續續的認識了一些,倒也招呼的可以。
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這賈赦雖然多日沒有睡好卻還是有著一張燦爛的笑臉。這是他兒子的婚禮,結婚成人。
贊者請的是禮部的一位五品的侍郎。原本賈赦是沒有那個地位邀請一位禮部侍郎來做這個的。但是他的大舅哥姜大人確是有這個能力的。
新娘的花轎在繞城一大圈后,喧喧鬧鬧的進了正門。此時已經是黃昏時分,在越過火盆拜了天地后。作為晚餐的宴席正式開始。
酒過三巡,人聲鼎沸賈璉推脫不勝酒力回到新房。看著已經換了一身鮮紅的裡衣的女孩兒,他靦腆著坐在床的另一邊。
張雲溪看著他,噗嗤笑了:「爺不去洗洗嗎?」
「坐……坐一會兒……」賈璉此時耳朵也冒著紅。他到底是沒有經過人事的孩子,此時還帶著羞澀。張雲溪看著他,靠近了他坐:「那……可是要用膳?」
「用膳……對,用膳!」賈璉連忙起身讓外面的人上了菜,畢竟新娘一天都沒有吃東西。而夫妻二人第一頓飯,顯然是最合適的。吃飽了才好生兒育女嗎!
用了晚膳,賈璉才覺得自己度過了剛剛的緊張。他讓人服侍著脫掉衣服,在熱水中舒緩了一下神經他才換上乾淨的裡衣進入卧室。
張雲溪此時已經弄好了被褥。張雲溪曾經嚴令過,除非賈璉戴冠,否則不能圓房。一方面是為了張雲溪的身體,另一方面也是考慮賈璉的年齡。過早的魚水之歡,到底是不好的。對於子嗣也是不好。
兩個人純蓋被,到底都有些興奮睡不著。大眼瞪小眼下,便聊了起來。
此時宮中,結束了酒席的林卿飛身進入皇宮。五皇子此時正在一角落涼亭內擺了棋盤。看著如約而至的林卿,讓人上了茶:「我還以為你會喝多了過不來呢!」
「皇上邀約,我要是不來豈不是要擔心滿門罪名?」林卿嘴裡說著笑話,倒是洒脫的很。進入朝堂,本就是無聊之舉。畢竟眼下他還需要入世,距離脫俗還有一段時間。
曾經的五皇子,現在的皇帝木承澤看著林卿,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你師弟已經定親結婚了,你是準備何時?」
「七綉坊內仿的規矩重,若是沒有脫俗這些事情是不敢想的。」林卿抿了一口茶:「上葉青有些澀!」
「我喜歡這種味道,所以並不是最好的那種。」木承澤看著一路上照顧他們如同兄長一般的青年,嘆了口氣:「今天三哥過來找我,說是二妹妹看上你了,要我指婚。」
聽到這個,林卿有些意外。轉而瞭然一笑:「他還是沒有死心?」
「也許吧!」木承澤不想承認,他一點都不想經歷什麼兄弟相爭的事情。但是,這也不是他能夠控制的。
林卿放下茶杯想了想:「老聖人的威儀還在,若想拉你下馬……那些對付太子皇子的手段可是不行。至少,你現在是祭天成功,眼下雖沒有功績但也沒有大錯的皇帝。七綉坊只要有水就能通行,因此信息方面也足夠四通八達。老聖人既然扶你上來,一方面是因為你母族不顯無法成為一個帝王的肘制。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其他幾個皇子的母族眼下已經做大。」
說到這裡他挑眉看著依然面容稚嫩的現任皇帝:「你還沒有子嗣?」
「嗯!父皇暫時不希望我擁有子嗣。一來過早對身體不好,二來也是因為父皇建在。」
「那就只剩下一個理由了!」林卿長嘆口氣:「斷袖之風……」
「呃……」聽到這個,木承澤一時間有些別不開情面:「他的確是用這個理由威脅我。但是……你如何猜到的?」
「如何?」林卿自嘲的一笑:「你不知道嗎?我十二歲之前,可是一直生活在哪煙花柳巷裡面啊!」他略微苦澀的笑笑,拿起茶盅抿了一口。此時那種苦澀的口感,反而映襯了他的心情。
聽到這個,木承澤到底沒有想到。他表現的有些沉默,林卿倒也沒怎麼在意。他洒脫一笑:「我母親是父親的妾室,我是庶出。但是小的時候聰慧可愛,到底得了父親的喜歡。我父親不是一個很能擔當的男人,主母母家勢大。就是知道我是被主母讓人帶走的,父親都不敢吭一聲。後來還是祖父知道了,將我領了回來。不過,現在我也跟那家沒有什麼關係了!」
「那家……是……」
「嶺南梅家。」林卿短期茶盅敬了一下表示吃驚的木承澤。他美艷的臉上,帶著的是一種自我嘲諷的無奈。
「那你為何姓林?」
「家師姓林!」
「她不是……」想到那個美艷的女子,木承澤一時間沒有想明白過來。林卿看他如此只得解釋:「家師的事情我不太清楚,只是說有一段姻緣沒有了解。所以才以刑家女的身份嫁給了榮國府後人。具體的事情,我就不知曉了。我師妹也差不多,只是她是實打實的姻緣。家師的據說只是一段過程,詳細的估計等我回歸內坊主持政務才能知曉吧!」
「那你……什麼時候回去?」
「家師說我俗緣未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林卿看著一臉鬱悶的木承澤哈哈一笑:「你不會是真的對我有情吧!」
「你想多了!」木承澤無奈的黑了臉。
「好吧好吧!」林卿擺擺手:「其實你若是捨得你妹妹守活寡,我倒是不介意的。修行內坊功法后,不到金丹不能*。我也是沒有法子。你可以如實告訴三皇子,我本人真的不怎麼在意這個。女兒家的,在那裡都是個過。說不得,她跟了我還得了快樂。乾乾淨淨的來,乾乾淨淨的去。」
林卿話里說的冰冷,但木承澤知道對於皇室的公主而言,實際上他反而是最好的。只是一輩子當不了母親,甚至是無法有自己的孩子對於一個皇室公主而言,不是壞事反而是好事。因為不會有人算計那些,也不會為了那些去算計別人。
林卿歪著身子靠著涼亭的廊柱,想了想:「其實你我假鳳虛凰也不錯。想想寧國公和老聖人。」
「我父皇只傾慕我母妃一人!」木承澤撇撇嘴,他那個父皇對自己生母的痴情程度,絕對可以上話本。
「呵呵……」林卿笑著沒有吭聲。他修鍊的是冰心訣,在武功上看不出什麼來只是看著攻擊凌厲。進入修行,冰心訣對於神魂的作用就顯現了出來。此時的他,雖然看似依然如過去沒有不同。但是他自己清楚的知道,冰心冰心。功法帶來的還有神魂的清心寡欲和冰寒入骨。
木承澤也知道,眼下如果坐實了這些虛言反而更加有利。但是他不想對這個人用此。他還想在日後,能有一個人暢所欲言不為所動。
次日清晨,張雲溪在丫鬟的服侍下整裝待發。賈璉仔細給臉上塗上面脂和她一起登上車,前往榮禧堂。今天是作為榮國府嫡長子的他第一天帶著新媳婦拜見父母祖宗,同時也要給媳婦登記族譜的日子。賈赦早在婚禮之前就上了摺子,表示開啟榮禧堂的重要性。作為皇帝的木承澤,必然會給自己一路遊盪的兄弟一些面子。
早晨賈母就帶著來到榮禧堂前,賈敬本想說什麼。但是看著賈赦,似乎沒有阻止的意思也就作罷了。在開族譜祭拜宗祠后,賈璉帶著張雲溪給坐在榮禧堂前正位的賈赦以及上面姜氏的牌位上了茶。之後張雲溪單獨給安瀾敬茶。賈母看著這一切,一方面感慨當年對於賈敬的棋差一招。又感嘆,眼下的時節。
元春已經成功成為正四品的內宮尚書,管理著內宮的書院。但是那地方距離皇帝所在的宮殿不僅遠離,就是那些娘娘妃子也嫌少有人看書的。多也不過是擺上幾本書,應負一下罷了。眼前的皇帝年幼出宮,也只是有一個皇后而已。後宮空虛,雖然說是要增設彩女。說到底,也不過是給大臣們牽了紅線。他自己留下的,也不過是幾個小門小戶人家的女孩兒。賈母打算著,如果有可能最好是讓元春能夠得到皇帝的喜歡。可說到底,這事情也是有些難辦的。
看著賈璉這邊熱熱鬧鬧后,回到院子賈母坐在自己常坐的太師椅上。摸著已經圓潤光滑的扶手,思考著下一步要如何走。
元春此時只是一個四品的尚書,若是做得好也不過是到老的姑姑命。皇宮內院,這樣的女子不在少數。當年她如果不是找不到機會爬上龍床,也不會想著謀划婚事。但說到底,她也不能讓元春走她當年的老路。
此時在宮中的元春,也在思考同樣的事情。她已經十九歲了。十三歲參選,十五歲進入五皇子府。虛晃幾年下來,眼下雖然坐上了四宮尚書之一。但說到底,她也只是一個奴才。一個哪怕是一個才人都能夠踩兩腳的奴才。她出生后就知道自己的生辰貴重,可眼下哪怕是貴重的命也要有機遇才好。而她此時缺的,恰恰是這個命。
在這兩個人思考同樣事情的事情,皇宮內院中有一個女人也在思考一些問題。
她不是別人,就是老皇的貴妃娘娘甄太妃。
作為慈航靜齋門下,多年來她其實早早就看透了這個紅塵。但是她不是飄然而過,而是不甘心。她跟這個男人度過了她人生最美好的時節,可到頭來一切都是空的。
只是因為她是慈航靜齋出身,是聯繫著皇帝和慈航靜齋之間的橋樑。她就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不會有更高的位置、不會有……那個人的一點點的信任。
可眼下,她唯一能夠剩下的只有家中老母和兄弟。這些年甄家是如何被放在火上燒烤,她如何不明白。為了避免發生當年的事情,他甚至自污名聲。三皇子還在想著如何翻盤……真是可笑之事。那人既然能夠如此扶著老五上位,就足夠表示他對於當年蕭家的事情的惦記。
他怨恨自己當年的旁觀,怨恨甄家在之後的踩踏。但真真說起來,那人怨恨……不,憎恨的是其他皇子背後的各個貴勛。
可自己呢?也是應該怨恨的吧!
兄長父親各個都在打著自己的名義過著烈火油烹的日子卻不自知。可自己呢?他們每每來信,那一次不是想要謀划什麼。可曾想過自己在這裡的日子。門派也是……當年說好的清靜女兒家國大事,到頭來不過是將自己困在這個後宮之中。自己的好師傅……
坐在玉簪花下面的甄太妃,露出嘲諷的笑容。她的身體已經是日暮西下了。哪怕不是那個人的命令,太醫院的那些人都在盼著自己這個妖妃早早死去的好。
二九正日,西日黃昏。甄太妃看著眼前空蕩蕩的宮殿呵呵的笑著,然後歪倒在扶手一邊手邊落下的是一封寫滿字跡的信。
她早就知道,自己會有被捨棄的一天。卻沒想到,自己的家人會如此操作。他們置在宮中的自己為何物?還是說……什麼都不是?
「草兒,你說……我是不是很傻?」
「娘娘!」一直跟隨著甄太妃的嬤嬤看著自家的主子,嘆息一聲不作聲。
甄太妃深吸了口氣,重新捏著那封信仔細看了看:「今兒我嫂子說的話,你也是知道了的。你說,他們留著那兩個積案孽債是想做什麼?」
「主子……老太太那裡,怕只是貪心了!」
「貪心?」甄太妃揚起一抹嘲諷的笑容:「是啊!他們是貪心了,可我呢?」她想了想,頓時嗤笑一聲:「是啦是拉……我不過是一個運氣好被慈航靜齋選擇的庶子的嫡女……是我忘了本分……哈!真真是可笑的很不是嗎?我那個兄長,怕是還坐著國舅爺的美夢呢!也不知道,再過多久會不會被長房賣了還給他們數錢。看看我那個嫂子,賈家那個老太太不知道給她灌了什麼*湯,也跟著作孽呢!你說,我能護他們多久?怕是一時半會也護不了了吧!」
她深深嘆了口氣:「想辦法,見聖上一次吧!」
「娘娘是……」草嬤嬤看著自家主子,一時間有些拿不準自家主子的想法。
「我這身子,怕是不成了。支撐個三五年,也就到了時間。」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那泰山之上到底上了根基。世人都認為是她迷惑了上皇,卻不知她才是被強迫的那個。她守了這些年清清白白的身子,就為了那個人的算計,生生被毀了。原本想著,哪怕是入了這紅塵也要清清白白的走。可到頭,被毀了乾淨。但是,她不能不為她那個傻哥哥想想。
端起一邊已經涼了的茶碗,聞著裡面的徐徐茶香:「我得為你們考慮考慮。我那哥哥雖然不是一個成器的,到底是護著我的兄長。哪怕日後,怕也只有他會給我上柱香,燒點紙了。」
「主子!」草嬤嬤顯然對此有些不同意。但是看著甄太妃堅定地表情,她只能為難的低下頭表示會進行安排。
木承澤見到甄太妃,內心是複雜的。對於這個女人,他知道的不多。只是知道,當年他母親懷著身子跪在烈日下是這個女人袖手旁觀看了一場好戲。但是也是這個女人,對他的不聞不問讓他好活了一段日子。畢竟,當年主手的妃子已經受到了懲罰。
甄太妃沒有多話,而是拿出一個巴掌大的錦盒推給他:「這裡面有你想要的東西,慈航靜齋在這個宮裡,在這個朝堂的所有我所知道的。」
「你所求?」木承澤看著那裡面的東西,微微皺眉。他沒有動,他不相信這個女人沒有所求。
「三個要求,第一、我活不了多久但是我要以正妃的身份入陵園。我知道很多人都盼著我死,但是我要貞靜這個謚號。第二、我跟你父親的恩恩怨怨,我都寫在了裡面。往事奕奕,多說如同抽芯。你看了,便知道一切。我只求,你在了解一切后,保我血親兄長平安一生。至於甄家其他,與我無關。第三、賈家向我求一個恩典,關於他們家入宮大姑娘的。那女子也是可憐,但說到底也是父母造孽。我原本不想求這個,但是看著她……想來留在這個後宮,也許活的還能長久一些。算是……同命相連?」甄太妃自嘲的笑著。看著她的笑容,木承澤想了想拿過錦盒,打開看這裡面的各種文書。
他看的仔細,甄太妃也不著急。這個地方極其隱蔽,眼下老皇帝也不會關注他們之間的接觸。他要的布置都坐好了,剩下的就是他的兒子的事情。世人都認為老皇拿著權利不放,卻不知道他這個兒子打著他的名義做了多少。
看完上面的字句,木承澤凝神許久才緩和過來。他將那些文書、信物收拾妥當交給身邊的內府令收起來。
「朕就當作從未見過您,您也從未在這裡看見朕!」
看著起身欲走的木承澤,甄太妃知道他已經是答應了。也點了點頭,拿起桌面上的酒杯抿了一口:「本宮不過是看著月色不錯,一人獨酌而已。」
兩個人都是聰明人,不需多說也不需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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