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菜脯煎餃

第31章 菜脯煎餃

蘇夫人住的客院雖不臨水,卻在一片松林內,引了後山一泓山泉,正好穿過客院,山泉之上,建了一彎小橋,小橋盡頭蓋了一個小涼亭。

泉水叮咚,松濤陣陣,一進來立時便覺暑氣頓消,果然,這位大老爺會享受,只一個客院便如此,可想而知主人的院子是如何巧奪天工了。

遠遠看見小涼亭內卻坐了兩個人,一個正是蘇夫人,另一個卻是個青年男子,安然愣了愣,不覺停下腳。

引路的婆子見她停下,笑道:「姑娘不用拘束,不是外人,是我家夫人的表侄兒,明年便是朝廷大比之年,生怕誤了時機,趕不及,家裡就讓表少爺早些過來,念書之餘也熟悉熟悉京里的環境,正巧路過冀州,來給我們夫人請安的。」

安然點了點頭,心裡知道,現代幾個小時就可以到的江南,在古代只能坐船,從南到北,沒有一個月是到不了的,所以,才有那麼多販南北貨的商人,把南邊的瓷器茶葉絲綢運到北邊來,去除運費跟一路的人吃馬喂,仍有大利潤。

正因有利可圖,許多跑單幫做買賣的都把這當成一條財路,雖有些風險,只要有利,便也引的人趨之若鶩了。

以蘇夫人的出身,這位表侄兒家裡,必定不會太富裕,供出一個讀書的不就指望著金榜題名,光宗耀祖嗎,蘇大人如今是冀州通判,官雖不大,卻是個縣城的門路,既有心入仕途,自然要勤加走動。

不過,聽酒樓的管事安志提過蘇通判的底細,並無什麼背景,卻為什麼能謀了官職,且一再高升,真讓人想不明白。

安然跟著婆子過了小橋,沒進亭子,就立在亭子外頭蹲身行禮:「安然給夫人請安。」

蘇夫人卻笑了起來,幾步走了下來笑道:「那天瞧著妹子是個爽利人,今兒怎麼變了,跟你說,我一管最不耐煩這些禮兒啊什麼的,好端端的見面說話就得了唄,做什麼請安來請安去的,白耽誤工夫,來,來,裡頭坐,那天可多虧了妹子,不然,這會兒怕我已經家去賣陽春麵了。」

蘇夫人的性子滿冀州府都有名,不拘小節的爽利性子,被不少人背地裡瞧不起,暗裡詬病她的出身。

安然倒很佩服她,就看她那天在酒樓的表現,就知道,這是個異常聰明的女人,而且,如此有個性,安然從心裡激賞。

卻也沒照她說的坐下,而是掃了眼石桌前的男子,男子頗年輕,看上去也就二十上下的樣子,儒服博冠,身姿修長,手裡捏了把白紙扇,站在那兒,長身玉立,通身透著股子溫文儒雅的書卷氣。

安然不禁暗道,這才是讀書人的樣子呢,安子和就長了個清俊的模樣兒罷了,安然在心裡忍不住把這兩人做了一番比較,得出的結論是眼前這位勝出,就憑人這儒雅的書卷氣,就不是安子和能比的,目光劃過他手裡的扇子閃了閃。

蘇夫人給她引見:「這是我的侄兒誠之,去京里趕明年的大比,路過冀州來瞧瞧我,不是外人,妹子不用拘束。」

安然蹲身行禮:「見過表少爺。」

那男子俊臉有些紅:「姑娘多禮了。」

蘇夫人看看安然,又看看自己的侄兒,撲哧一聲笑了:「行了,剛說別請安,又客氣上了,坐吧。」說著,硬按著安然坐在石凳上。

蘇夫人瞧了安然一會兒,不禁道:「那天忙亂,都沒顧上端詳妹子,今兒這一瞧,妹子當真生了個好模樣兒,外頭人都說我不像南邊的,我瞧妹子這眉眼兒倒頗有我們江南女子的神韻。」說著,看向她侄子:「誠之你瞧像不像?」

那男子俊臉更紅,頗有些不自在,吶吶半天才擠出:「姑媽說的是。」

安然心說,這位蘇夫人還真是,這話讓她侄子怎麼接話,忙道:「夫人謬讚了,安然不過一個廚娘罷了,當不得夫人如此稱讚。」

蘇夫人:「廚娘怎麼了,那天你做的那碗陽春麵,雖說我一口沒動,可只一眼就知道,你做的頗為地道呢,更別提,桌上那道扣三絲了,我們家老爺是個粗人,雖說在官場混了這麼多年,吃上卻最不講究,成天就是肉啊肉的,與其做什麼精緻的菜,倒不如給他端個燉肘子上來,倒更合他的心呢,比不得你們安府的大老爺,是個精緻的講究人兒,也怨不得府里有你這樣的好廚子呢,你們大老爺那個刁嘴,著實難伺候的緊。」

說著笑了笑:「雖說我也沒什麼見識,到底去你們府上吃了幾回席,廚子手藝的高低,還是能瞧出來的,你那道扣三絲,可是我見過最地道的了,說起來,你也別惱,便如今都不大信是你這雙小手做出來的呢,聽我們府里的廚娘說過,這道菜最看功夫,沒個十幾二十年的勤學苦練,斷不可能有如此刀工,妹子才多大,便從娘胎里就開始學廚藝,也來不及啊,正巧今兒妹子過來,跟我說說,到是怎麼練的?有什麼訣竅沒有,你告訴我,回頭讓我府上的廚娘也照著練練,不求她有妹子的手藝,能拿得出去就成了,省的你們大老爺每次去我們府上,都說廚子的菜難以入口。」

安然搖搖頭:「哪有訣竅,不過就是勤力多練罷了。」

說了會兒話,安然剛要起身告辭,卻給蘇夫人喚住:「還有件事得勞煩妹子,誠之難得來一趟,我這當姑媽的也沒什麼好招待的,有心親自下廚,給他做幾個家鄉的菜,卻姐姐這廚藝不成,原先還會做個陽春麵,如今好些年不碰灶台,早忘的沒影兒了,便做出來,怕也不是家鄉的味兒,好在妹子在,就勞煩妹子做幾樣南邊的菜,給我們姑侄倆好好解解饞。」

本來自己來別院就是給她做菜的,自然不會推辭:「不知夫人跟表少爺可有忌口的?有什麼想吃的沒有?」

蘇夫人搖搖頭:「妹子掂量著就是了。」

俺然點頭應了,告辭離開。

蘇夫人見她的身影走過小橋,不禁道:「這丫頭在安府當個廚娘,真可惜了。」側頭髮現自己侄子望著安然漸行漸遠的身影,一張俊臉仍有些紅,不禁笑了起來:「姑姑還說你一心念書,不動凡心呢,如今看來,莫非瞧上這丫頭了。」

崔誠之忙道:「姑媽說什麼呢,若傳出去,侄兒倒是沒什麼,豈不壞了人家姑娘的名聲。」

蘇夫人卻嘆了口氣:「你瞧上這丫頭也沒用,就你爹娘那關也過不去。」見侄子有些不自在,便不再提,笑道:「不過,這丫頭的手藝是真好,聽說你爹去年花大錢,請了個厲害廚子,是什麼御廚的弟子,倒是巧了,這丫頭的師傅也曾當過御廚呢,一會兒你好好品品,比你家的大廚如何?」

不提姑侄倆這兒嘮家常,且說安然,回廚房的一路都在想做什麼菜更恰當。

剛一見蘇夫人的侄子,安然就推翻了自己前頭的想法,便崔誠之的打扮刻意低調,可他手裡那把看起來不起眼的摺扇,怕是價值千金。

現代的時候,林杏兒喜歡這些東西,也收集了不少,天天跟自己叨叨,日子長了,多少也知道一些,就一個小小的扇面就有不少學問,誰的字,誰的畫,乃至誰的印章,樣樣都有講究,小小方寸之間,卻是歷代名家的必爭之地。

這些扇面的學問,安然這個外行可看不出來,只那扇骨卻認識,是犀牛角的,犀牛角何等名貴,尤其這般已經如玉一般潤澤的成色,恐有錢也不一定能尋得來,看起來,蘇夫人的娘家也並非毫無勢力。

看這位崔誠之就知道,即便家裡不是當官的,也該是個豪富之族,若出身豪富,自己今兒這幾個菜,便要費些心思了。

再有,這會兒不見蘇大人,怕是有事出去了,如今小舅子來了,他這個當姐夫自然不能慢待,陪席是一定的,蘇夫人剛說了蘇大人最喜歡吃肉,想來是變相提醒自己,別做的太清淡,以免不和蘇大人的脾胃,還得是地道的南菜。

安然想了一路,到廚房的時候才算定下,只不過食材上,有些怕要用別的代替,畢竟這裡是冀州府。

江南有無魚不成席之說,蘇州最出名的莫過於松鼠鱖魚,鱖魚這冀州府是沒有的,冀州府產的鯉魚花蓮草魚鯽瓜子等,也就鯉魚勉強可以代替。

這道菜極考驗刀工,刀工必須精準,打出深淺正好的菱形花刀,方能成就其形,而做法上,古今也大有不同。

安記食單上記載了古法松鼠魚,掛的蛋黃糊,炸過之後,用油,醬油燒制而成,這樣做出來的成菜不夠漂亮。

經過歷代大廚的改進,到了現代,手法已經大為不同,現代是拍干豆粉,入鍋炸過之後,再把炒好的滷汁兒澆在魚上,這樣做出來松鼠魚,顏色漂亮,形狀也更為逼真。

一道成功的菜肴,需要色香味意形俱全,缺一不可。澆在魚上的滷汁兒極為重要,熟蝦仁,筍丁,香菇丁,青豌豆,紹興酒,鹽,蔥白,糖霜,鮮湯,蒜末,豆粉,麻油,豬油,除了這些,還需更重要的一樣,山楂。

現代多用番茄,炒出的滷汁顏色鮮艷,酸甜適口,古代還沒有番茄這種食材,古法里找的酸甜口,都是用山楂。

只要炒的適當,顏色也能達到要求,而且,用山楂調出來的酸甜口,比番茄更有層次。

第二道菜,安然打算做一品醬方肉,這道菜是正經南菜,做法也算簡單,取上等五花肉,至少七層以上,方為上等,焯水,洗凈,入蔥姜,上籠屜,蒸七成熟,取出,等待冷卻后,改刀成方塊。

鍋里墊一層香蔥,入生薑香料等,鋪上竹篾,五花肉皮朝下擺好,加調味品,黃酒必須沒過五花肉才行,中火燒制一個半小時,取出,原汁勾芡澆在肉上就算成了。做好的一品醬方肉,色澤紅亮肥而不膩,鹹淡適中,搭配米飯最好,是一道下飯菜。

第三道,安然打算做碧螺蝦仁,這是一道蘇州名菜,以蝦仁為主,搭配蘇州所產碧螺春茶炒制,成菜茶香悠遠,清淡爽口,且蝦仁色白如玉,其間點綴茶葉嫩芽,漂亮素雅,既有河蝦鮮美又有茶的清香,別具風味。

第四道,安然做的是清蒸獅子頭,這道菜也是南菜中的經典,選料最為重要,必須七肥三瘦的豬肋條,這樣做出的獅子頭才能保持其嫩度。

刀工要求細切粗斬,絕對不能剁,肥瘦分開,先切細絲,再斬成肉丁,顆顆如石榴米一般大小,再混在一起,入調料,攪拌上勁兒,捆至表面光滑,入砂鍋鮮湯之中燒煮燜燉至少兩個小時,這樣的獅子頭方能肥而不膩入口即化。

至於點心,安然做了一道糯米藕,算是地道的江南甜點吧,再配上一個炒青菜,也算一桌頗為地道的南菜了。

安然做菜的時候,除了打下手的幫廚,其他人便做著手邊的事兒,眼睛也不住往安然這邊兒瞄。

安然知道,自己年紀小,就當上了大廚,這些人難免不服,便不敢表現出來,心裡也一定覺得自己是徒有其名,甚至,因為自己有幾分姿色,加上跟大老爺前頭的事,估計還會自己杜撰一個爬床丫頭上位史。所以,一聽安然上灶,必會十二分的關注,是想看自己的笑話。

而安壽不用偷瞄,直接站在外頭的廊子上,不錯眼珠的盯著安然,安然做菜從不怕人看,比起安記烹飪學校的學員,這點兒人實在不算什麼,在現代自己做菜的時候,還會把需要注意的要點,講給周圍的學員,如今不用開口,更輕鬆了。

若不是幫廚跟自己配合不夠默契,這幾道菜早就成了,也不至於耽誤到這會兒,即便如此,也把安壽給震的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雖說自己的親哥安福一早提醒過自己,別因為小看,慢待了安然,這位的手藝比府里兩位大廚都強呢。

安壽卻仍有些不信,主要,這丫頭太小了,十六的有能有什麼好廚藝,剛聽說蘇夫人叫她做菜,安壽心裡還有些忐忑呢,生怕安然做砸了,把自己也捎帶進去。

可人家這一上手,安壽就知道,.他哥真沒忽悠他,這丫頭的手藝的確厲害,不說別的,就是那道松鼠魚的刀工,就不是一般大廚能比的。

說起來,松鼠魚這道菜,自己之前在府里也見兩位大廚做過幾回,這是一道地道的南菜,好看,好吃,還體面,是一道正經的上席菜。

可惜冀州府沒有新鮮鱖魚,便只能用鯉魚草魚等代替,做出來的口味難免有偏差,安然做的口味如何,安壽是不知道,可就看這形,就覺比什麼大廚都強遠了。

厲害的刀工,炸出來一條活靈活現的松鼠尾,澆上滷汁兒,鮮活逼真,自己在廚房這麼多年,就沒見誰做過這麼好看的松鼠魚。

再有,那幾道菜,隨便哪一道做出來都相當地道,便那糖藕都一樣,安壽是真心服了,這丫頭的手藝,絕對一位頂級大廚啊,也不知這丫頭是怎麼學的廚藝,才多大啊,這麼下去,將來了得嗎。

不說安壽這裡如何震驚,且說蘇夫人,自己的侄兒是自家人,又自來親厚,也就不擺那些沒用的場面了,只在小花廳里擺了桌子,就算一頓家常飯。蘇大人終是趕了回來,三人圍著八仙桌坐了,一邊兒說話一邊兒等著上菜。

除了安然做的幾道菜,還有二火做的幾個冷盤,也都是鹵鴨等南菜,端上來,崔誠之吃了兩口就放了牙著。給姑父敬酒。

等松鼠魚端上來的時候,崔誠之眼睛一亮,蘇夫人夾了一筷子到他碗里,他還覺的破壞了這道菜的美感,有些可惜,卻也嘗了一口。

蘇夫人看著他:「如何?」

崔誠之點點頭:「魚肉爽滑,脆嫩,滷汁酸甜適口,更兼這形,著實不副松鼠魚之名了,倒跟別人的做法不同,能做出如此一條松鼠魚,想來跟前頭這幾道冷盤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蘇夫人看了眼上菜的小子,那小子也是個口舌伶俐,分外機靈的,忙道:「回夫人話,前頭這幾個冷盤是二火做的,從這道松鼠魚開始,才是安大廚做的。」

蘇大人吃了兩口,不禁道:「好是好,可惜不是肉。」跟那小子道:「你去知會廚房,給我燒個肘子端上來,這連個肉都沒有算什麼席啊。」

蘇夫人白了他一眼:「肉什麼肉,就知道吃肘子,今兒誠之來了,是為了招待他,才勞煩安姑娘動手,都是南菜呢,哪來的肘子?」

蘇夫人幾句話說出來,蘇大人立馬嘿嘿笑了兩聲:「夫人彆氣,彆氣,我不就隨便說說嗎,不過,我記得南邊也吃肉來著,不說別家,就誠之家的松月樓,我也不是吃過一回兩回了,有道菜叫什麼醬方肉,那大塊的肉,燉的酥爛之極,咬一口滿嘴流油,就吃了一回,我如今還記著呢,總想有機會再去吃一回才好。」

蘇夫人忍不住笑了起來:「瞧你這點兒出息,虧了還是個當官兒的,一個方肉就把你饞成這樣了,這有什麼難的,如今雖在冀州回不去,卻有我那小妹子,想吃肉還不容易。」

正說讓傳話給安然,再做一道醬方肉,可巧第二道就上來了,打開一瞧,崔誠之都笑了起來:「正是姑父想著的方肉呢。」

蘇大人吸了吸鼻子:「嗯,光聞這股子味兒,就知道做的地道。」

剛要夾,上菜的小廝忙道:「大人且慢,安大廚特意交代,這個肉需配著飯吃。」說著,從食盒子里捧出個小籠屜,一股子清新的荷香傳來。

崔誠之笑道:「原來是荷葉飯,果然極配。」

說起荷葉飯,其實是一道粵菜,《廣東新語》記曰:「東莞以香粳雜魚肉諸味,包荷葉蒸之,表裡香透,名曰荷包飯。

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就可以想象飯里添加的食材如何豐富,到了現代,又翻出了諸多花樣兒,可以放臘肉,海鮮。也可以放鴨肉,蘑菇,蔬菜之類,總之,端看喜歡吃什麼口味。

考慮到配這道一品醬方肉,安然便什麼都沒放,只取香梗米,點了幾滴油進去,叫人去前頭的荷塘里摘了鮮荷葉,裹著香梗米上籠屜蒸熟,這樣蒸出的米飯帶有荷葉的清香,配方肉正好,也不會覺得太過單調。

一個真正的廚子,對每一道端上桌的,無論大菜還是粥飯,都需用心,還要根據季節時令加以變化,如此,讓吃的人常有小驚喜,才會享受食物帶來的愉悅。

而且,這道荷葉飯正好跟最後的秘制蓮藕前後呼應,也不顯得這道甜點太過簡單。菜肴前後順序,葷素搭配真有大學問。

蘇夫人只在別院住了三天就回冀州成了,臨走跟安然說府里有些急事兒要料理,過些日子得了空,再請她到通判府說話兒。

說穿了,安然跟蘇夫人也沒什麼交情,不過就是那碗陽春麵,讓蘇夫人藉機□□了一回丈夫罷了,自己不過是安府的丫頭,跟蘇夫人身份有別,人家肯如此折節下交,已相當難得,自己應該感恩。

只不過,內心深處仍有些說不出的失落,不過,這種失落很快就消失了,安然從來不是自怨自艾的性格,她更不會自卑,她牢牢記著爺爺的話,哪怕處於逆境也應該坦然以對,這樣方有收穫。

更何況,自己那些莫名的失落,仔細想想毫無意義,蘇夫人不是林杏兒,自己不應該在她身上尋找友誼,自己只是有些想那個神叨叨不靠譜的色女了。

蘇夫人雖走了,安然倒未回安府,安壽沒通知自己回去,自己也樂得在這裡避暑。

蘇夫人走了之後,整個別院更為清靜,尤其安然住的地方更是如此,大概離著客院近的緣故,平常絕少有人到這邊兒來,慢慢的,安然竟有種度假的錯覺,而且,是個品質極高的度假。

安然還找到了個好地方,比她的小院更好,就是前頭的荷塘,大老爺的確是個很懂得享受的人,這個別院處處透著舒服跟巧思。

在冀州府這個地方,能依山建一座別院,已經相當不容易,他還在這裡挖了如此大的一個池塘,栽了荷花,如今正是夏天,滿池粉荷映著碧波,恍惚有種接天蓮葉無窮碧的景緻。安然在附近找了條小船,大概是用來摘荷葉蓮藕的,琢磨要是躺在上面,在荷葉間穿行,定然十分涼快。

白天安然可不敢,自己就算頂了大廚的名兒,卻仍是個丫頭,大張旗鼓的在荷塘蕩舟,讓人看見,怕是要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倒是晚上,水邊上不會有人過來,自己盪一晚上也沒人知道。

起了念頭,吃了飯就眼巴巴盼著天黑,好容易天黑了,背著一早收拾好的竹簍,奔著荷塘去了。到了邊兒上跳上小船,解了繩子,船槳撐住岸略一用勁,小船便鑽進了荷葉間。

安然划著船槳在荷葉間的穿行,見有飽滿的蓮蓬,便摘了一個丟在船上,盪到荷塘中間,水深了,周圍的荷花便有些稀稀落落,如此,倒讓月光灑落下來,美得如夢似幻。

安然便也不再往別處划,身子一仰躺在小船上,任小船隨著水波一盪一盪的,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幽幽荷香充溢整個胸腔,說不出的舒服。

忽然想起朱自清那篇膾炙人口的散文荷塘月色了,不正應了此情此景嗎,想了想開,口念了幾句:「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這一片葉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霧浮起在荷塘里。葉子和花彷彿在牛乳中洗過一樣;又像籠著輕紗的夢,雖然是滿月,天上卻有一層淡淡的雲,所以不能朗照;但我以為這恰是到了好處——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別有風味的……」

忽聽一個聲音傳來:「若在這裡小睡,明兒醒過來怕要著涼了。」

安然坐了起來,往聲音處看了看,果然,不遠的石橋上站著安子和,也不知在哪兒站多久了,月色染上他的青衫,遠遠看去,有種遺世獨立的清冷。安然不禁又一次嘆息,這男人真生了一副絕好的皮囊。

安子和把小船劃到了石橋邊上,看著他:「你怎麼來別院了?」

安子和挑挑眉:「怎麼?就許你來,不許我來不成。」

安然翻了白眼:「我是來當差的,你來做什麼。」卻見安子和已經走了下來,騰身一躍落在船上,小船左右搖擺了幾下,安然急忙用船槳戳在岸上,小船才算穩住,不禁白了他一眼:「你想自殺別拉著我成不成。」

安子和笑了:「你這丫頭還真是一張烏鴉嘴,這麼些日子不見,難道你都不想我?」

安然覺著,他的目光太過灼燙,下意識別開頭:「不想。」

安子和故意做出一副傷心至極的樣子:「真是個沒良心的丫頭,我可想你呢,想的都快相思成災了……」

安然瞪了他一眼:「你要是再這麼不正經,我可回去了。」

「別,別啊,這麼好的月色,這麼好的景兒,回去多可惜,我們蕩舟去。」說著,去接安然手裡的船槳,安然也未拒絕,有免費的苦力,正好省了自己的力氣。

不過,很快安然就發現自己是錯的,這男人只要碰到跟水有關,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笨蛋,船槳在他手裡劃了半天,小船還在原地打轉,然後這傢伙大概覺得丟了面子,一著急,站了起來開始胡來,船槳在水裡亂戳,小船左右搖晃,彷彿要翻了一般。

安然倒是不怕,船翻了,大不了自己游回去,她是怕安子和掉水裡,到時候自己還的救他,這傢伙溺了水沉得要死,自己拖他一回,差點兒要了自己半條命。

為了避免麻煩,安然搶過他手裡的船槳,沒好氣的道:「想蕩舟就老實坐著,不行還逞什麼能。」

安子和一開始臉色有些惱怒,後來不知想起什麼,壞壞的笑了一聲:「小丫頭,你可知道,說男人不行的後果是十分嚴重的。」

安然如今多少了解安子和的性子了,說白了,就是嘴賤,人倒是不壞,尤其愛占嘴上的便宜,逮著個機會就得開兩句黃腔,不是他這個毛病,自己先頭也不會跟他弄成那樣,這種人就別搭理他,越搭理越來勁兒。

果然,一看安然不理他這岔兒,安子和就老實多了:「我不說了還不成嗎。」說著低聲道:「你在別院這些日子可好?有沒有人欺負你?住的地方可對心思?有什麼事兒只管跟我說。」

安然看了他一會兒:「聽著倒像你是這別院的主子一樣。」

安子和一愣:「我雖不是大老爺,卻跟別院的大管事安遠頗有些交情,照顧你這麼個小丫頭還不在話下。」

安然忽的嘆了口氣:「對心思又如何,總歸是從一個牢籠挪到了另外一個罷了,安子和,你既有幫我之心,不如跟丁守財說說,讓我贖身出去如何,本來,那天丁守財都應了我,若不是你在後頭瞎摻和,這會兒我已經出了安府,如今我們已經握手言和,想來你也不會再為難我了吧。」

安子和搖搖頭:「之前跟丁守財有些磕碰,這傢伙如今還記著恨呢,舉凡我要是找他幹什麼事兒,沒一次不推三阻四的,若我跟他說起此事,怕你這輩子都不能贖身了。」

安然愣了愣:「你是說前頭不是你使的壞?」

安子和看著她半晌兒:「我在你心裡真就如此不堪嗎,便那時,你我之間有誤會,我又怎會為難你。」說著,忽然嘆了口氣:「你別以為我多有體面,雖說跟大老爺沾著親,到底是個當差的,說白了,也是下人,有些體面是主子抬舉罷了。」

安然本來以為前頭贖身的事兒是安子和使壞,如今說開了,竟然不是,說不上是個什麼感覺,難道是自己就趕上走背字,贖身的時候正好遇上大老爺發話。

忽見安子和的表情黯然,語氣頗為自嘲,忽生出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也跟著嘆了口氣:「你總比我強吧,不是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嗎,你隨時可以離開安府的,便不去考狀元,也有別的出路。」

安子和卻異常認真的道:「那你說除了走仕途,我還有什麼出路?」

安然倒不想他當真了,剛自己不過是安慰他好不好好不好,也只能想了想道:「可以當教書先生,也可以買些田地,僱人種,等著收田租,再有,你當了這麼多年大管事,完全可以自己開個酒樓飯店啊,糊口總不難吧。」

安子和目光閃了閃,忽然湊近她道:「你不是一直想出去開館子嗎,不如你雇我如何?」

安然愕然:「那個,雇你恐怕不成,縱然出去,我手裡這點兒銀子也只能開個小館兒,至多能雇上一兩個夥計,哪雇的起你這樣的大管事。」

安子和:「誰說當大管事了,就當夥計也成,這輩子我還沒當過夥計呢,想來也挺有意思的」

安然眼睛瞪的老大,嘴巴都張開了,半天都沒回過神來,心說,這男人莫不是瘋了,哪有管事不幹,非要當夥計的,卻忽然唇上落下一根手指:「又沒吃的,嘴張這麼大做什麼?」

安然忽覺臉上一熱,急忙推開他:「你再動手動腳,以後我可真不搭理你了。」

安子和老實的坐了回去,卻仍看著安然:「對了,那天在水坑邊兒上,你是怎麼救我的,記得看過一本醫書上記著,溺了水的人,唯有嘴對著嘴度氣,或可有一線生機?」

安然不由自主想起那天給他做人工呼吸,當時不覺得,如今想起來,竟鬼使神差的回憶起當時那種觸感,開始渾身不自在起來:「那個,不早了,也該回去了。」不由分說撐著船槳往岸上劃了過去。

到了岸邊兒,直接跳上去,就往回走,卻不想安子和也一直跟她進了小院。

安然剛想趕他,不想,安子和卻道:「你這裡還有灶房,倒真方便,這會兒才想起來,今兒忙了一天,還沒吃飯呢,怪不得胃有些難受。」

安然不禁道:「一天都沒吃飯?」

安子和點點頭:「趕上今兒有幾個要緊的席,不得不出面應承,酒倒是喝了不少,飯卻沒顧上吃。」說著,按了按胃口:「這會兒真有些餓了。」

安然不覺有些心軟,莫說安子和管著四家安記酒樓,便是一家,怕也免不了要喝酒應酬,平常客人不用,若是來了貴客,他這個大管事自然要出去敬一杯酒,送個菜什麼的,以此來表達對貴客的敬意,這就是生意,生意越大,應酬越多,說起來,那位大老爺倒格外輕鬆啊。

見安子和按著胃口可憐的模樣兒,不禁嘆了口氣:「一天沒吃東西了,先的喝一碗粥,有了底再吃別的,正好,我晚上熬得綠豆小米粥還剩下一些,我給你熱熱你先喝,至於別的,你想吃什麼?」

安子和看了她半晌兒:「你給我做?」

安然頗有些彆扭的移開目光:「你若嫌我的廚藝不佳就算了。」

安子和忽笑了起來:「你的廚藝若還算不佳,倒不知還有誰敢稱好廚藝了,我不挑食,只要是你做的都成。」說著,目光異常溫柔的看著安然。

安然忽覺兩人之間太過曖昧,忙轉身進了灶房,略想了想,記得他愛吃麵食,正好晚上自己做釀餡兒的肉餡還剩下一些,本來還想晚上回來時候餓了,包幾個雲吞墊飢的,如今就做菜脯煎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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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娘當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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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菜脯煎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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