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季蒔死了。
或許有人要疑惑,季蒔乃是何許人也?
往上追溯,他父母也算是書香門第出來的知識分子,夫妻兩人情投意合,好似一對神仙似的有情人,可惜結婚後不久就生了季蒔這個潑猴,一屋子有文明有禮儀的家傳全部化為無用。
季潑猴四歲的時候,就已經在一院子半大不小的光屁股小孩中豎立了威信,偷雞摸狗掏鳥蛋,天天做著惹大人發怒的禍事。
對門的碎嘴老婆子說這孩子骨骼清奇,一見就知道是個少年犯的料。
再往後,季父季母下崗從商,投資開廠,賺了一比不大不小的錢,不僅可以超生給季蒔生了個妹妹,還搬家去了什麼高檔社區,潑猴一樣的季蒔在高檔小區的環境下,耳濡目染喜歡上白襯衫一類裝逼的東西,他自小就長得臉好,雖然眉眼帶著一股「不正」之氣,但這樣稍稍裝個□□,竟然也初二初三連任兩屆校草。
又過了一年,正是高一高二的交接之際,季父季母出事了。
交通意外。
沒有什麼陰謀也沒有什麼陷害,就是司機酒駕,普普通通的車禍。
兩位長輩平日里總是與人為善,大概從未料想自己死得這麼突然,他們一對鴛鴦飛天去了,絕對想不到自己的一雙兒女的生活會產生什麼變化。
這場車禍里,唯一的不尋常是撞死他們的是黑澀會。
喝醉酒的小混混乖乖被判了二十年,然而許諾的賠款一直沒有到。
甚至他父母兩邊都冒出來各種奇怪親戚,一起分走了他父母的廠子,沒給兄妹兩個留下一分錢,那個氣焰最為囂張的表舅臨走前甚至笑哈哈地告訴季蒔,進監獄的小混混不過是個替罪羊,真正撞死他季蒔父母的罪魁禍首還在逍遙法外,廠子分得這麼快,那位黑澀會老大也出了一把力氣。
十六歲的季蒔把十歲的季小二送到寄宿小學,一個人消失了兩年,等季小二小學畢業都認不出自己哥哥的時候,他又突然冒出來,一同冒出來的,還有市裡有位黑澀會老大進監獄要被槍斃這道傳得紛紛揚揚的消息。
這個時候十八歲已經成年的季蒔卻是帶著季小二搬家去了別的省份,重新讀書上大學,讀完書混社會買房買車。
憤青嘴賤愛吐槽,和千千萬普通男青年一樣。
哦,不對,他不是普通男青年,他是長得很帥的男青年。
這二十四年的人生,甜也有過,苦也有過。
但是要說死亡的話,季蒔是在沒有想過它來的這麼迅速又迅猛,就這樣讓他嗝屁了。
「嘶,有些慫。」季蒔想。
……不對,他哪裡來的想。
第二刀好像戳到心臟了吧,現在醫院有這麼牛逼,這種傷也救得過來?早知道就不打電話給小二,直接自己叫救護車了。
似乎是大難不死的年輕男人慢悠悠地走神著,摸索著想要翻個身。
……等等。
為什麼動不了?
如果他是在醫院的話,為什麼沒有柔軟棉布被窩的觸覺,也沒有聽到年輕漂亮小-護士來來往往的腳步聲,甚至沒有聞到……醫院裡絕對不會消散的,那股讓人厭惡的消毒水的氣味。
莫不是全身癱瘓了吧?這個後果有些可怕。
這樣想著,季蒔試圖睜開眼睛。
眼皮沒有他預想的那樣沉重,或者說,似乎,大概,好像,可能……他睜開的並不屬於眼皮這個器官。
就算睜開眼睛,也沒有人能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察看周圍環境的。
季蒔整個人都蒙了一秒。
比起為什麼突然有了奇怪能力這種事情,他更關心……他是在哪裡?!
不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觀察還好,如今視野全開,他發現自己身邊堆了一圈的死人。
昏暗的破敗屋子裡,有幾束光線從屋頂腐朽的木板縫隙中樓下,讓季蒔能夠明明白白看到一屋子死人腐爛地流出水露出森森白骨。
他的屍體是被拋屍到哪個荒郊野外的小房子里了嗎?死了這麼多人都沒有被人發現?警察公安局都是吃乾飯的?這種重大案件都沒有找到?
掃了一圈沒有找到季小二,季蒔心裡稍安,開始思考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絕對是死得不能再死的自己,為什麼還能做出思考這個行為?
……難不成他變成殭屍了?
季蒔覺得這個笑話有些冷。
然後他發現自己實在是圖樣圖森破,他沒有變成殭屍。
他之所以沒有觸覺不能動,是因為他此刻是一尊泥人。
約摸等人高,被幾具屍體掩埋,只露出頭部在外,顏色掉得一乾二淨,表面坑坑窪窪還有許多裂縫,幾乎看不出是個人形的……泥人。
季蒔:「……」
日你娘賊的老天爺。
季蒔的神經——當然他現在也沒有神經這種東西——完全不能接受這從唯物主義到唯心主義的轉變,哐當一下當機了。
時間並不會因為他的當機而改變流速,該發生的事情依然會繼續發展,還未等季蒔正在進行緩慢重啟的大腦理解他到底身處一個什麼環境,他突然聽到一聲凄厲的尖叫。
尖叫聽的人遍體發寒,若不是變成了一個死物泥人,季蒔雞皮嘎達大概已經爬了一身。而那尖叫聲由遠至近,不過剎那就已經靠近他。
一縷黑煙尖嘯著,突然闖進了這間屋子,在屋子轉了兩圈,嗖的一聲鑽進了一句屍體里。
在它鑽進去之前,季蒔看到這縷黑煙上長了一張人臉。
鬼。
二十四年裡拒絕了一切觀看靈異和恐怖電影機會,季蒔感覺自己不能再承受接下來的發展,因為緊跟在第一道鬼影之後,又有數十道鬼影飛進這間屋子,紛紛找到了自己從前的身體,一邊鬼哭狼嚎一邊躲了進去。
這群頗似高音歌唱家的鬼影們有點像開道的雜兵。
心裡冒出這個想法,季蒔忍耐下不適和惡寒,繼續觀察周圍。
這一回他才發現,周圍的屍體不僅腐爛得面目可憎,那浸泡在屍液中,分辨不出具體樣式色澤的布塊,讓人有些眼熟。
常常在電視劇里看到的那種。
季蒔心裡一沉。
他隱隱約約有個想法,卻不想去相信這個想法是真的,只能繼續觀察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伴隨著鬼影開道完畢,正主終於出場了。
出場的是一條黑蛇。
蛇身約有兩三丈,腰最粗的地方有水桶粗,油光滑亮的漆黑細鱗緊貼著蛇身,隱約的反光直接能勾起人類對於爬行類生物的恐懼。
季蒔倒是冷靜了一些,在某怕鬼人士看來,和鬼比起,蛇什麼的簡直就是小清新。
下一秒,黑色巨蛇就用行動打了季蒔的臉。
吐著蛇信的偌大蛇頭拱開屋子一角,蜿蜒爬行進來,身子才進來一半,黑蛇就張開口吞下了一具屍體。
躲藏在屍體中的鬼影尖叫一聲,再也沒有聲息了。
泥人中季蒔皺起眉。
原本以為這些鬼是黑蛇的小弟,現在看來,只是儲備糧而已。
他該慶幸現在是個泥人的他不會被蛇吞嗎?
黑蛇一連吞了三具屍體,終於吃飽喝足,懶洋洋用自己的尾巴尖掃開一片空地,三丈長的身體盤繞幾圈,躺下來閉目休憩。
這個破舊的屋子,是它的蛇窩。
黑蛇休憩的時候,隱隱約約有光華從它鱗片上泛出,倒映在屋子的石壁上,如同水波一般涌動,它呼出的氣帶著黑紫色,沒過幾分鐘就在屋子中蔓延開,籠罩一片。
黑紫的霧氣中,季蒔看到周圍幾具屍體的腐爛速度紛紛加快,這霧氣顯然是有毒的。
季蒔再一次慶幸自己此刻是個泥人。
然後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之前隱約的想法。
他穿越了。
穿越其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他穿越到了一個古代修□□。
各種小說里穿越到古代修□□的人也挺多,但是那些人無論是穿越成人還是穿越成妖怪,都好歹是個活物,或者穿越成一把劍一個法寶,也算是有能便成人的機會,穿越成一個泥人能幹什麼,期待正好有一隻閑得發慌的女媧路過,可憐可憐他嗎?
還不如讓他直接死了呢。
季蒔正在瘋狂腹誹著,事情突然有了新發展。
屋子裡的鬼影似乎並不是全部,黑蛇妖正要進入香甜夢鄉的時候,又一隻鬼影尖叫著飛進來,繞著黑蛇妖轉了兩圈,尖叫聲停歇。
片刻后,一屋子十來只鬼影齊齊尖叫起來,震得破屋頂直往下掉灰。
季蒔無語地感覺到自己的泥人身體上又多了兩道裂縫。
……這世道,做泥人也不安全。
震耳欲聾的聲響就是死人也能吵醒來,更別提是將睡欲睡的黑蛇妖。
這隻黑蛇妖的起床氣還有點大,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狂暴地伸展身體,尾巴掃飛一片的屍體,逼得躲藏在屍體中的鬼影們不敢出聲才平靜下來。
泥人中的季蒔皺起眉。
他覺得,剛才他好像聽明白了鬼影們在尖叫什麼。
它們在喊……大王大王!有道士打上門來了!
同樣也聽到這句話的黑蛇妖直立起上半身,黑紫的霧氣環繞著它,化為一件紫色紗衣,被紗衣包裹著的,是蛇妖上半身變化出來的雪白*。
季蒔挑起眉。
沒想到是一隻女蛇妖。
長得也不錯,一股妖媚氣,特別符合他審美。
紫紗衣似乎是一件法寶,蛇妖做好了迎敵的準備,正要出門,一道劍光突然劈開這間屋子。
和劍光一起到來的,還有一道極為爽朗的男聲。
「黑潭夫人,你修行至今,已殺人一百三十有二,貧道特地前來,能否能與你好好論道一番?」
泥人中的季蒔不自知的瞪大眼睛。
優哉游哉踩著白雲下來的是一個穿著破舊灰袍的道士,看不出年紀,雙目有神,宛若年輕人,卻有一頭滄桑白髮,紮成一個高馬尾,發尾和廣袖隨著道士腳下的雲捲雲舒一起風︶騷地飄飄搖搖,端得是一個逍遙無比,鶴髮童顏,仿若仙人。
季蒔的視線盯著道士身上的三個掛件上。
葫蘆,書本,和一把劍。
這不是那見鬼的《無上天尊》里,聖母主角晏北歸的標準配置?
季蒔:「……」
事情好像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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