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豬頭肉

第40章 豬頭肉

現代的魯菜又分成了濟南菜,膠東菜與孔府菜,安然問了車把式,方知道大燕的兗州府所轄四州十三縣,真把她弄蒙了。.

她心裡想去的是濟南,這裡卻沒有,最後想起濟南的特色,便問車把式:「哪個州有泉?」

車把式笑著告訴她:「齊州。」

安然便奔著齊州來了,發現自己真不能把古今瞎聯繫,根本不是一回事兒,眼瞅看見了齊州的城門,安然就跟車把式結算了車錢,讓車把式回去。

站在齊州城外,低頭看了看自己這身打扮,除了個子小,臉白了些,跟城門口進出的老百姓也差不多。

往城門走了幾步,忽發現城門的衙差正挨個盤問,安然心裡咯噔一下,暗道莫非安嘉慕後悔了,雖說拿到了賣身契,可安然也相當清楚,如果安嘉慕不放過自己,哪怕有賣身契,自己一樣逃不出他的手心。

這裡是古代是男權社會,安嘉慕是站在這個社會最頂尖的階層,自己之於他如螻蟻一般,好容易脫離他的掌控,自己再也不想回去。

想到此,忙往後退了數步,左右看了看,見不遠的護城河邊兒上有片野生的葦子,入了秋一片金黃的蘆花,遠遠看去極有意境,安然便掉頭往那邊兒去了,不是想賞景,是看見了這片葦子旁邊有個破席棚。

不知不是不是釣魚者搭的,雖說有些小,還四下漏風,卻正好能遮蔽住她,安然從包袱里翻出胭脂水粉,又找出在冀州府就準備好搗碎的香墨,放到一起,取了些河水在手心調開,就算簡易的粉底了,塗抹在臉上脖子上,對著河水照了照,沒了膩白的膚色,怎麼看都是一個眉目清秀的小子。

覺得看不出破綻了,才收拾了東西往回走,跟著排隊的老百姓到了跟前,心還有些忐忑,尤其那兩個衙差,上下打量她的目光,安然還以為自己哪兒露餡了呢。

正忐忑,忽聽左邊的衙差指了指她手裡的刀盒:「這是什麼?」

安然刻意粗著聲音說:「官爺,我是外鄉來的廚子,這可是我吃飯的傢伙。」

廚子那倆衙差一聽,頓時眼睛一亮,卻又打量安然一遭,又頗有些失望:「你這小子才多大,就敢稱是廚子,糊弄俺們不成。」

安然忙道:「我真是廚子,冀州府來的。」忽想起大概自己年紀太小,這倆衙差才誤會自己說謊,便道:「官爺,我來齊州就是聽說齊州的廚子手藝高,是來學手藝的。」

那倆衙差臉色緩了緩:「算你這小子有見識,如今伺候萬歲爺的頭一位韓御廚就是我們齊州的廚子,如今的天下第一廚,我們齊州的廚藝天下聞名,你這種外鄉來的小子,隨便學一兩招兒都受用不盡。」

安然:「可是,可是。」

那兩人見安然態度謙恭,心情大好,擺擺手:「還愣著幹啥,進去吧。」說著,對後頭排隊的揚聲吼了一句:「有廚子自己言語一聲啊。」

安然心裡頗覺詭異,沒聽說進城還要盤問是不是廚子的。

進了齊州城,一時不知往哪兒走,卻見人來人往,不一會兒就有個衙差引著幾個臉大脖子粗的漢子往東邊走,不禁更是納悶。

見不遠有個賣甜沫的攤子,熱騰騰的甜沫在鍋里攪一攪,記憶中的香味飄過來,安然忽覺餓的不行,便走了過去。

甜沫是濟南人喜歡的早點,現代已經成了頗著名的小吃,就像北京的酸豆汁兒,天津的煎餅果子,河南的胡辣湯,這些小吃都是老百姓平常吃的,做法兒遠不如那些知名大菜複雜,卻有著屬於它們自己的味道。

現代的時候,安然只要去濟南必要就著煎餅吃一碗甜沫,體會一下那份泉城獨有的滋味,如今看見這熟悉的吃食,哪怕不是濟南人,竟也不禁引動了些許鄉情。

時候有些晚,過了吃早飯的時候,攤子上的食客稀稀落落,安然坐下要了一碗甜沫,一套煎餅,老闆是位五十多歲的婦人,地道的齊州人,大概見安然不像本地人,便問了句:「聽小哥的口音不是我們齊州人吧。」

安然點點頭:「我是冀州來的。」

老婦人笑道:「外鄉人吃俺們這東西的不多,小哥倒是個內行。」

沒什麼生意,老婦人就跟安然嘮了起來,安然正好跟她掃聽:「今兒齊州莫非有什麼事兒,怎這般熱鬧?」

那老婦笑道:「可不熱鬧嗎,今兒知府大人匯聚齊州八大館子的東家大廚,在衙門對面搭了火灶,招募廚子,不管哪兒來的,只要有真本事,上去露一手,過了幾位東家大廚的眼,就能參加三天後的廚藝大賽,頭三名舉薦進京,若有造化,沒準就成御廚了,招賢榜早半個月就貼出去了,如今天南海北的廚子都恨不能往齊州來呢。」

招賢榜?安然不禁愣了愣,這位倒是比冀州知府的招兒高多了,這麼選廚子,兗州府舉薦上去的人,自是比別的州府強多了,這位知府大人怕是把選御廚當成自己仕途的捷徑了,畢竟兗州府出了一個韓子章,就等於有了活招牌。

吃了一碗甜沫,安然肚子里有了底,跟老婦人問了具體方向,便奔著知府衙門去了,剛拐過衙門所在的那條街,安然就驚了,這人山人海的。

卻也有些可笑,大概是見熱鬧大,把做小買賣的也吸引了過來,沿著街兩邊擺了攤子,賣吃食,賣玩意,還有撂地兒說相聲的,要多熱鬧有多熱鬧,不是事先問了賣甜沫的老婦,安然說不定以為是廟會呢。

好在安然個子小人瘦,七拐八繞倒是擠到了最前頭,見前頭靠著牆搭了高台上,一溜坐著十好幾位,中間一個中長臉,留著鬍子四十多歲男人,穿著官府,估計是兗州知府,旁邊肯定就是館子東家跟大廚了。

底下的空地上盤了一溜火灶,鐵鍋,食材,調料一應俱全,旁邊有四張桌子,後頭坐著幾個師爺打扮的人,拿著筆正在登記,前頭派著四條長龍的廚子。

側面是初選的,考的是刀工,切得是蘿蔔絲,這會兒蘿蔔絲已經裝了十幾筐,過了這一關,後面是雞籠子,考的是整雞脫骨。

第一關刀工曬下去了百分之九十,第二關整雞脫骨,又去了好幾位,剩下的也沒多少了,最後就是上灶,後頭一溜評委商量好菜,叫衙差舉著牌子出來,上頭寫著菜名,高台上專門設案燃香,以一炷香為限。

流程雖多,卻絲毫不亂,可見這樣選廚子的法子,這位知府大人怕是用不少回了,就是不知道當初的韓子章是不是也是這麼選上去的。

雖說廚子不少,可有真本事的卻不多,大多都是想碰運氣濫竽充數的,也有名副其實的,例如現在這個正切蘿蔔絲的漢子。

別看五大三粗,手底下的活兒卻不差,那把廚刀在他手裡使的遊刃有餘,切出的絲兒異常軍均勻,跟旁邊幾個湊數的一比,高下立現。

旁邊那位負責評判的都不覺走了過來,等他切完點點頭:「果真好刀工。」把他切得蘿蔔絲拿到了高台上,不一會兒回來問了句:「敢問這位師傅,是南派還是北派?」

那漢子說了聲:「俺在南邊學了十年廚。」就見那位頗遺憾的道:「那對不住了,您還是另謀高就吧。」

那漢子不樂意了:「你們的招賢榜上不是說不論南北嗎,怎麼這一聽南邊兒學的廚子,就讓俺回去,俺雖在南邊學的手藝,卻是正經的齊州人,就這麼讓俺回去,俺不服。」

那管事的瞧著倒是個好心人,見他嚷嚷,忙低聲道:「你這人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的,你們南派的廚子風光了多少年,壓的北派頭都抬不起來,如今頭一位的御廚可是北派的韓大廚,五年前贏了你們南派的鄭御廚,才有今兒的體面,心裡忌諱南派呢,能巴巴的選一位自己對頭進宮嗎,所以說,你們南派的手藝再好也白搭,費這勁兒幹啥,更何況,如今選上去的可都是北派廚子,夾著你一個南派的,有你的好兒嗎,不過,你若說自己是北派的,倒可以通融一二,怎麼著,想好了不?」

漢子大腦袋搖了搖:「俺師傅是南派的,俺要是認了北派,豈不是欺師滅祖,若如此,往後在咱們這行可沒法混了,既不成就算了。」撂下話,收起刀大步而去。

安然不禁皺了皺眉,還真讓大師兄說對了,韓子章排除異己,從這齊州的廚藝大賽便可見一斑,不管此人廚藝如何高明,僅這份狹隘就跟師傅差遠了,還敢稱天下第一廚,真夠不要臉的。

而這南北之爭,恐怕隨著一年一年的廚藝大賽,會更加嚴重,長此以往對廚藝的傳承只怕沒有好處。

不管南派北派,都有它們的自己所擅長的技法跟菜肴,若能取長補短,廚藝必然會發展,像韓子章這種一味打壓,只會起到反效果。

師傅當年的一念之仁,卻讓事情變成這樣,不知師傅若見到眼前的境況,會不會後悔。

表面上為了招賢,其實卻是排除異己,廚藝後面是醜惡的名利之爭,這樣的廚藝大賽,實在也沒看下去必要了。

安然好容易擠了出去,剛要喘口氣,卻不想忽然從旁邊竄過來個小子,直直朝自己撞了過來,安然後頭就是牆,自己若是閃開,這小子怕得撞個頭破血流,忙伸手抓住他:「站穩了,仔細撞上牆。」

那小子頭也未抬,從安然側面哧溜一下跑了,安然覺察不對,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果然,腰裡的錢袋沒了,虧了自己好心原來這小子是小偷,安然怒起來,抬腳追了過去。

不想這小子極滑溜,專往人群裡頭鑽,安然也就追了兩條街,就找不見人了,倒把她累得夠嗆,扶著牆,彎著腰喘勻了氣,左右看看竟不知跑哪兒來了。

聽見前頭彷彿有水聲,就順著尋了過去,出了小街是一條小河,河水清澈見底,想來下頭有泉眼的緣故,河邊兒有幾個婦人正在搗衣,還有兩個正把菜籃子浸在河水裡洗菜,河邊兒植了柳樹,變黃的柳葉落在河水裡,隨著河水飄飄蕩蕩,別有一番意境。

安然立刻就喜歡上這兒了,心說,不如就在這兒租間房子落腳,想到此,便跟搗衣的婦人掃聽了一句。

其中有個三十上下的媳婦兒,打量安然幾眼笑道:「倒是有個合適的,我家隔鄰張家嫂子,前兒跟我說要把她家的西屋賃出去,好貼補家用,孤兒寡母的過日子艱難,你若有意,這就跟我去瞧瞧吧。」

安然忙謝了她,那媳婦兒瞟了他一眼,領著安然往旁邊走了幾步,站在一個院子跟前,忽掩著嘴笑了兩聲:「妹子你剛裝的倒像,差點兒連我都哄了過去,這會兒卻露餡兒了。」

安然一愣:「大嫂怎麼知道?」

那媳婦兒指了指她的臉:「你這臉上這會兒可成花貓了。」

安然摸了摸,剛才追那小子跑得太快,出了汗,臉上的妝自然就掛不住了,忙道:「我不是故意瞞嫂子的,只女子出門在外不大方便,故此才……」

安然話未說完就被那媳婦兒打斷:「你倒是膽子大,自己一個人就敢出門,得了,女的更好,那娘倆孤兒寡母,要是真尋個男房客,只怕也不放心。」說著,上前敲了敲門:「張家嫂子,張家嫂子……」

不一會兒門開了,從裡頭走出來個滿臉病容,頗為瘦弱的婦人,捂著嘴咳嗽了幾聲:「是栓子娘啊,快裡頭坐,這是……」

栓子娘指著安然:「嫂子前兒不說想賃間房出去嗎,正恰好今兒這妹子來詢我,就給嫂子領過來了,你們自己說吧,我不坐了,栓子爹不在家,就栓子一個,怕這小子要上房呢,得趕緊回去。」說著轉身走了,安然見她進了隔鄰的院子。

這位張家嫂子人極善良,見安然滿頭大汗,忙道:「先進來坐吧。」讓著安然進了小院。

一進院,安然就異常滿意,院子雖不大,卻收拾的頗乾淨,還有顆大槐樹,樹枝伸了老遠,想來到了夏天,這個院子必然涼快。最妙的還有一口井,齊州被譽為泉城,有井的人家基本就是泉眼。

看得出,這家人之前日子過得不差,中間一明兩暗的青磚房,雖有些舊,卻蓋的頗為齊整,院子一側劈處一間灶房,搭了個柴火棚子,對面也蓋了兩間屋,窗戶紙都沒了,想來沒人住。

婦人從進來就不住的咳嗽,安然扶著她尋了有日頭的地兒坐了:「嫂子您這病可禁不的風,得好好養著才成。」

那婦人道:「姑娘既知我這病,想來知道是過人的,你若不樂意賃我的房子,也無妨。」

安然搖搖頭:「不妨事,我喜歡嫂子這院子,不如這樣,我就賃您西邊這兩間屋,一個月給您一百錢,您瞧成不成?若覺得少,再加些也使的。」

那婦人頓時歡喜起來:「不少不少,不說就這兩間屋,在我們這條街上,便賃個小院子,二百錢也不難,只你一個單身女子,怎出來賃房子?」

安然知道她是不放心,怕自己是偷跑出來的,回頭惹了官非,便道:「不瞞嫂子,您別瞧我年紀小,卻是正經的廚子,來齊州本是為了招賢榜,不想,來了之後才知道不要南派的廚子,一時也回不去了,便想在齊州落腳尋個營生。」

一聽安然的話,也不知是觸動了什麼傷心事,婦人抹了兩下眼淚:「原來你跟我們家狗子爹是同行啊。」說著嘆了口氣:「如今可不跟前幾年似的了,我家狗子爹在南邊學了一身手藝,回家來,在齊州府聚豐樓尋了個營生,雖說不是大廚,卻也數得著,東家給的工錢不少,足夠我們一家三口舒舒服服的過日子了,誰想,五年前京城一場廚藝大比,鄭御廚輸給了韓御廚,這南派的廚子就沒人要了,尤其這齊州府,若北派的廚子在這兒尋個差事簡單著呢,各個館子都爭搶著要,若是一提個南字,便再好的手藝也沒人敢用,我家狗子爹丟了營生,這口氣出不來,在炕上病了兩年,連命都丟了,臨死都沒閉上眼。」

安然不禁黯然,心裡知道,以韓子章的卑鄙,這樣的悲劇肯定不在少數。

婦人咳嗽了幾聲:「姑娘若聽嫂子的,也別賃我這房子了,儘早出齊州府,去外頭尋營生要緊,在這齊州府,你這南派的廚子真能生生的餓死啊。」

安然:「大嫂放心,縱然不當廚子,我還有別的手藝呢,那怕賣個糕餅,賣個小食也能賺幾個錢。」

那婦人一聽才放了心:「你若不怕就留下好了,我家狗子天天不著家,有了你,也有個跟我說話的人。」

安然大喜,從懷裡掏出另外一個錢袋,數了六百錢給了婦人:「這是半年的房前,您先收著。」

婦人忙推辭:「一個月一給就成了,做什麼要給半年的。」

「嫂子就別跟我客氣了,一個月也是給,半年也是給,有什麼差別,我一女子孤身在外,往後還得嫂子多照應著呢。」

那婦人見安然如此,也就不再推辭,想著手裡有了錢,家裡的日子也能好些,省的狗子天天往外頭跑,自己這兒一個勁兒擔心,怕他走上歪路上去,丈夫臨死可還囑咐自己,讓教好了兒子。

正想著,就聽外頭喊了一聲:「娘,我回來了。」婦人忙起來過去開了門:「你這孩子一早跑哪兒去了?」

「沒去哪兒,就是給娘抓藥去了。」

抓藥?婦人一聽兒子說抓藥去了,頓時一急:「你哪來的錢,莫不是偷了人家的……」說著,激烈的咳嗽了起來,左右找了找,從旁邊抽了跟柴火棍,指著兒子:「你倒是說,怎麼來的錢,你這是要氣死娘不成……」

安然這會兒也看清了婦人的兒子,不禁愕然,竟是自己沒追上的那個小偷,那小子看見安然,臉色大變,還以為安然找他家來要錢的,錢還給她倒不怕,只怕氣壞了娘,娘的病可禁不得氣。

想到此,不免哀求的望著安然,安然這會兒倒明白了,這小子不是壞孩子,只是因為家裡頭的日子艱難,想給他娘抓藥治病,弄不來錢,便只能偷了,雖說不對,卻也情有可原,畢竟這份孝心難得。

更何況,這小子看上去也就十來歲,知道什麼好歹,便道:「嫂子何必如此生氣,他小孩子家一片孝心,給嫂子抓藥,這錢自然不是偷的,我說的可是?」

那小子忙點頭:「不是偷的,不是偷的,是我去城外的護城河裡捉了兩條魚賣了,換了錢。」

那小子一句話,不想倒更惹了他娘,舉起棍子一頓抽:「誰讓你去河裡捉魚了?那護城河的水多深,哪年不溺死幾個,你倒是活膩了不成,我看你下次還敢不敢……」

「不敢了,不敢了,娘,狗子以後不敢了,您打就打,狗子皮糙肉厚不怕打,你千萬別生氣,大夫說娘的病最怕生氣……」狗子幾句話說的她娘再下不去手,丟了柴火棍一把抱住兒子嗚嗚的哭了起來。

娘倆抱在一起哭,哭的安然心裡酸酸的難過,或許自己能幫他們,順便也給自己賺些錢,想到此,便道:「若是狗子不怕累,不如,以後給我當個幫手,我照月頭給狗子工錢,如何?」

狗子一聽,眼睛都亮了,卻又有些害怕安然倒前賬,磕磕巴巴的道:「你,你要俺當什麼幫手?」

安然笑道:「既然不能當廚子,就賣些吃食吧。」

狗子娘:「姑娘想賣什麼吃食?」

安然:「今兒從城門哪兒過來,瞧見好多拉腳的在哪兒買炊餅充饑,炊餅再好也沒有肉香,我倒是有個收拾豬頭的法兒,想來能賣得出去。」娘倆面面相覷。

安然說干就干,第二天叫狗子去幫她買了窗戶紙,不止自己賃的西邊兩間屋,連娘倆的屋子也重新糊了一邊兒,眼瞅就到冬天了,齊州可冷,四下撒氣漏風還不凍死啊。

狗子雖說對安然還有些戒備,倒也聽話,知道安然賃了自家的屋子以後,安然叫幹什麼就幹什麼。

轉過天,安然又給他錢,讓他去買了些香料,調料,一一置辦齊了便讓他去買豬頭。

燉豬頭只掌握好火候便能燉的酥爛,收拾乾淨,冒了血水,把香料醬汁兒調料跟豬頭一起放進大鍋里,用小火慢慢悶燉,,如此小半天既成。

安然把火掩小慢慢燉著,自己出去,剛說有些口渴,一碗熱水便端到了跟前,狗子頗有幾分彆扭的道:「那個,喝水。」

安然笑了,這小子還真是彆扭,側頭看了眼正屋,就聽狗子道:「娘剛吃了葯睡了。」

安然點點頭,搬了個板凳坐在井台邊兒上,瞧著裡頭的井水,仔細聽彷彿有泉水涌動的聲音,狗子家這眼泉水的水質極好,有股子甘甜的味道,烹茶好,釀酒最妙,回頭想想爺爺釀酒的方子,釀幾罈子試試,便自己不喝,也能分給左鄰右舍啊,這條街上的人都是好人,鄰裡間互幫互助,有濃濃的人情味。

安然正想著,忽見狗子蹭了過來,低聲道:「你怎麼沒跟娘說?」

安然看了他一眼,見他小臉通紅,頗有些心虛,典型犯了錯的孩子,想了想:「我爺爺跟我說過,,人要學會在逆境中生存,那怕再苦再難的境地,也要守住自己的原則才行,你偷錢是為了給你娘抓藥,這是你的孝心,是對的,但你偷錢卻又是錯的,哪怕為了給你娘抓藥,也不該犯這樣的錯。你本來是孝心,卻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偷錢被人抓到,送到衙門裡怎麼辦?你娘知道了,不用你抓藥,估計也要氣死了,再有,即便一次僥倖得手,你能保證次次僥倖嗎。」

「我,我知道不該偷人家的錢,我爹活著的時候,常跟我說,要活得堂堂正正,才是人。」

安然點點頭:「你爹說的是。」

狗子瞄了她一眼:「那個,我偷你的那些錢,能不能從我的工錢里扣?」

安然側頭看著他,忽的笑了起來,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好。」

狗子頓時鬆了口氣,過了一會兒忽又開口:「你,你真是廚子啊?」

安然挑眉看著他:「怎麼?不像?」

狗子非常不給面子的點點頭:「嗯,不像,我爹可有力氣了,說只有力氣才能拿得動鍋來,不然,怎麼炒菜當大廚。」

安然搖搖頭:「你爹說的對也不對,那個勁兒是巧勁兒,不過呢,當廚子卻真要練基本功,這麼說的話,你爹說的也有道理。」

狗子:「我爹說當廚子首要練刀工,我爹在南邊兒學手藝的時候,光刀工就練了好幾年呢。」說著看向安然手邊的刀盒:「這是你的廚刀嗎,看盒子可有點兒破。」說著頗有些不屑的意思。

「這是我師傅傳給我的,指望著我能繼承他老人家的衣缽呢。」

狗子不信的哼了一聲:「吹牛,你是女的怎麼能繼承你師傅的衣缽。」卻也忍不住湊過來摸了摸安然的刀盒:「那個,我能看看嗎。」

安然:「你想學廚子嗎?」

狗子臉色一暗:「我娘說當廚子不好,學了一輩子手藝,不定哪會兒就沒飯吃了,不叫我當廚子。」

安然不覺嘆了口氣,也不能怪狗子娘,想來狗子爹的死,讓她心灰了,覺得干廚子沒出路,卻聽狗子道:「那個你能不能教我,不讓我娘知道就成。」

安然搖搖頭:「不能,我有徒弟了,不能教你,而且,你娘病著,若給她知道,怕又要難過了。」

狗子的小臉頓時暗了下來,撇撇嘴:「騙人,你才多大,就有徒弟了,我爹都沒收徒弟呢,不教拉倒,我還不想給你當徒弟呢,我要拜天下最厲害的師傅,將來也當天下第一廚,進皇宮給皇上做菜去。」撂下話跑了。

安然搖頭失笑,小孩子想的總是格外簡單,不過,越是簡單越容易幸福,就像現在的自己,坐在這兒,她竟覺得就這麼過上一輩子也不錯。

當然,這種想法不過一瞬,她還有許多事要做,安記食單,還有師傅的衣缽,在齊州的所見所聞,讓安然對於師傅的衣缽有了新的理解。

雖說師傅當初的方法用錯了,但師傅始終想做到的便是消除南北之別,讓廚藝可以南北相通,只有這樣,天下的的廚子才能都吃上飯,狗子爹這樣的悲劇才不再發生,彼此爭鬥只會讓這一行沒落,也更讓人看不起,廚子如今卑微的地位,也有爭鬥的原因吧,同行都不夠尊重,難道還指望外人尊重嗎。

所以,自己也要跟師傅一樣,盡自己最大能力,來消除南北之別,想做到這一點兒就要擊敗韓子章才行,而自己現在欠缺的還太多,貿然跟韓子章對上,並無勝算,這大概也是師傅讓自己出來的原因。

他老人家希望自己增長見聞,精研廚藝,最重要的是熟悉這個世界的食材,菜肴,以及各地的烹飪技法,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豬頭肉燉好壓去多餘油分,放置一晚,切成大片,便開始烙餅,安然先頭本想烙燒餅,可是後來想想,燒餅不如大餅快,而且,也不如大餅實惠。

大餅烙好了切開,半張餅卷一份豬頭肉,用狗子摘來的荷葉裹住,放到提籃里,裝了滿滿一籃子。

狗子問安然:「賣多少錢?」

安然核算了一下成本,讓他賣五文。

狗子娘說:「賣便宜了,說這麼多肉便賣十文也好賣。」就依了狗子娘。

狗子提著籃子出去,剛過晌午就回來了,高興的嘴巴咧到了耳朵後頭去了,看見安然就開始嚷嚷:「我剛到到城門口,一個趕車的大叔買了一套,又叫來了十幾個趕車的來,不一會兒就賣完了,還問我明兒還去不去,叫我多拿些過去賣,他們人多著呢。」

說著,把從懷裡把錢袋子掏出來遞給安然。

二十套大餅卷肉就賣了二百文錢,扣除成本竟有一百多文的利潤,安然愣了愣,之前雖覺那些人肯定喜歡吃肉,卻也沒想到銷路這麼好,不禁道:「倒是沒想到這個大餅卷肉有如此大的利?」

狗子娘搖搖頭:「那是你這頭肉做的好,狗子爹活著的時候,也做過幾回,比你做的差遠了,外頭那些更不消說,好些還有豬肉的騷味哪兒,倒不知你這是個什麼法兒?」

安然也無意隱瞞,把自己用紗布包著的香料袋遞給狗子娘:「要說法子也簡單,就是這裡的香料,還,有必須收拾乾淨,冒一遍血水洗乾淨了,再燉,另外,酒必不可少,黃酒最好,沒有的話就用狗子昨兒打的那個酒也可。」

狗子娘有些不好意思:「這可是姑娘的秘方,怎麼就說給我了,狗子爹可是跟我說過,做吃食的秘方金貴著呢,都是傳子不傳女的。」

安然笑著搖頭:「這算什麼秘方,若是嫂子想聽,我這兒有的是呢,不止燜豬頭,還有燉魚。」

話音剛落就聽撲稜稜從狗子的提籃里蹦出一跳大青魚來,安然一愣,狗子娘臉色一黑:「你又去河裡捉魚了?」

狗子忙搖頭:「我沒去河裡,這是那些趕車的大叔給我的,他們有一個是往館子里送青魚的,跟我說,只我明兒還去賣大餅卷肉,他就再送我一條。」

狗子娘:「如此,可不能耽擱著,得快去買豬頭才行,不然就不及了。」

正說讓狗子去,安然笑道:「買豬頭倒不用著急,等吃了魚再去也不遲。」說著從地上把魚提了起來,掂著這條魚足有四五斤重,想了想,忽然想起安府焦大娘的醬燜魚來,正好狗子娘也坐了一缸毛醬,醬悶正恰好,把魚提進了灶房。

狗子怕他娘著了風又咳嗽,扶著他娘進屋躺著,出來的時候忽然想起他爹說過,一個廚子的手藝好壞,只看宰雞殺魚就能知道,便悄悄湊了過去。

剛到灶房門口兩隻眼都直了,只見那條在自己手裡歡蹦亂跳的魚,在安然手裡乖的離譜,放血,掛鱗,去魚腸,抽腥線……幾乎一瞬,一條魚就讓她收拾的妥妥帖帖,。

安然把魚順進鍋里,側頭看了狗子一眼,以為他餓了,把鍋台上早上剩下半塊餅,卷著剩下碎頭肉,遞給他:「餓了先吃這個。」

狗子卻彷彿傻了,半天才道:「你,你真是廚子。」

安然笑了起來:「如假包換。」手裡的刀擦乾淨放入刀盒,這可是它安家的祖傳廚刀,得寶貝著才對得起安家的祖宗。

至於這小子,如果他真想干廚子這行,安然相信偷師比學藝更高,自己不收他,可他自己可以看啊,端看他自己的悟性了。

狗子當不當廚子安然不知道,不過頭肉的生意卻越發紅火起來,從一個豬頭到後來的五個豬頭,再到後來的十個……連狗子娘這個病人都幫了忙,才勉強支應過去。

天天把自己累得臭死,即便賺了錢也不是安然要的,她本來就是想幫幫狗子娘倆,順便賺幾個錢,可沒想把自己累死。

所以,一個月後,安然執意紅火的豬頭肉生意給狗子娘倆,讓他們找幫手自己干,賺的錢都是她們娘倆的,自己不要。

狗子娘心裡過意不去,死活不應,最後,安然就說頂了她賃房子的錢,狗子娘還不應,又給了安然一成利,才接了過去。

安然終於有了空閑,就開始出去溜達。

齊州城的秋景別有一番風情,汩汩涌動的泉眼,給這個城帶來了別處無法複製的靈氣,令安然流連忘返。

只不過該來的麻煩還是會來,這天安然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剛進小院就見院子里坐著個漢子,瞧年紀有四十上下。

見安然進來,雖從板凳上站了起來,臉上的失望卻顯而易見,有些不確定的道:「你,你是安大廚?」

安然沒吭聲呢,旁邊的狗子忙點頭:「師大伯,安姐姐的廚藝可厲害了,是我見過最厲害的,真的,我跟娘做的頭肉的秘方就是安姐姐教的,而且,安姐姐也是南派廚子,師大伯找安姐姐幫忙沒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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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娘當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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