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陽春麵

第26章 陽春麵

安志本以為這丫頭是來當擺設的,可瞧見安然手裡的刀盒,差點兒堆乎了,他好歹也是安記酒樓的管事,自是有些見識的,更何況,府里那位老爺子當初來冀州的時候,就是在這兒晾了回手藝。看小說最新更新來----網,---------------------

老爺子傷了腕子,如今已不大上灶,那次也只做了一道櫻桃肉,可就這道櫻桃肉,已讓自己大開眼界。

櫻桃肉是一道正經御膳,別看名兒叫櫻桃肉,跟櫻桃可沒什麼干係,半尺見方的五花肉,小火慢煮至七成熟,再切成二十個四方塊,晾涼之後,肉片一面用快刀劃出十字紋,需劃出四個格子,每個格子都必須如櫻桃大小,下刀的深淺最為講究,需把肉刺開一多半,卻又不能完全刺透,如此,方能在下鍋炸的時候,肉片彭咧開來,恰如四顆圓滾滾的櫻桃。

老爺子傷了手,這刀工是老爺子的大徒弟,如今府里的高大廚代為出手,最後是炒汁兒,鹽、糖、醋、醬油、蔥、姜自不必說,還必須用紅曲米,只有這樣做出的肉才會是紫紅的櫻桃色。

把那二十五塊炸出櫻桃形的肉塊兒放進汁里煨焅,待到汁液充分收進肉去,撈出來整整齊齊碼在盤裡,就是一百顆油潤飽滿的小櫻桃,紫紅酥香,晶瑩剔透,只看一眼都是造化。

而當時自己有幸幫老爺子捧了一會兒刀盒,這刀盒上的彭祖像,如今還記著呢,故此,一眼就認了出來,這丫頭手裡提的就是老爺子使的廚刀,不知伺候過萬歲爺多少回御膳的傢伙什。

隱約聽說老爺子近日收了大廚房的丫頭做徒弟,如今傢伙什在這丫頭手裡,不用說了,這位肯定就是老爺子新手的徒弟了,連跟了自己一輩子的廚刀都捨得給,可見老爺子多稀罕這徒弟,恐比府里那兩位大廚,還在以上,沒點兒真本事,老爺子豈能看上眼兒,怪不得才十六七個小丫頭就敢來應承大廚的差事,人家這是心裡有底,手下有貨,啥都不怕,要不然,也不敢開口就做這道扣三絲啊。

想明白了,安志立馬換了一副格外恭敬的臉色:「姑娘莫怪小的眼拙,怠慢了姑娘,實在不知是姑娘前來,您里請,小的給您捧著傢伙什。」說著伸過手捧起安然的刀盒。

周圍看熱鬧的都傻了,不明白管事這是抽什麼風,尤其李大勺,心裡一萬個不服氣兒,琢磨這丫頭肯定不知道扣三絲的底細,瞧了眼菜牌,覺著這道菜看著容易,隨便點的,仗著他師傅是大廚,根本不怕安志,撇撇嘴:「安管事您也給這丫頭糊弄住了不成,她才多大,會不會拿刀都兩說,竟敢張口做扣三絲,真真是笑話,一會兒做不出來,丟了人還罷了,怕是要砸了咱們安記酒樓的招牌。」

安志瞪了他一眼,心說,這李大勺還真是蠢笨如豬,真佛就在眼前還瞎嚷嚷,就沖老爺子的名頭,便他師傅老孫頭在這兒也得客客氣氣恭恭敬敬的,不能有半點造次。

自己可是知道廚子這個行當,看似不入流,卻最講師承輩分,哪怕這丫頭年紀再小,拜了老爺子當師傅,這大燕的頂級廚子里就有了一號,老孫頭都算無名晚輩,李大勺就更貼不上邊兒了。

有心點他一句,卻聽安然道:「既然話說到這兒了,今兒我也表個態。」說著,恭恭敬敬對著安志捧得刀盒鞠了躬,指著上頭的彭祖像:「咱們廚子的祖師爺在上,安然起個誓,若今兒因我安然砸了安記酒樓的招牌,從今往後,安然再不上灶。」

安然一句話周圍眾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舉凡干廚子的都知道,這可是一個最毒的誓,廚子不就指望著上灶糊口呢嗎,若是不能上灶就等於離了這一行,換句話說,安然這句話就相當於,今兒若做不出一道地道的扣三絲,從今兒就不當廚子了,等於砸了自己的飯碗,對於一個廚子來說,這已經是最毒的誓了。

李大勺一愣,卻想到什麼,不禁道:「你們女人有本事,便不能上灶又如何,只要能勾住男人,自有錦衣玉食等著你呢。」

安然臉色一冷,直直看向他:「我敬你是同行,才對你忍讓一二,卻不代表可以任你侮辱,女人如何,只站在這兒就沒有男女之別,有的只是手藝高低,你不分青黃皂白便口出污言,莫非你師傅就是這般教你的嗎。」

安然一番話鏗鏘有力,小臉上沒有絲毫笑容,便個頭小小的站在那兒,那股子自然而然散發出的氣場,也令周圍人紛紛低頭,不敢言聲。

李大勺也被她的氣場震懾,略往後退了一步,卻想起給個小丫頭幾句話就說怯了,著實丟臉,磕磕巴巴的道:「這跟我師傅有什麼干係,你少在這兒牽三掛四的。」

安然異常肅冷的看了他一會兒:「你以為簡單會燒幾個菜就能稱為廚子嗎,恕我直言,便你廚藝有成的一日,沒學會兒做人,也是廚子里的敗類,永遠不會成為一位頂級大廚,若我是你師傅,手藝其次,先叫你做人是正經,不然,心歪了,廚藝再好也無濟於事。」說著邁腳就往裡頭。

李大勺給安然幾句話說的,一張黑臉一會紅一會兒白,異常難看,哪會讓她過去,伸手要攔,卻被安然一句閃開,下意識收回手,不知為何,這會兒從心裡往外怵這丫頭,手放下,意識到掃了面子,還要攔,被安志急聲喝住:「李大勺你聾了不成,沒聽見姑娘的話啊,睜大你那倆瞎窟窿好好看著,再若胡沁,莫怪你志大爺拿擦腳布把你那張臭嘴堵上。」心說,這頭豬還真是不知好歹,到這會兒了,哪涼快哪眯著去唄,還想往前湊合,不是找不自在嗎。

李大勺見安志臉色變了,心裡再不忿,也不敢吱聲,只得氣哼哼跟在後頭,狠狠盯著安然,眼珠子都不帶錯一下的,心說,爺就不信這麼個小丫頭,能做出扣三絲來,。

安然也不理會李大勺,進了灶房,左右看看,不禁暗暗皺眉,頭一天來,哪兒哪兒都不熟,若時間都費在找東西上面,恐怕這道扣三絲不能在開席時完成,這道菜太費功夫,而且,不能取巧,地不地道全看刀工,需全神貫注的細切,方可完成,自己的刀工雖不差,到底不如大師兄,也就只能用心專註,而這樣一來,便需一個打下手的。

這時候安然不禁暗罵安子和,若是有德福在,便他沒做過這道菜,以他的領悟能力,只自己說一遍估摸也能記住,給自己打小下手綽綽有餘,偏偏他不應,還跟自己甩臉子,真不知腦子裡想的什麼,還是一早吃什麼不消化了,自己不痛快也不想讓別人痛快,弄得自己如今連個幫廚都沒有。

腹誹一陣,周圍看了看,目光落在剛才給她搬椅子沏茶的小子身上,瞧著還算機靈,手腳也利落,便抬手指了指他:「你叫柱子是吧,可知道扣三絲的做法?」

柱子一愣,不想安然會點到他,卻也磕磕巴巴的道:「知,知道,以前見孫大廚做過幾回。」

安然點點頭:「好,那你過來幫我打下手配菜。」柱子眼睛都亮了,自己當初費勁巴拉的進安記酒樓的后廚,就是為了學手藝的,可惜自己來的年頭短,有心拜個師傅,可李大勺把得嚴實,平常連靠前兒給孫大廚獻個殷勤的機會都沒有,混了兩年還是個打雜的,卻不想今兒的機會來了。

柱子心眼兒活泛,眼力更是不差,從頭看到尾,這會兒心裡差不多也明白了,不看別的就看安管事對這位安姑娘態度上前後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柱子就知道,這位安姑娘,怕是一位深藏不漏的,年紀小有什麼啊,誰規定年紀小就不是大廚呢,而且,如果自己今天這個寶押對了,往後還愁什麼啊,這機會可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自己若不抓住,不是傻了嗎。

想到此,根本不理會李大勺刀子一樣掃過來的目光,利落的開始給安然打下手,安然看了他一會兒,暗暗點頭,這小子是個有心的,別看在後廚打雜,就看他配菜就知道,平常沒少用心,有句話說,偷師比學藝高,還真是有些道理,只要用心,哪怕沒有正經師傅,也不一定就學不來真本事,這小子是個可造之材。

扣三絲之所以難就難在一個刀工上,做法相對簡單,雞胸肉煮熟晾涼,金華火腿隔火蒸熟,冬筍去殼入水煮十分鐘,接著便是重頭戲切絲。

切絲不難,切得長短粗細都一樣就不容易了,所以說,這道菜考究的是廚子的刀工,現代有人數過,最頂級的廚師,最好的刀工,這道扣三絲可切到1999根,每一根兒粗細長短都一樣,可稱鬼斧神工,安然估計以大師兄刀工,說不定能達到這種水準,自己卻要差些了。

她是這麼想,不過有安家的祖傳廚刀在手,卻給了安然極大信心,今天還是安然頭一次用這把刀,現代的時候,自己多次想嘗試,都被爺爺攔了,卻不想拿在手裡的感覺,出奇的好,不管是刀刃的鋒利程度還是輕重,都異常合適,手感極佳,安然甚至覺得,比現代那把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刀,還適合自己,就彷彿是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般。這種感覺詭異而奇妙,拿在手裡一瞬間便有種刀人合一的感覺,有了趁手的傢伙什,這道扣三絲完成的行雲流水,太輕鬆了。

安然自己覺得輕鬆,可落在別人眼裡,簡直就是不可思議,幾乎后廚所有的人,不管是二火三火,冷葷,面案,還是打雜摘菜的,把安然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眼睜睜瞅著,安然手裡的刀發獃,幾乎看不見她的手移動,只聽得見刀碰在案板上聲音,異常有規律,一瞬間什麼聲音都沒了,只剩下這種規律的聲音,不斷持續著。

直到這種聲音停止,眾人方回神,再看過去,切好的絲已全部入了扣盅之內,混合壓實,入調料,安然交代柱子轉旺火,卻見柱子不動,自己伸手要去調火兒,柱子忙接了過去,認真的盯著下面的火,眼珠子都不錯一下,心裡卻跟開了鍋似的激動非常,這才是大廚啊,今兒自己可算開眼了,就這一手刀工,別說李大勺,就是孫大廚回來了也不成啊,自己要是能拜這麼個師傅,那本事能差的了嗎,就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造化了。

安志半天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心說,好懸,要不是自己看出了老爺子的刀盒,慢待了這位,往後有自己的好兒嗎,就憑這一手神鬼莫測的刀工,就是一位名副其實的頂級大廚啊,說句實話,這樣的廚藝到安記酒樓當大廚,都屈才了,更何況,這位的后戳有多硬,自己可是門清的,瞥見李大勺還傻站著,氣就不打一處來,剛他臭嘴裡那些話若是傳出去,怎麼死的怕都不知道呢。

想起自己欠著他師傅的人情,便幫他一把吧:「眼看就開席了,都杵這兒幹什麼,還不幹活兒,別說我沒提醒你們,今兒蘇通判的席面,以咱們大老爺跟蘇大人的關係,說不得一會兒就得過來敬上一盞壽酒,咱們大老爺的脾氣,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一二,倘若誰哪兒出了差子,惹大老爺發落下來,別怪我不講素日的情面了,該怎麼著就怎麼著,是死是活都自己扛著。」

一席話說的眾人哄一下散了,各自去忙活去了,安然主意看了看,一個個臉上都透著驚怕,府里也是如此,一提上頭那位大老爺,沒一個不怕的,可見那位是個冷酷無情的主兒,想想也是,莫說這些人只是安記當差的,就是自己這個跟大老爺睡過一回的,都能毫不留情的發落下來,足可見這位大老爺之無情。

相比之下,安子和這種陰晴不定的神經病男都算好人了,這人還真是的比較才行,這一比立時就分出高下了,不過,安子和也不是什麼好人就是了,自己先前完全是一時被他的男色所惑,才會跟他來往,如今想來,簡直是少不更事啊,以後得離這傢伙遠點兒才。

安然想著的功夫,扣三絲已經上去了,其實安志前頭說的是,作為大廚並不用每一道菜都親自做,只做幾個招牌菜,剩下的交給二火三火,大廚只在一邊兒指點把握菜品質量就成了。

在現代,一個大酒店的主廚是相當有地位的,便是大老闆也得敬著,本事決定地位,到哪兒都一樣。

安然只是借調過來,一道扣三絲鎮住了后廚眾人,又做了一道桂花魚,一道大燒馬鞍橋,一道桂圓荷包燜酥雞,就給安志請到了外頭院子里歇著。

安志親自倒茶捧給她:「安姑娘喝茶,喝茶。」

安然好笑的看了他一眼,知道他這是變相的給自己賠禮呢,也不點破,接過來喝了一口,安志鬆了口氣,不禁道:「您可真是深藏不漏啊,早聽說老爺子收了關門弟子,原來就是姑娘啊,怎麼也沒想到竟是姑娘過來,若早知道,小的剛也不至於怠慢了姑娘。」

安然笑了一聲,眨眨眼:「安管事何曾怠慢,我怎麼不記得了。」

安志愣了愣,頓時回過味兒來,笑了起來:「是了,是我糊塗了。」

心說,這丫頭可不一般啊,這份機靈圓滑,可不像個十六七不諳世事的小丫頭,不過,何曾見過十六七的丫頭就當大廚的,還當得名副其實,人家這一身手藝,到哪兒都會讓人小看了去,機靈圓滑些也在情理之中。

兩人不說明,彼此算打好了關係,以後相處就容易多了,安然早就琢磨了,估計著自己這一趟出來,怎麼也得待一個月,跟安志打好關係是十分必要的,不說指望他照顧,這一個月裡頭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至少能愉快些。對於跟安子和處好關係,安然想都不想,那就是個神經病,要是能跟神經病處好了,那她也不正常了。

想起安子和,安然忽有些懷疑起來,看了安志一眼,開口道:「今兒有要緊的宴席,那個安子和,不,大管事,不在這兒盯著嗎?」

安志笑道:「大管事管著咱們冀州府的四個安記酒樓呢,平時還好,真要忙起來,四處跑,故此不能常在一處,不過,今兒蘇夫人過壽,大老爺一會兒都會來敬壽酒,更何況大管事自然要陪著過來的。」

安然點點頭,怪不得剛自己一下車,安子和就沒影兒了呢,原來真有事兒干。

說到蘇夫人,安然不免有些好奇:「平常哪些府里的夫人過壽,不都是在府里擺壽宴嗎,怎,這位蘇夫人的壽宴擺到館子里來?」

安然再沒常識,也知道古代女人不常出門,尤其蘇夫人這種有身份地位的,更是輕易不會出門,便出來,也大多是應別府內眷相邀,便吃席也是到人家的后宅,這下館子的還真沒聽說過,倒是那些青樓里的粉,頭歌姬的,不在乎臉面,跟著男人下館子吃飯去,戲樓聽戲,都不當回事兒,。

再說,便非的要吃館子菜,也不一定出來,憑蘇大人的面子,把館子的大廚請回家,收拾一副壽席也不叫什麼難事,真沒見過哪府的夫人自己跑來下館子的,故此剛聽安志說,安然心裡萬分奇怪。

安志笑了笑:「你這話原也不錯,只不過,這位蘇夫人與眾各別,雖如今是通判夫人了,論起出身卻不高,先頭在南邊是個做小買賣的,跟她爹兩人開了個賣吃食的小館子,要說這人也真是運氣,該著鴻運當頭,擋都擋不住,話說那年天冷,蘇夫人跟她爹眼瞅著天黑了沒生意,便想早早關門,打算歇著,不想正上門板呢,就見從那邊兒晃晃悠悠過來個漢子,到了跟前撲通就暈了過去,爺倆心眼好,把人抬進去,餵了碗薑湯,緩過來,聽說是餓的,又下了碗面,見這漢子沒處去,便收留了下來,這位就是如今的蘇大人,一來二去兩人對上眼兒,蘇夫人的爹也不嫌蘇大人一窮二白,把閨女許給了蘇大人,剛成婚便趕上南邊鬧土匪,朝廷招兵剿匪,蘇大人旁的本事沒有,偏有一身好武藝,拾掇拾掇當兵去了,不想就立了功,按功請賞當了官,熬了些年便成了咱們冀州府通判大人,蘇夫人也就一步登天成了通判夫人,你說這可不是命嗎,因在南邊就是賣吃食的,也便不在乎什麼臉面規矩了,咱們通判大人也是個習武的粗漢子,跟咱們三老爺頗有幾分交情,見了面長切磋拳腳功夫,也常去咱們府上吃席,跟大老爺更是相熟,常來常往的,蘇夫人又是那麼個大咧咧的性子,也就不大避諱,這壽宴才擺在咱們安記酒樓里。」

說著頓了頓小聲道:「姑娘是沒瞧見咱們這位蘇夫人的做派,生的五大三粗,遠著瞧就是個大老爺們,那力氣大的,說句沒有王法的話,真要是給小的一拳,小的這條小命都能沒了,是咱們冀州府有名兒的母老虎呢,脾氣最燥,去年把蘇大人剛納的一房小妾直接丟到池塘里去了,不是蘇大人趕得巧,那位小妾可就淹死了。」

安然聽了,心裡倒真有些佩服這位蘇夫人了,這性子值得激賞。

安志頗為八卦,又跟安然透了個小秘密:「你道今兒蘇大人為什麼如此討好她,是因外宅里養的那位有了,請郎中瞧了,說是男胎,蘇大人如今年過三十,膝下可是連個承繼香火的兒子還沒有呢,能不著急嗎,今兒哄的蘇夫人高興了,那位進了門,這蘇大人就算有后了。」

安然愣了愣,倒不成想一個壽宴,私底下竟然藏著這麼多齷齪,這位蘇夫人的性子堪稱女中豪傑,可惜便是女中豪傑,也管不住丈夫三妻四妾,患難夫妻容易,共富貴就難了,剛還說這蘇大人是個難得不忘糟糠妻的好男人,原來也是如此齷齪,想想跟大老爺這樣的人交好,自然是臭味相投,怎會是好人,倒可憐了蘇夫人蒙在鼓裡,白高興了一場,等回頭知道了真相,還不知該多傷心呢,這壽宴倒不如沒有的好,越費盡心思的討好,過後明白過來越可悲。

正想著,忽見前頭跑來個小夥計,見了安志忙道:「安管事,剛蘇大人傳話出來,說蘇夫人過壽哪能沒有壽麵呢,讓后廚做一碗上去應應景兒。」

安志點頭:「知道了。」打發了小夥計,安志剛要去吩咐,安然站起來道:「這面我來做吧。」

安志一愣忙道:「不過一碗壽麵罷了,不用勞動姑娘出手。」

安然搖搖頭:「這算我的一點心意吧。」想了想,又問安志:「可知蘇夫人原籍是哪兒?」

安志:「這個倒是聽說過,是蘇州,說起來,江南出美女啊,卻不知怎麼也出了蘇夫人這樣比漢子還漢子的女人,但能蘇夫人有一絲兒江南女子那溫柔婉約的樣兒,想來蘇大人也不至於三天兩頭往家裡抬人了。」

安然撇撇嘴,這跟溫柔不溫柔有個屁關係,便蘇夫人美如西施,蘇大人若有心,照樣三妻四妾,若無心,便妻子是無鹽女,也能相守到老,只男人有心納妾,什麼都是借口。

安然做的是陽春麵,蘇州最家常的吃食,做法極為簡單,麵條入鍋煮熟,挑入大碗之中,小白菜開水焯一下,放在面上,澆入鮮湯,放鹽調味,撒上切得細細的蔥花,一碗家常陽春麵就做成了。

安志看著這碗簡單之極的陽春麵,有些犯難,怎麼也沒想到,安然做了碗這麼簡單的壽麵,這可有點兒寒酸,真端上去,豈不惹惱了蘇夫人,沒準以為他們故意怠慢呢,有心想讓別人再做一碗,安然催了一句:「端上去啊,一會兒麵糊了。」

安志苦笑了一聲,好在有大老爺的面子,蘇夫人便心裡不痛快,想也不會留些體面,想著便親自端了上去。

安然仍做到樹蔭下喝茶,琢磨就在這兒待上一個月也不錯,這兒守著市集近,一會兒沒事兒了,還能出去逛逛,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鋪面,最好是後頭帶個小院的,這樣前頭做買賣,後頭住人正好。

安然正瞎琢磨呢,忽見安志蹬蹬的跑了進來,一臉氣急敗壞:「我的姑奶奶哎,這回可捅了馬蜂窩,就您剛那碗面,我這一端上去,蘇夫人的臉色就不好了,盯著面半天不言聲,蘇大人大怒,叫我把做面的廚子叫過去,說要問罪呢。」

安然倒是笑了。

安志急的冷汗都下來了:「姑奶奶您還笑的出來啊,這麼著,您先過去,我去叫人找大管事,橫豎有大管事在,蘇大人怎麼也要給些面子的。」

安然臉色一沉:「干他什麼事兒,放心,不會有事,便有事,也不會牽連你,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不過就是一碗面,還能殺頭下大獄不成,。」說著跟安志後頭的小夥計道:「帶我過去。」

那小夥計瞄了安志一眼,見安志點頭,才引著安然到了前頭。

倒真是大手筆,不過一桌壽宴罷了,卻包了安記酒樓二樓整整一層,臨街最大的一間雅間,就是蘇夫人席面,安然跟著小夥計到了門口停下,琢磨那位大老爺是不是也在裡頭,若再萬一認出自己來,怎麼辦,心裡真有幾分忐忑。

又想了想,覺得不會,雖說交情好,蘇夫人不拘小節,這朋友的老婆做生日,也沒說都跟著過來摻和的理兒,至多也就點點卯的敬一杯壽酒罷了。

正想著,小夥計已經報了一句,說做面的廚子來了,裡頭一個粗聲粗氣有些惱怒的聲音傳來:「讓他進來。」

安然低頭略瞧了自己一眼,還算乾淨齊整,便推門而入,餘光一掃,不禁愣了,偌大的雅間里一共就四個人,後頭站著兩個僕婦,估計是跟著夫人過來的,坐著的卻只一男一女。

男的是個大鬍子,有三十多的樣兒,黑黢黢的臉上斜斜有個刀疤,顯得有些猙獰,想來是那位蘇大人,旁邊坐的是個三十來的婦人,不像安志說的那般誇張,也就比一般女子健壯些,濃眉大眼,皮膚不算白,呈小麥色。

這可是現代最流行的膚色,安然曾經異常眼饞,為此照過好些日子紫外線燈,後來聽說致癌,才打消了念頭,畢竟跟臭美比起來,還是健康更重要,所以,這位蘇夫人即便稱不上美人,也絕談不上丑,估計這裡的人多愛身姿嬌小,皮膚白皙的女子,以至於蘇夫人這種健美型的就不討好了。

顯然,沒想到進來的是個漂亮的小丫頭,安然十分敏感的發現,那位剛才還滿臉怒意的蘇大人,看見自己之後,臉色明顯和緩了一些,目光也若有若無落在自己身上,不禁暗罵色鬼,白瞎了這麼位有個性的夫人。

蘇夫人卻明顯不再狀態,從安然進來始終沒抬頭,一直盯著桌子上那碗陽春麵,蘇大人側頭看了她一眼,咳嗽了一聲:「今兒我夫人過壽,應當做碗壽麵,你這做的什麼?」

安然卻並不害怕,四平八穩的道:「在下做的是陽春麵。」

安然話剛出口就聽外頭安子和的聲音傳來:「有事兒耽擱了些時候,蘇夫人這杯壽酒敬的晚了,蘇大人莫怪罪才是。」雅間的門推開,進來兩個人。

蘇大人忙站了起來,安然餘光掃見兩個人,不免緊張起來,剛安志可說了,蘇夫人的壽宴,大老爺勢必要過來敬一盞壽酒的,大老爺都要敬酒,安子和是酒樓的大管事,自然也逃不過,這進來的兩人,一個是安子和,另外一個還用猜嗎,肯定是那位沒事兒就笙歌達旦的大老爺唄。

想到自己跟這位大老爺前頭那檔子事兒,安然真有些怕他認出自己,她可不想跟這渣男再扯上什麼關聯,急忙往旁邊站了站,腦袋垂的更低了些,卻用餘光瞧了瞧。

安子和還穿著早上剛那身衣裳,只不過比起剛才的黑臉,這會兒紅光滿面,也不知是喝醉了,還是高興的,跟蘇大人熱絡的寒暄了幾句,那話說的八面玲瓏,無可挑剔,安然是真服了,這傢伙還真生了一張好嘴。

旁邊一個男子瞧著跟安子和差不多的年紀,穿著一件月白綢衫,頭上萬字頭巾,長得頗出乎安然的意料之外,五官不如安子和俊秀,卻有股子說不出的文雅,只不過沒什麼表情,冷冷淡淡的,看上去有些不好相與。

安然心說,還真是那句話,禽獸都不會寫在臉上,就光看這個人,打死安然也不會跟哪位傳說中的大老爺聯在一起,也莫怪自己前身費盡心機的爬床,這大老爺的皮相的確不差,本來安然腦子裡的大老爺一直都是腦滿肥腸一臉淫,盪的那種齷齪男,誰能想是這樣的呢。

忽對上安子和掃過來的目光,安然頭更低了些,不想看他,卻聽安子和道:「夫人今兒過壽,在下這敬夫人一杯壽酒,願夫人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接著,旁邊的大老爺也敬了壽酒,這才各自落座。

安子和狀似無意的看了安然一眼,假裝剛認出來:「這不是今兒才來的大廚嗎,怎不再后廚卻跑到前頭來了,莫不是想現場烹調什麼新奇菜肴不成。」

蘇大人倒是一愣:「這丫頭是大廚?」

安子和笑著點點頭:「蘇大人大概還不知道,我們府里那位老爺子新收了位徒弟,就是她,蘇大人別瞧她年紀不大,手藝可不差,不知怎麼在蘇大人這兒?」

蘇大人忙道:「不知是鄭老爺子的高徒,有些誤會,誤會,這面甚好,甚好。」

安然不禁暗笑,看來自己師傅的名頭還是蠻好用的,這位蘇大人一聽師傅的名頭,立馬就變了態度,忽聽安子和道:「原來是誤會,既是誤會,安大廚還在這兒作甚。」

安然自然聽得出來安子和是為她解圍來了,轉身要走,卻聽蘇夫人道:「且慢。」

安然只得站住,感覺蘇夫人的目光看了過來,並不凌厲很是溫和,卻也有些不知名的傷感:「你這碗陽春麵做的的確很好,倒讓我想起了當年的舊事,當年我跟爹爹,父女二人在家鄉開個小館子,賣吃食糊口,賣的就是這陽春麵,別瞧著不起眼,卻足以糊口,也養活了我們夫妻,後來老爺當官,富貴了,山珍海味也都嘗了遍兒,如今想來,倒還是家鄉的陽春麵最有滋味兒。」

側頭看向丈夫:「外頭人說我家裡是南邊開館子的,老爺便點了這麼多精巧之極的菜,卻不知道,我心裡最想的,不過就是當初的一碗最簡單的陽春麵罷了,如今想想,過去那時候日子雖清苦些,倒比如今更讓我惦念呢,有時想想若能回去就好了。」

說著,緩緩站了起來,看著丈夫凄然一笑:「無後便已犯了七出之罪,老爺不是想把外頭那個抬進來嗎,何必如此費心勞神的折騰,只一句話為妻又哪會為難老爺,為妻只求老爺一封休書,離了你蘇府,回鄉擺個攤子賣陽春麵,倒也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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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娘當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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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陽春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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