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歸來

第九十七章 歸來

「阿洛,你想要什麼?」馬車中,拓拔烈一瞬不瞬望著自己面前的女子,目光灼灼,「只要你說,我無不答應。」哪怕說讓他不要娶曹氏女,做個背信棄義的人,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答應的。

孟洛輕緩地抬起頭,迎上他熱烈的目光,略顯蒼白的臉上無悲無喜,許久不曾開言,只是那般安靜地凝望著他。

良久,她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袍,舉手及額大禮拜下:「洛不敢居功,只有一求……」明明只是一句話,卻說的那般艱難,「唯求大軍到達平城之日,郎主能允准洛離開北魏。」

她要離開!開口求他允准離開!

「不!」拓拔烈下意識地厲聲拒絕,「我不允!」

縱然當初離開喜堂之時,他便知道孟洛不會再願意留在他身旁,但真正到了孟洛開口求去時,他卻無法應承讓她走。

「如今南晉你已歸不得,羯胡與戎狄更是容不得你!天下之大,你能去何處!」拓拔烈越說越急切,「不行,我不允你離開,你只要安生留在平城,留在我身邊,我自會護你周全!」

孟洛不看他,輕輕撩開帘子,望向馬車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已是暮色四起,映得莽莽平原上的雪銀灰一片,遠處遙遙可見村莊的炊煙裊裊。明明是天大地大太平盛世的景象,卻獨獨容不下一個她。

「這天下這麼大,總有我容身之處。」孟洛目光幽然。聲音空遠,只是望著車外。

拓拔烈一剎那隻覺得心如同被刺穿掏空,她分明早已存有離去之意,不知從何時起,或許是當日在喜堂上卸下所有釵環脫下嫁衣之時,又或許是她獻策聯姻之時。她是打定主意要離開自己了。

「蘇忠!」拓拔烈臉色慢慢冷了下來,「把阿洛送回馬車去,讓侍衛好生看好!不得我命不准她離開半步!」他不會放她走!哪怕孟洛恨他也不準!

蘇忠抱拳應下,卻是驚疑地看看滿是怒意的拓拔烈,又望望平靜如斯的孟洛。心裡揣度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卻不敢多問,只能送孟洛回了馬車。

照著拓拔烈的命令,十餘名侍衛不分晝夜守在孟洛的馬車周圍。這架勢把阿萍嚇得臉色慘白,顫巍巍放下了帘子:「郎君。這究竟是怎麼了。為何要把我們這般看守起來?」

孟洛翻看著手中的書卷。並不抬頭:「由得他們去吧,待到了平城便會撤走了。」

阿萍有些畏懼,怯怯問道:「郎君可是真的想要離開北魏?」

孟洛放下了書卷。抬頭看著阿萍:「你可願跟我走?若你不想離開,也可以留在郎主府里,或是讓我替你尋個好歸宿。」

阿萍連連搖頭:「郎君莫要讓我走,我是早就打定主意跟著郎君了。」

孟洛點點頭,不再多言。

魏都平城北門外,大雪剛停,卻早早有宮人掃乾淨了積雪,鋪開大紅織金地氈,擺開皇族儀仗,文武百官盡數立在城門外兩側,搓手跺腳翹首以盼地望著遠遠進平城的大路。

大皇子拓拔衷坐在暖轎中,裹著厚厚的裘皮長袍,手裡還抱著個手爐,猶縮著脖子,不耐煩地道:「怎麼還不見人影,不是說已經不足十餘里了?二弟你究竟是何意,竟然還要我們這許多人出城相迎!」

與他對面而坐的二皇子拓拔殷不緊不慢地倒了一盞酥茶,送到大皇子面前,笑著道:「此次三弟驅逐羯胡進犯有功,又是帶著大軍千里回京奔喪,實在是孝心感人,大哥你是兄長,自然是要帶著我們親自出城相迎,才足以表誠意。」

拓拔衷冷哼一聲:「他是什麼身份!也配讓我們出城相迎,若不是看在二弟的份上,我才不會來!」

這一等又是一個多時辰,北風漸緊,又開始下起雪來,正在等待的官員皇族們越發不耐之時,遠遠的官道上傳來整齊的馬蹄聲,還有車馬賓士時清脆的轅鈴聲,車隊經過之處揚起積雪幾乎遮蔽了官道。

「來了。」拓拔殷笑了笑,放下手中茶盞,「大哥我們下去迎一迎我們的三弟吧。」

直到車隊走到迎接的儀仗前,等在門外的皇族官員們才看見,在拓拔烈的車隊之後,儼然跟隨著的就是俱是穿著甲胄,將紅纓換作縞素的大軍軍士,他們在百米開外已經停下步子,肅穆而立,雖然不發一言,但那殺伐威嚴之氣卻是讓等在城門外的眾人心驚。

拓拔殷望著軍令森嚴停在百米外紋絲不動的大軍,目光不由地緊了緊,臉上卻是露出欣慰的笑容,大步向著車隊走去:「三弟終於回來了,這一路從盛樂趕回,著實辛苦了。」

拓拔烈已經換乘為騎,一身銀鱗甲素白披風自馬背上翻身下來,向著拓拔殷與後面不耐地走過來的拓拔衷抱拳:「大皇兄,二皇兄。」

拓拔殷望著拓拔烈,很是感嘆地道:「一路風塵,三弟清減了。」溫和的口氣真如同情深意重的兄長一般。

不等拓拔烈回話,他又忙讓開身,讓出身後的拓拔衷來:「聽聞三弟大敗羯胡,又帶著將士們日夜兼程趕回平城來,大哥雖然代理朝政,還是特地親自出迎,實在是看重三弟呢。」

拓拔衷代理朝政?!一時間,拓拔烈驚疑不定,目光望向洋洋得意走過來的拓拔衷,和面前看似謙恭有度的拓拔殷,他未曾想過會是拓拔衷掌控朝中,拓拔殷明明勝券在握怎麼會甘心屈居拓拔衷之下!

拓拔衷將拓拔烈驚訝的眼神看在眼裡,越發得意,想當初拓拔殷賢名在外,朝中無人不稱讚,拓拔烈軍功赫赫,重兵在握,誰料如今卻都得屈居他之下,待他登位都得俯首稱臣。他清了清嗓子,昂頭向拓拔烈道:「既然回來了,就速速進宮叩拜先皇靈柩!」

他頓了頓,似乎又想起什麼,忙補充道:「還有諸位將軍也都辛苦了,一併隨你入宮,待叩拜完先皇靈柩之後,便行慶功宴會,為盛樂大捷慶賀一番。」

一旁的拓拔殷依舊笑得溫和:「大皇兄所言極是,三弟此次大敗盛樂實在是大功,應該慶賀。」

拓拔烈望著他兩人,臉色漸漸冷了下來:「還請兩位皇兄恕臣弟與諸位將軍一路風塵趕回來,儀容衣著皆失禮,待休整一日,明日再入宮祭拜先皇。」

拓拔衷一瞪眼,待要開口之時,拓拔烈自顧自繼續道:「慶功之事,還請不必再提。如今先皇崩殂,舉國同悲,豈敢再言慶祝。」

拓拔殷望著拓拔烈,目光閃了閃,緩緩點頭笑道:「三弟說得也有理,是我考慮不周了,還請大皇兄莫怪。」誠惶誠恐地向著拓拔衷作揖,分明是持臣子之禮了。

拓拔衷這才臉色好看些,冷冷哼了一聲:「罷了,你先回府休整一日,明日帶著諸將入宮吧。」

拓拔烈抱了抱拳,卻是不再跟候在城門外的公侯官員們寒暄,徑直轉身走向車隊的一駕馬車前:「阿洛,隨我進城去吧。」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不由地都落在那駕馬車上,那馬車裡的人難道就是三皇子拓拔烈的夫人?這些時日來,三皇子在盛樂要娶夫人的事傳遍了平城,聽聞還是以迎娶王妃之禮行禮的,雖然最終不曾成禮,可也讓人知道了這女子只怕在三皇子眼裡很是重要,才會以皇子的身份願意娶一個平民女子。

帘子撩開來,孟洛緩緩步出馬車,只是此時的她不再是一身往常的郎君裝扮,卻是換回了女裝。銀線織就回紋霜白大袖垂髯服,雪青多褶襇裙,一領雪白狐裘大氅將她包裹得嚴實。明明因為國孝是一身素色,卻因為那無法遮掩的容光,驚世的姿容,讓兩旁迎候的皇族百官片刻都移不開目光去。

拓拔衷瞪著就著拓拔烈的手下了馬車的孟洛,臉色很是難看,憤憤地道:「竟然是個女子!」他想起當初向拓拔烈討要孟洛時,卻是以為她是個容貌出眾的小郎,自己竟然是被拓拔烈騙了!

他身後的拓拔殷卻是遠遠望著拓拔烈與孟洛這對玉人臉色冰冷,目光深邃難辨,許久才低低道:「南晉孟氏,倒是有趣!」

拓拔烈此時不曾理會旁人的目光和猜測,只是目光中帶著欣喜看著孟洛,這一路來她都不肯屈服,任由侍衛將她牢牢看住,坐在馬車中一步不出,卻肯在到平城之時換上女裝聽從他的話,隨他進城。

孟洛似乎是感受到他目光中的期盼,微微低頭,淡淡道:「洛謹遵郎主之命,還請郎主莫忘洛之所求。」

拓拔烈一時心頭疼痛惱怒莫名,如同萬箭穿心,握著她的手也不由地攥緊了,望著她越發平靜的神色,咬牙一字一句地道:「我絕不會答允的,阿洛還是死了要離開的心吧!」說罷,牽著孟洛轉身大步向著自己的坐騎而去。

孟洛也不掙扎,任由他攥緊手拉著走,只是極輕地一嘆,卻不知嘆他還是嘆自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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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家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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