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的聲音(01)
下了船走上碼頭,丁永貴已開車等在路邊。
賀槐生和傅如玉上了車,丁永貴立即報告情況:「現在還在昏迷,說是腦震蕩,臟器有出血點……」他見賀槐生面色一沉,立即說,「沒有大礙!醫生說下午,最遲晚上就能醒。」
丁永貴又說,「車直接從山上衝下來,落進海里。附近恰好有一個景區的巡邏點,發現的時候,夏小姐是昏迷的,往醫院送的途中醒了一次,就一直在報賀總你的電話號碼,讓醫院的人趕緊打給你。」
丁永貴瞥了賀槐生一眼,他微擰著眉,眼裡有沉痛之色。
方才,賀槐生接到電話以後率先聯繫丁永貴,丁永貴直接報警,並趕在賀啟華的人之前派人抵達醫院,控制形勢。
「人抓到了嗎?」
「就抓到了一個,其他都逃了。」
賀槐生沉聲道:「一個就夠了。」
丁永貴看了賀槐生一眼,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
「那個人是自首的。」
賀槐生一頓。
丁永貴接著說:「叫做謝星洲,好像認識夏小姐。」
坐在後排的傅如玉驚訝道:「謝星洲?」
「傅秘書認識?」
傅如玉摸不準賀槐生認不認識,便有些猶豫,只說:「算認識,他……以前是夏蟬的朋友。」
島不大,沒一會兒就到了醫院。賀槐生讓丁永貴去停車,自己飛快向病房走去。
到了門口,他停了片刻,方才推開門。
夏蟬便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呼吸讓氧氣罩一會兒漫上白霧,一會兒又消散。
直到此刻,他方才覺得自己一直孤懸的心臟,緩緩地落了下去。
賀槐生緩慢提步,在床沿上坐下,從杯子里找到她的手,輕輕地握住。
賀槐生抓起她冰涼的手,抵在自己潮濕的眼上。
身後是一窗艷陽,金燦燦的光投在地上。
可他只覺得冷,心有餘悸,渾身一股死里脫生的無力感。
一會兒,傅如玉敲門進來。
她立在窗邊看了夏蟬片刻,輕輕嘆了聲氣,又反身出去,再回來時,拿著一條幹毛巾進來。她走到床邊,弓著腰,緩緩地擦拭著夏蟬潮濕的頭髮。
擦了一會兒,賀槐生啞聲說:「我來。」
傅如玉頓了頓,將毛巾遞給他。
賀槐生一邊擦頭髮,一邊沉聲吩咐:「給她家裡打個電話。」
傅如玉點頭,轉身出去了。
一整天,賀槐生都待在醫院,推了所有的事情。下午,周蘭和王洪韜到了。
周蘭面有怨氣,但顧忌他的身份,沒有當場發作,只坐在那兒,一徑地抹眼淚,王洪韜便低聲地安慰她。周蘭哭聲細碎尖銳,賀槐生聽得煩心,索性摘了外機。
傍晚,賀槐生讓傅如玉領著兩人去吃飯。傅如玉給他帶了些飯菜回來,他吃了兩箸,沒什麼胃口。
晚上十點,夏蟬還沒有轉醒的跡象。賀槐生便讓周蘭和王洪韜去旁邊找個酒店住下,自己則留在病房陪床。
晚上十一點,丁永貴和傅如玉確定過明天的行程之後,也走了,病房裡便只剩下賀槐生一人。
賀槐生脫了外衣,在一旁的空床上躺下,側著身,靜靜看著夏蟬。
夜沉沉靜謐,外面濤聲陣陣,這安靜的病房似是一座孤島,島上獨他兩人,相依為命。
他聽著海浪,漸漸地合上眼皮。
不知過了多久,他毫無徵兆驟然驚醒,一睜眼,便對上一雙明亮的眼睛。
賀槐生竟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立即從床上彈起,過去一把攥住了夏蟬的手,「……醒了。」
夏蟬艱難張口,聲音發啞,「趕上了嗎?你有沒有答應賀……」
賀槐生沉聲喝止,「別說了。」
夏蟬愣了愣,看著他。
「去他媽的賀啟華。」
夏蟬扯開嘴角笑了笑,「……稀奇,你也居然也會說髒話。」
賀槐生喊來醫生,給夏蟬做了個檢查。醫生說是生命體征正常,但還要留院觀察幾天,又讓夏蟬盡量吃點兒東西,有助於身體恢復。
賀槐生便給丁永貴打電話,讓他送點清淡的食物過來。
夏蟬看著他,「有水嗎?」
賀槐生便將床搖起來,扶著夏蟬半坐著,擰了瓶水,遞到她手邊。
夏蟬渴得要命,一口氣喝了大半。
她喝水的時候,賀槐生一直看著她。
夏蟬瞥他一眼,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你看我幹什麼,我毀容了?」
「……」
夏蟬笑問:「有鏡子嗎,我照照看。」
依然是滿不在乎,依然嘴裡每一句是正經的,可這人,為了成全他,卻能豁出性命。
一時之間,兩人都安靜下來,在柔和的燈光之中,彼此凝望。
呼吸都很淺,似怕打破這一刻的靜寂。
不知過了多久,賀槐生忽然傾過身,伸出雙臂,用力地將她抱入懷中。
夏蟬呼吸一滯,漸而長長地舒了口氣。
心跳體溫緊緊相貼,她還活著,而他也是。
半個小時后,丁永貴提著食物過來。
夏蟬配著蔬菜,喝了半碗粥,覺得腦袋裡仍有些暈晃晃的,便讓賀槐生攙著,簡單洗漱以後,復又到床上躺下。
雖然頭暈,確實毫無睡意,夏蟬問賀槐生:「你困不困?」
「不困。」
「你什麼時候來的?」
「中午。」
夏蟬在心裡盤算了一下,那應當就是趕上了。
賀槐生瞥她一眼,「你有沒有問題要問?」
「沒有。」
「你不想知道……」
夏蟬忙說:「我不用知道。」
靜了片刻,賀槐生說:「正要簽字的時候,接到醫院的電話。」
「簽什麼字?」
「賀啟華要百分之十的股權。」
夏蟬一怔,便覺喉嚨一梗,別過目光,瓮聲瓮氣說,「……誰讓你說的,我說了我不用知道。」
賀槐生沒說話。
「……你是不是傻,簽下去你就什麼都沒了。」
賀槐生看著她,「還有你。」
夏蟬乾脆將頭埋進了被子里,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能說出話來,「……你一窮二白了,我才不要跟你。」
賀槐生低笑一聲,「我現在什麼都還有,你跟不跟我?」
「……也不跟。」
「真的?」
「真的。」
「好,那我跟你。」
夏蟬把臉露出來,瞥了賀槐生一眼,「……我窮,養不起。」
「我能賺錢,保證不虧。」
夏蟬輕哼一聲,「那我考慮考慮。」
靜了一會兒,賀槐生說:「還沒找你算賬。」
「找我算賬?我跟你有什麼帳可算?」
「做事莽撞,不愛惜生命,這帳該不該算?」
夏蟬抿著唇,沒有吭聲。
賀槐生盯著她,神情分外嚴肅,「如果底下不是海,你現在……」他聲音哽了一下,「你是要陷我於不義。」
沉默許久,夏蟬輕聲開口,「我不忍心讓你做選擇……你太苦了。」
賀槐生眼裡泛起霧氣,他一貫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此刻卻像個毫無防備就被丟上戰場的士兵,每每被這人戳中軟肋,「……你完全分不清楚主次。只要人在,哪怕我一無所有,我也能從頭開始,早晚奪回屬於我的。但要是你出事……」
這種情況,他一深想就覺得后怕。
夏蟬垂著目光,乖順地承認錯誤,「我錯了……但我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底下就是海。」
既然謝星洲口口聲聲說她絕對安全,她便認為這情況值得賭一把。幸好,她賭贏了。
靜了數秒,賀槐生看著她,堅定道:「我不需要你拿命去賭對半的幾率,我能給你百分之百的幸福。」
夏蟬又是一怔。
「相信我嗎?」
夏蟬看著他,嘴唇未啟。
「問你,相信我嗎?」
夏蟬眼眶一熱,「……相信。」
這一次,她與他並肩作戰,即使深陷絕境,九死一生,她沒逃,他也沒有逃。
·
早上,周蘭和王洪韜過來了。
周蘭拉著夏蟬的手,開口就罵,「你是不是傻,為了一個男人,命都不要了……你考沒考慮過我,你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你讓我……」
夏蟬一笑,「你怎麼好意思罵我,我這不是隨你么……」
周蘭又氣又笑,一張口,卻是哽咽。
「媽,我還沒找你算賬。」
「算什麼帳?」
夏蟬抬頭瞥了立在病房門口,跟王洪韜談事的賀槐生一眼,「你什麼時候去找他的?」
周蘭支支吾吾。
「人也是他幫忙弄出來的?」
周蘭沒吭聲。
「還有,你買二手房的錢,也是問他要的?」
周蘭還是沒吭聲。
夏蟬便有些生氣,一氣就覺得胸悶頭暈,想罵兩句,沒罵出來,「……你們三個真有本事,完全把我一個人蒙在鼓裡。」
周蘭壓低了聲音,「是賀槐生不讓我說的,他說,你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多心。去年吧,有次他來我們樓下找你,好像是等了你很久,我下去的時候,恰好撞上他。他就看著我,問我是不是你媽。我說是。我問他,你就是王富貴?」
夏蟬:「……」
「你也是,沒事兒瞎編什麼名字,尷尬死了。」
夏蟬心想,恐怕這下要輪到她尷尬了,「去年什麼時候?」
周蘭想了想,「……好像是你把貓抱回去那天。貓也是他的?」
夏蟬一時沉默。
她沒想到,他真去樓下等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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