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職業棋士
「母親,我不想回學校了。」
翌日,當椎名千歲拿著書包來催椎名京上學的時候,椎名京做出了如上發言。
椎名千歲稍稍一愣,很快提出疑問:「那麼,京只有國中肄業的學歷,要在這個社會立足,會很困難哦?」
椎名京微笑著搖頭,胸有成竹地說:「沒關係,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母親不用擔心我會找不到工作。我休學兩年,如果現在回到學校,高一的課程我跟不上,重讀國中的話,也會很奇怪吧,比同班同學要大兩歲……如果只是想要找工作的話,我很快就能找到一份不計較學歷的工作。」
麻倉好坐在餐桌旁安靜地吃著椎名千歲準備好的早餐,饒有興緻地看著這一對母子。
真的很有趣。
這是人類之中……極為難得的,有著「心口如一」這種近乎絕跡的品質的人。即使有想法和語言不同的部分,也不是為了欺騙。
該說不愧是母子,還是該說——伊勢神宮偶爾也會做點好事?
椎名千歲有點疑惑,心裡猜測該不會她的兒子真打算去當巫女吧!那麼她無論如何也要去伊勢神宮把人給拉回來了。她抱著忐忑和期待問:「京打算做什麼呢?」
聽到了前面那句心聲的麻倉好差點把牛奶給嗆到氣管去,費了一點力氣才壓制住,繼續保持著溫和的笑容靜觀其變。
他也很期待椎名京的答案。
椎名京可不知道自己母親產生了什麼可怕的猜測,十分坦然地回答:「我想去做職業棋士。地方棋院不如東京棋院,所以,我想搬到東京去。」
咦……
有點奇怪。
麻倉好放下了杯子,疑惑地看向椎名京。
那句話和心聲有著微妙的不同步,儘管差異沒有明顯到可以說是「謊言」的地步,但是確實存在著奇怪的地方。
想要做職業棋士是真的。
要去東京也是真的。
那麼……
麻倉好不禁想到了昨晚椎名京所說的「殺父之仇」。
想要隱瞞嗎?
如果是對著神明,也敢這樣巧妙地隱藏心聲?
通過真實來掩蓋真實。
謹慎又大膽,甚至可以說狂妄。
原來椎名京這兩年的巡禮並不只是安靜順從地聆聽神諭,已經歷練出了這樣的本領和膽量。
出乎意料的是,麻倉好竟然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他的這一位朋友,真的越來越有趣了。
椎名千歲審視著椎名京的表情,過了會兒才說:「我不能去東京,京一個人在東京生活沒問題嗎?」
「沒問題的。」椎名京笑著點頭,從袖子里取出了一把摺扇,信心滿滿地說,「畢竟,棋聖與我同在。」
椎名千歲頓時失笑,伸手敲了京的頭。
「你都已經多久沒有下棋了,也敢說比肩棋聖。」
椎名京當然不可能和自己母親動手,乖乖被敲打后才說:「我這兩年還是下了很多盤棋的,棋力應該有所增加吧。」
「可不要連院生考試也不能通過,灰溜溜地回家哦?」
椎名千歲雖然這麼說,卻已經將書包拿了回來,顯然同意了京的請求。
椎名京笑著說:「那麼,為了不灰溜溜地回家,我一定會好好努力,早日奪得頭銜,到時候請母親大人務必出席典禮。」
椎名千歲笑著說:「母親期待著那一天。」
麻倉好這才擦了擦嘴,開口問:「京君打算什麼時候去東京?」
「今天要去國中辦理退學手續,如果快的話,今天就去東京吧。」
椎名京稍微思考了一會兒,點點頭確定了自己的話。
「不過,如果京君想要在京都遊玩的話,我就過幾天再去東京。」
麻倉好微笑著搖頭。
「我也想去東京,如果不麻煩的話,我們一起吧。」
「好啊!」椎名京有些驚喜地點頭,之後稍微猶豫了一會兒才說,「不過,到了東京之後,我可能沒辦法陪好君一起。」
「沒問題。我也不是為了去玩的,能同行一段路程就很好。」
麻倉好笑眯眯地回答。
椎名京這才鬆了口氣,他真的擔心麻倉好非要說要一起走,那他還不知道要怎麼去見那位「命運的告知者」。
自從被告知了他是地龍的事情之後,他已經有很久沒有再見到那位,但是,他在夢裡見到了夢見,而高野山的星見也對他做出了警示。
[不要逃避命運,去面對它,去進行選擇。]
選擇?
他能選擇的,不是只有接受命運以及被命運毀掉嗎?
除此之外,那位命運的告知者沒有說還有第三條路。
椎名千歲以曾經身為巫女的高度素養,保持了對超常事物的理解和接受能力,哪怕兩年未歸家的兒子忽然說要去東京當職業棋士她也沒有阻攔,而是默默地收拾好了行李,將愛子與他的好友送到門口。
椎名京走到門口,到底沒忍住,轉身回去輕輕擁抱了自己的母親。
「母親大人,明年我會回來的。」
椎名千歲從那樣的神態中察覺到了不祥的意味,但是她太明白這種狀態——被宿命所束縛的時候,她也一樣,哪怕明知前方是絕路也要昂首前行。
她能做的只有信任和等待而已。
畢竟,她已經無法做什麼了。
不再是巫女的椎名千歲不具備任何力量。
「我等你回來。」
椎名千歲笑著對椎名京告別。
——就像是幾年前她目送自己的丈夫帶著刀出門時一樣。
椎名京沒有繼續猶豫,轉身離開。
麻倉好笑著道別後追上椎名京。
「阿姨好像很擔心。」
椎名京嘆了口氣,強忍著回頭看的衝動,低聲說:「我會回來的。」
麻倉好抱著胳膊斜眼看向椎名京,笑著說:「到時候,我還想再次拜訪,阿姨的廚藝真不錯。」
椎名京以一種奇異的心情掃了麻倉好一眼,回道:「如果那時候我在家的話,一定非常歡迎好君。」
麻倉好嗤笑一聲。
「憑你這種兩年不見就多了個詛咒的體質,我覺得也許明年你該帶著更多詛咒回來了。」
椎名京頓時無語,白了麻倉好一眼,說:「好君,請不要說這樣不吉利的話好嗎?」
麻倉好聳聳肩。
「我覺得這是事實。平心而論,我真的很少看見有人能夠在招惹了一個詛咒之後又招惹另一個詛咒。」
「……好君。」
椎名京無奈地嘆了口氣,索性停下腳步。
「你對於我被詛咒的事情,似乎很不開心?」
麻倉好這才收起了笑容,冷聲說:「沒錯,我很不開心。」
椎名京更無奈了,看著麻倉好說:「那麼,好君希望我怎麼做?我並不精通陰陽術,之前一位朋友說想要解咒只能殺掉下咒的人,而我還不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想要調查也不能一蹴而就……」
麻倉好突然打斷了椎名京的話,嘴角往上一揚,皮笑肉不笑地說:「所以,京君真的沒有想過求助我,是嗎?」
「呃……」
椎名京用語氣詞成功地傳達出了自己的想法。
很顯然,椎名京真的沒想過這件事。
椎名京趕緊想辦法補救。
「因為這件事比較麻煩,下咒的人身份很……危險,我不想令好君牽扯到這些事情之中。如果直接嘗試解咒的話,無論成功失敗,對方都會知道吧?到時候如果牽連到了好君,我會非常過意不去……而且,我有神明的加護,應該沒有那麼容易出事。」
麻倉好特別敏銳地捕捉到其中的一句話,輕笑一聲后才說:「京君是擔心如果解咒失敗,我會被那位陰陽師攻擊?這種用陰陽術進行咒殺的手段,據我所知,最出名的應該是暗殺集團櫻冢護。」
「呃……」椎名京嘆了口氣,尷尬地笑笑,「果然瞞不過好君啊,是的,不過我還不知道到底是這個暗殺集團里的誰下的手。目前對這個暗殺集團的調查結果很少,只能徐徐圖之。」
「無論是誰都無所謂。」麻倉好神色一凜,傲然道,「敢對你下咒,我會令他明白逆風咒返的代價!」
逆風咒返指的是陰陽術被破解後會返回術師自身。
以這種自信的姿態說出這句話,也就是說好君想要為他解咒。
椎名京認真地看了麻倉好一會兒,感激地說:「如果好君確信自己不會受傷的話,我非常感謝好君願意幫我的心意。」
麻倉好心情相當微妙,嘖了一聲,直接把椎名京左手的手套給拽掉。
手套上的陰陽術很好認,是皇一門的陰陽術。
他看這個手套不順眼很久了。
椎名京知道解咒不是個簡單的事情,一旦失敗,解咒的陰陽師也會受到咒術攻擊,因此當麻倉好雙手依次結印念咒的時候,他動都不敢動,生怕干擾了對方的集中力。
他悄悄將右手按在了垂在胸前的鏈墜上——這一枚硬幣大小的銅鏡正是天照大御神賜予他的神器之一,神鏡日御。
如果解咒失敗的話……
就解放日御的力量吧。
不過,椎名京很明顯想多了,因為沒過多久,麻倉好的咒語念完后,一道金色的光直接逆著他手上的逆五芒星行走了一遍,生生將圖案逆轉成了正位的五芒星,緊接著一道糾纏了怨念、憎恨、死氣的咒力從他身上離開,瞬間穿越了空間,返回了施咒的術師那裡。
他甚至感覺聽到了遙遠的地方傳來誰悶哼的呼痛聲。
麻倉好比椎名京更清楚那聲悶哼意味著什麼。
區區櫻冢護也敢對他的朋友下這樣的咒術,逆風咒返罪有應得。
椎名京見麻倉好已經收手恢復了抱著胳膊的姿勢,這才不確定地問:「好君,這樣就是……解咒成功了?」
麻倉好很想高冷地點頭,不過他很懷疑他要是用那種表情,椎名京會神來一筆誇他真是天才少年,於是勉強將表情整理得溫和一點。
「好了。櫻冢護再也不會來打擾你了。」
「謝謝。好君的陰陽術果然很厲害啊!」
椎名京誠心誠意地誇讚了一句,卻發現被誇獎的人臉色有點怪異,他想著找點別的話題,一低頭才發現,左手上的逆五芒星已經消失的乾淨,正五芒星卻還是熠熠生輝,根本沒有消散的意思,反而在幾秒后光華一閃直接隱沒到他手背中了。
「……這……」
椎名京疑惑地看向麻倉好,等對方解釋。
麻倉好沒好氣地說:「為了免得下次見面你又給自己添幾個詛咒,這是用來保護你的!」
椎名京心虛地默默低頭,還是忍不住給自己申辯了一句。
「真的不是我故意招惹詛咒……」
麻倉好回了椎名京一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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