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巧手銀絲膾

第60章 巧手銀絲膾

金齏玉鱠?在場的幾位東家不約而同看向安然,一個個臉上皆愕然不已,半晌兒崔福才顫巍巍的道:「姑娘當真要做這金齏玉鱠?」

安然點點頭:「正如郡王殿下所言,這十斤的鱸魚若用別的法子燒制,卻可惜了,如今正是鱸魚肥美之時,肉質鮮美,過度燒制反而不美,只有做成魚膾方得真味。」

幾位東家自然同意安然的話,只不過她要做的可是金齏玉鱠啊?

岳錦堂見這些人的反應,心裡不解,挑挑眉:「怎麼?這金齏玉鱠有什麼不妥嗎?」

崔福:「敢問王爺可曾吃過這道菜?」

岳錦堂愣了愣:「你這麼一說,還真是,本王竟沒吃過這道菜,只在書中瞧過,說如何味美。」說著不禁頗為不滿,指著他們:「你說你們,這麼好的東西,怎麼沒人給本王上一道嘗嘗,合著,竟拿亂七八糟的糊弄本王了。」

崔福心說,每次您來都是自己點的菜,誰敢糊弄郡王殿下啊,不是找死嗎,卻也不敢分辨,只道:「不是不上,是因這道菜早已失傳,雖名聲大,卻無人知道具體的做法,不說這道金齏玉鱠,就是魚膾如今也沒幾個廚子敢上手了。」

岳錦堂更覺奇怪了:「這是為何?」

崔福掃了安然一眼:「也不瞞王爺,這魚膾吃的就是一個鮮,稍一耽擱,味道走了吃出腥味,哪裡還能叫魚膾,再有,對廚子的刀工要求極高,先不說料理魚的手法,就說這魚膾,需片的比紙兒還薄才成,更何況,這道金齏玉鱠,做法早已無人知曉,若姑娘真能做出來,倒是我南菜的一道絕頂佳肴。」

岳錦堂點點頭:「更是天下食客的造化。」看向安然:「我說安大廚,你真會做啊,別是忽悠本王的吧。」

安然懶得搭理他:「王爺若是不信安然,大可先回您的別院。」

岳錦堂一愣,繼而笑道:「信,誰不信安大廚,本王也得信不是,如此,本王今兒倒是有口福了,那趕緊的吧,本王這坐了半個月船,肚子里的油水都快沒了,正好接著這道魚膾先打打牙祭。」

不說安然,就連以崔福為首的這些東家,都想給他個白眼,這天天守著一位大廚,還能沒油水,誰信啊,尤其,這位王爺的饞,可是整個大燕都出名兒的,還半個月,估摸一天吃不著好料都過不去。

從渡口到松月樓的路有半個時辰,就這半個時辰的時間,等安然一行人到松月樓的時候,蘇州城裡裡外外已經炸了鍋。

廚行里的一傳十十傳百,不到半個時辰,安然要做金齏玉鱠的事兒,整個蘇州城都知道了。

江南自來多名仕,這些名仕除了學問之外,都有一個共同的毛病,饞,尤其像金齏玉鱠這種傳說中,只在書中有記載的頂級美食,要是錯過了,那不得悔的腸子都青了。

而且,這些人最清楚,據書中記載,這道菜可不止味美,觀賞度還高,就想象一下,都忍不住流口水。

要說這江南名仕里最有威望地位的,便是隱居蘇州的明月先生,本姓陸,名璞,學識淵博,智慧通達,卻樂山智水,視名利如無物。

皇上下江南的時候,曾親自登門拜訪,探討學問之餘,以世道民情詢之,頗有所得,后大讚其,心如明月不染纖塵,自此,便人稱明月先生。

與梅先生頗有交情,跟安然的師傅鄭老爺子,也有過數面之緣,本來自己來之前,先生還特意囑咐,去拜訪這位明月先生的。

如今安然要做金齏玉鱠的事,傳的沸沸揚揚,不用安然拜訪,老先生已經先一步來了松月樓。

大燕從先帝開始對名仕大儒便頗多禮遇,更何況,這位明月先生乃是江南名仕里打頭的人,便岳錦堂也不敢怠慢,一見先生來了,忙起身相迎,道了一聲:「先生安好。」

明月先生卻極守禮:「陸璞見過逍遙郡王。」

彼此寒暄過,各自落座。

安然方上前見禮:「安然給先生見禮,梅先生說先生曾遊歷天下,對於各地民俗吃食知之甚詳,安然正想安置妥當,便前去拜望,不想先生卻先來了松月樓。」

明月先生打量這丫頭一遭,饒是久居江南,見慣了美人,也不覺在心裡暗贊了一聲,如此佳人,著實難得一見。

尤其,這丫頭的美更與旁人不同,江南是有名的煙柳繁華之地,美人眾多,吳儂軟語,腰肢輕軟,眉眼盈盈,正如這醉人的江南□□一般,江南的美人也同樣醉人,遠不是別處能比的,便京城那幾個有名的美人,到了江南也有些黯然失色。

可這丫頭生生的就讓他這個老頭子都驚艷了一回,頭上並無太多珠翠,簡單之極的髮髻,鬢邊那一朵大紅的絹花卻更襯出一張白皙的小臉上眉眼如畫,通身上下的首飾,也就耳畔的青石墜子,跟手腕子上做工並不怎樣精細的銀鐲子。

可就這麼著,更有一種出水青蓮一般的美,瞧著就那麼乾淨剔透,微微含著笑,雙眸澄澈,雖美卻並不覺高不可攀,反而溫和可親,叫人一瞧就忍不住喜歡。

捋了捋鬍子點點頭:「梅先生近日可好?」

安然笑道:「只日日有美食相伴,之於梅先生便是最好的了。」

明月先生笑了起來:「這老頭子還這麼饞。」

一句話說的旁邊幾位東家都有些訕訕,心說,您老不饞,急巴巴跑這兒來做什麼。

安然本來還想找梅大過來給明月先生見禮,卻不想,這麼會兒功夫,人就沒了,也不知跑哪兒去了,正想叫狗子去找,卻聽崔福道:「敢問姑娘,做這道金齏玉鱠用什麼配料?」

他一句話,周圍頓時鴉雀無聲,這可是誰都想知道的事兒,跟著明月先生的幾位名仕,是出於好奇,想知道這道書中屢次提起的名饌,到底是怎麼個做法?魚膾好理解,這金齏又是什麼?

而那些東家就更著急了,都是行里人,基本上,一知道配料,這道菜怎麼做,也就差不多門清了,要是真能把這道失傳的經典名饌,弄到自己館子里賣,可是生財的活招牌,誰不想知道啊,故此,莫不支棱著耳朵聽著。

安然自然明白他們的心思,也並無藏私的意思,笑著喚了狗子過來,此次來江南,兩個小徒弟鬧著要跟來,因順子的腿沒養大好,便只帶了狗子來,這小子跟大師兄學了刀工上的絕活,又學了二師兄翻勺的技巧,雖拜師沒多久,倒是頗有進益,給安然打個下手幫幫廚還過得去。

安然也想讓他長長見識,便帶了他來,就為這個,狗子興奮的半夜睡著了,還自己咯咯樂呢,把他娘嚇的以為瘋了,後來見好好地才放了心。

好容易得了這個機會,自是會好好表現,師傅一叫,忙顛顛兒的跑過來認真聽著。

安然想了想吩咐狗子:「一會兒預備,蒜、姜、鹽、白梅、桔皮、熟栗子肉,梗米飯,把這七種配料搗碎用香醋調和。」說著問崔福:「敢問前輩,松月樓可有芥末子,辣根,山葵?」

崔福一愣:「芥末子倒是有發好的,只姑娘說的辣根跟山葵又是什麼?」

卻聽明月先生點頭道:「還真有些門道,你莫不是想調芥末醬,這個法子老夫在一本古菜譜上瞧過,我那院子里種了一些,本想著試著調來,卻總不對味兒,莫非你會?」

安然點頭。

明月先生眼睛一亮,吩咐身後的小童速速回去取些山葵辣根來,小童應著去了。

明月先生瞧了安然半晌兒:「你這丫頭真有些見識,只不過,這魚膾卻最看刀工,刀工差一點兒的廚子,都不敢輕易嘗試,你果真有把握?」

狗子見這老先生一個勁兒的懷疑師傅,不樂意了,噘著嘴道:「先生這話說的,俺師傅的刀工可厲害呢,在齊州,不用一炷香就能把一隻雞的骨頭脫出來,還是蒙著眼,誰能比得過俺師傅。」

安然忙喝了一聲:「狗子,先生跟前,規矩都忘了。」

狗子忙鞠躬:「狗子失禮了,先生莫怪。」

明月先生倒笑了起來,看著安然道:「你這小徒弟倒教的極好。」跟狗子道:「這些都成了說書的段子,老夫何曾不知,只那些說書的,莫不是有一說十,老夫並未親眼目睹,故此,才有些擔心。」

狗子抬起頭,無比肯定的道:「先生一會兒見了我師傅的刀工,便知那些說書的,這回卻實打實的沒瞎說呢。」

明月先生哈哈笑了起來:「如此,老夫就見識見識,你師父的本事,看看比你師祖如何?」

狗子一派胸膛:「您老就擎好吧。」在場的人都笑了起來。

安然搖了搖頭,自己這倆徒弟人小氣盛,見不得旁人說自己一點兒不好,這份維護之情,倒讓人窩心不已,只是梅大跑哪兒去了?

因來的人多,便松月樓地兒再大,也招不開這麼多貴客,好在松月樓門前的地方大,又臨著一彎碧水,如今春日和暖,水畔綠柳如煙,兩顆桃花開的正盛,攢了一樹深淺不一的桃花,倒比屋裡更好。

加之,外頭好些瞧熱鬧的人,有廚行里的,也有老百姓,若安然這道金齏玉鱠正能做出來,那可是松月樓的活廣告,傳到王品榮哪兒,也讓他知道想謀松月樓沒那麼容易,一舉數得,何樂而不為,故此崔福叫夥計把席面直接擺到了外頭。

剛說要搭灶台,讓安然攔了,笑道:「這道菜卻不用火,若有冰最好。」

「有。」崔福應著忙叫夥計取冰,力求做到安然要什麼有什麼。

不一時,取了冰來,卻是老大一塊,放到桌案上,佔了半張桌子。

崔福小心的看著安然:「不知這麼多夠不夠?」

安然點點頭,見狗子端了個托盤過來,裡頭是一碗金黃的醬汁,用筷子點了一些,嘗了嘗,點點頭,明月先生的童子也把山葵跟辣根拿了來,還有松月樓發好的芥末,便把法子細細跟狗子說了,讓他去鼓搗。

這種醬汁兒並無太多技術含量,只要法子對了,調出來便*不離十,倒是明月先生頗有興緻的跟過去瞅著狗子。

等狗子把芥末醬調出來,先迫不及待的嘗了一口,辣的涕淚橫流,卻直呼好爽快,就連周圍看熱鬧的老百姓都覺好笑,紛紛笑了起來。

明月先生卻不以為意,走過來道:「這醬汁兒調好了,你這丫頭是不是也該動手。讓我們見識見識這道傳說中的金齏玉鱠了。」

安然笑著點頭,崔福一聽,忙叫夥計把魚抬了出來,十斤重的鱸魚,裝在一個老大的缸里,四個夥計才抬出來。

安然探頭看了一眼,也不禁暗暗稱奇,這麼大的野生鱸魚,在現代早絕了,現代酒樓里賣的基本都是養殖的,想吃真正野生的鱸魚,得跟那些捕魚的人家提前定,還不一定有,真正的美食家,一口就能吃出是野生還是養殖,不禁味道不同,肉質的鮮度也不同。

養殖業高度發達的現代,致使許多食材都變了味道,真正的極品美味變得可遇而不可求,而過度烹調,有時也會使這些難得一見到好食材,變的平庸無奇。

安然始終認為,南菜最大的特點跟厲害之處,就是無可替代的食材,因為氣候和暖,山明水秀,使得江南物產格外豐富,時鮮,蔬菜,山珍,魚類,都是別的地方無法比擬的,所以,南菜追求本味,吃的就是一個鮮。

加之深厚的人文底蘊,便使得南菜如一顆璀璨的明珠,吸引著天下食客的目光,並受無數文人追捧,甚至,御膳菜肴里也多有南菜出現。

總之,多重原因造就了聲名遠播的南菜,而今天,安然做的正是一道最講究本味的名饌。

安然摸了摸桌上的冰塊,伸手,說了兩個字:「廚刀。」狗子忙打開刀盒,雙手把廚刀捧了過來。

一看見這把廚刀,周圍的便開始交頭接耳:「這,這是鄭老爺子的刀吧,我見過,前些年老爺子隨萬歲爺南下,我瞧見過老爺子這個刀盒,如今竟在安姑娘手裡。」

「這還用說啊,收了安姑娘這樣本事的徒弟,自然要傳衣缽的……」

「你怎麼就知道有本事?我倒是覺得傳言不一定真,說書的那張嘴哪有準兒,不說的神點兒,誰聽他瞎掰啊,你瞧這丫頭才多大,至多也就十六七,這學廚子可不簡單,不是一兩年就能學成的,不說這樣的頂級大廚,就是平常館子里的廚子,沒有十幾年的功夫也不成啊……」

「你這不廢話嗎,要不如此,哪能傳的怎麼神啊……」

「行了行了,別嘟嘟了,瞅著不就知道了,咦,不是做魚膾嗎,怎麼對著桌上的冰塊下手了……」

不止這些看熱鬧的,就是在座的十幾位東家對安然的手藝都不大信,見安然拿起廚刀,一個個瞪大眼睛瞅著,以為她定然要殺魚了,卻沒想,沖著桌上的冰去了。

眾人臉上頓時有些失望,卻不過一會兒,眼睛就重新睜大,卻有越睜越大的趨勢,即便不是片魚膾,可人家這刀工,也的確令人驚嘆啊。

岳錦堂眼睛都直了,這丫頭還真是讓人時不時就驚一回,這魚膾還沒做,就已經把全場都震住了,那麼纖細的小手,握著廚刀都費勁吧,可瞧著硬是輕鬆無比遊刃有餘,幾乎看不到她怎麼下的刀,只覺刀光不停閃過,等她收了刀,再一瞧。

岳錦堂的嘴巴都合不起來了,剛亂七八糟的冰沒了,呈現在眼前的是一條鱸魚,魚身翹起,彷彿要躍水而出,底下是洶洶波濤,就連魚鰭上的紋路都清晰可見,雖是冰雕,卻絲毫不覺僵硬,線條流暢,活靈活現,落下的碎冰堆在魚身下,只見這丫頭用刀背一滑,便成了天然的碎冰盤。

眾人還沒從冰雕中回神,只聽撲稜稜一下,案板上已經多了一條數尺長的鱸魚,去鱗,去內臟,抓住魚頭在清水裡打個滾出來,已經洗凈了魚身的血污,去頭之後,貼著魚骨刨開……

接下來,便是讓在場人永生難忘的視覺盛宴,芊芊玉手,輕持廚刀,細劊魚肉,刀刃落下,便是雪白的魚膾,轉眼間,剛還活蹦亂跳的大鱸魚就成了魚膾,堆在了碎冰上。

安然收起刀,遞個狗子,狗子滿眼小星星的接過廚刀,細心擦拭過後,方才收起來,心裡激動又驕傲,這就是自己的師傅啊,太厲害了,想著不禁看向明月先生,暗道,讓你們見識見識我師傅的刀工,這下看你們服不服氣。

安然縴手一擺:「請諸位品嘗這道金齏玉鱠。」

眾人方才回神,周圍爆發出熱烈的掌聲,此起彼伏,此時再多的語言都是多餘的,唯有已經拍疼的手掌,能表達自己的心情,什麼叫大廚,這才叫大廚啊。

老百姓瞧著熱鬧稀罕,廚行里的老廚子卻暗暗慚愧不已,人家才多大啊,學了幾年廚子,不說人家的見識,就人這份刀工,也不是自己能比的啊。

別的還好說,可這刀工沒有取巧的,那就是一天一天練出來的,所以說,自己不如人家,絕對是功夫沒下到。

年紀小的眼睛閃閃發亮,想著若有一天自己也能這麼風光,這輩子都值了。

明月先生跟岳錦堂打頭走過來,手裡是小碟的蘸料,岳錦堂的是金齏料,先生的是芥末醬汁。

兩人走過來的時候,正巧一陣風浮過,點點深淺不一的桃花,落在雪白的魚膾上,點點輕粉的桃花,搭上雪白的魚膾,那魚膾薄如蟬翼,輕可吹起,紅肌白理,美得驚心動魄,便世上最美的佳人,也沒有這般顏色。

兩人夾了一片魚膾,眼睛都眯了起來。

半晌岳錦堂才道:「入口冰融,世上真有如此至鮮至美之物,本王今兒當真口福不淺不淺啊……」說著又夾了一片。

梅先生卻文雅的多,搖著頭道:「怪不得當日青蓮居士,曾有詩云,呼兒拂幾霜刃揮,紅肌花落白雪霏。為君下箸一餐罷,醉著金鞭上馬歸。這才是名副其實的金齏玉鱠,如此美食,古人誠不欺我。」

十幾位東家一擁而上,開始七手八腳的品嘗。

感覺一道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安然不禁側頭,只見有個形容猥瑣的,身穿灰袍的男子,一雙三角眼陰沉沉看向自己,跟自己目光對上,只一瞬便不見了蹤影。

安然不禁皺了皺眉,聽見耳邊梅大的聲音:「瞧什麼呢?」

安然搖搖頭,側頭看了他一眼,不禁埋怨了一句:「這麼半天你去哪兒了,都找不著你。」

梅大輕笑了一聲:「我叫鋪子里的掌柜給咱們尋了個小院,我先過去瞧瞧,若不好,也及早尋他處落腳,省的委屈了我家夫人。」

安然心裡一暖,卻不禁白了他一眼:「叫你說的我多難伺候一般,我又不是什麼千金小姐,在安府就是個打雜的丫頭,什麼苦吃不得,有個地兒睡覺就成了。」

梅大卻搖頭:「在我心裡,夫人比那些世族的千金金貴的多。」

安然臉一紅,偷瞄了周圍一眼,見大家都圍著桌子吃魚膾,沒注意到他們兩口子,才放了心,大庭廣眾之下也不好意思跟梅大太親近,略往旁邊挪了一步,卻聽梅大遺憾的道:「來的晚了,夫人親手做的魚膾都未嘗到。」

安然看了眼扎堆吃魚膾的人,低聲道:「等家去我再給你做,其實,這魚膾並不多稀罕,不過就是個噱頭罷了,倒是蘸著芥末醬極好。」

感覺她臉上有些疲憊之色,梅大一陣心疼:「坐了半個月船,剛上岸就不得歇息,這魚膾也做了,回去歇著吧。」

安然見眾人沉浸於美食之中,估摸一時半會想不到自己這個廚子,正好,也免得應付接下來的事兒,松月樓崔東家擺宴接風,自有岳錦堂呢,想到此便跟梅大轉身走了。

等在場的人從魚膾的鮮美,以及剛才視覺的震撼中回過神的時候,小兩口早沒影兒了。

崔福忙抓過夥計來問:「人呢,安姑娘人呢,怎麼沒了?」

那夥計忙道:「剛東家吃魚膾的時候,安姑娘就走了,跟個叫梅大的漢子走的。」

崔福愣了楞,安然成親時,齊州城擺下了長街宴,廚行里可是沒有不知道的,自然知道她嫁梅大的事兒,按說,這女子嫁了人就以夫家為尊,便姓氏都要冠上夫姓,改成某某氏,可在他們廚行里,安然的地位跟夫家一點干係都沒有。

廚行里的地位憑的就是手藝,所以只要是廚行里的人,哪怕知道安然已經嫁人,卻仍然稱呼她一聲安姑娘,是對她的尊敬,也是對她廚行地位的肯定,對於她的丈夫梅大,基本就是忽略。卻沒想到安然兩口子都來了。

岳錦堂見他的神色涼涼的道:「若不是蘇夫人跟安然有些交情,探花郎又曾幫過這丫頭,人家小兩口才不會管你這檔子閑事兒呢,人可是新婚燕爾,既便來了,難道還能拆開不成,自然兩口子一起的,你也別找了,我知他們在何處落腳,你只管預備你的,等到比試那天,她自然會來松月樓,至於旁的時候,還是不要去打擾人家小兩口的好,省的招人恨。」

崔福臉色訕訕:「那個,我是想跟安大廚請教請教這道金齏玉鱠。」

岳錦堂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氣的道:「這話聽著新鮮,剛這丫頭做的時候,咱們可都在旁邊眼睜睜看著呢,本王是個外行就瞧個熱鬧,幾位東家可都是內行,這瞧過一遍了,難道還不知做法兒,我這個外行可都瞧明白了。」

眾人一愣,心說,自己這個內行都不明白,郡王殿下倒明白了不成。

崔福:「如此,倒要請教殿下。」

岳錦堂手裡的扇子搖了搖:「我瞧著就是兩樣,手快,刀工精湛,手快就能保證魚肉的鮮美,刀工精能把魚肉片的薄如蟬翼,你們把這兩樣練明白了,這魚膾有什麼難的。」

眾人紛紛別開頭,不敢冒犯王爺,心裡著實不屑,這不廢話嗎,誰還不知道手快,刀工精湛,問題是怎麼才能練成這樣的刀工。

岳錦堂見眾人的樣子,也覺自己說的過於簡單了,而且,他心裡還有一樣沒說,那就是做這道金齏玉鱠,最重要的,就是廚子得是個美人。

就這會兒,想想剛才那丫頭皓腕如雪,指若春蔥,刀下是雪白如蟬翼的魚片,略抬頭,便是美得剔透的小佳人,這樣做出的魚膾才稱得上至美。

說到這個,對安嘉慕的羨慕嫉妒恨又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心裡忽然升起一些不懷好意的念頭,回頭那天兩口子鬧掰了,自己是不是可以趁虛而入,把這丫頭弄自己的王府裡頭去,朋友的女人不能碰,可瞅著也舒坦啊,更何況,美人如此好的廚藝,自己往後的日子不是掉蜜罐了嗎。

這個念頭一起,想起安嘉慕這傢伙的性子,不禁激靈一下,打了個哆嗦,安嘉慕可不好惹,別看對他小媳婦兒一千一萬個不舍,心軟的不行,對別人那可是心黑手狠。

尤其,這傢伙如今對他媳婦兒已經走火入魔,天天這麼看著都患得患失,生怕別人搶了去,要是知道自己的心思,還了得,他可不管自己是不是郡王,照揍不誤,算了吧,如今這樣也不賴。

忽然想起一個主意,自己是不是找個女人,也生個孩子,一個是後繼有人,二一個,要自己生個兒子,安嘉慕的小媳婦兒生個丫頭,當娘的弄不到手,把閨女弄來也成啊,娘的手藝這麼好,閨女能差的了嗎。若能得個好手藝的兒媳婦兒,自己後半輩子一樣不用愁,不過這找什麼女人生是個大問題……

忽聽明月先生道:「本來,老夫還不信外頭傳的那些,如今見識了這道金齏玉鱠,不得不說,那些傳言還真是名副其實,這丫頭年紀不大,廚藝卻已請出於藍勝於藍了。」

說著,看向崔福:「你松月樓能把這丫頭請來當幫手,贏面倒是大了許多,只不過王品榮的廚藝,老夫曾見過一次,著實不差,且此人陰險狡詐,這丫頭我瞧著是個磊落之人,若王品榮正兒八經的比廚藝,自是不用擔心,只怕要使什麼詭計,且,今日這丫頭露了一手,怕早已傳到王品榮耳里,當提防著才是。」轉身要走。

岳錦堂忙道:「先生且慢行,若比試之日,先生能到場……」

岳錦堂話未說完就聽明月先生笑了一聲:「就沖安然丫頭的廚藝,若是錯過豈不可惜,老夫倒真想看看,這丫頭還能做出什麼令老夫驚嘆的名饌來。」撂下話笑了走了。

岳錦堂鬆了口氣,跟崔福道:「明月先生乃是江南名仕之首,只先生肯來當評判,加上本王坐鎮,這廚藝比試的公正性應該可以保證,至於輸贏如何,卻要看咱們安大廚的本事了。」

見識了安然的廚藝之後,崔福如今底氣充足,滿臉紅光的道:「殿下放心,憑安姑娘的廚藝,王品榮不可能贏得過,我們松月樓必勝。」

一句話把岳錦堂說樂了:「你這會兒倒來精神了,不是剛嘀咕的時候了,別以為本王不知道,你弄這麼條魚來,不就是想試試那丫頭的手藝嗎。」

崔福嘿嘿一笑:「安姑娘實在太年輕,也太好看,怎麼瞧著都不像我們廚行里的人,在下這才心疑。」

岳錦堂掃了眼周圍的廚子,不禁笑了起來:「你這話倒是,可見你們廚行油水足,個個吃的肥頭大耳的,這丫頭倒成了異數,不過,這才有看頭,要都是你們這些臉大脖子粗的廚子,便做的再好,也不過是道菜罷了,這丫頭就不一樣了,本王瞅著,比你們江南的景兒都好看。」搖著撒金扇一步三搖的走了。

出了松月樓,侍衛上來詢:「爺可是回別院?」

岳錦堂白了他一眼:「回別院你給爺做飯吃啊。」

侍衛摸了摸鼻子:「那個,王爺不是想去大老爺哪兒吧,剛瞧見,安大老爺的人把行李拉了過去,估摸這會兒還收拾呢,王爺過去只怕不妥。」

「有什麼不妥?他那個宅子八百年前就置辦下了,咱們還在齊州府的時候,估摸這邊兒都收拾八個過子了,還有什麼可收拾的,再說那麼多人,還用的找他親自收拾不成,哄著他媳婦兒回去,惦記什麼當誰不知道呢。」

侍衛一張黑臉都紅了:「如此,王爺去了豈不更為不妥。」

岳錦堂樂了:「他安嘉慕便再天賦異稟,等咱們到的時候也該折騰完了,放心,這傢伙如今疼死他小媳婦兒了,這剛下了船,便折騰也會收著性兒,再有,今兒他沒吃上松月樓的金齏玉鱠,他媳婦兒晚上肯定會做好料,錯過豈不可惜。」說著上了車。

跟著侍衛彼此看了一眼,就連他們都看得出,人家小兩口煩死了他們王爺了,可王爺硬是能臉皮厚的裝不知道,死皮賴臉過去蹭飯,弄得他們這些侍衛,如今見了人家都抬不起頭來。

不過想想安大廚做的菜,又理解了王爺,畢竟跟臉皮比起來,安大廚的手藝值錢多了,在齊州,安大廚親手做的菜,可是千金難求。

而且,這半個月在船上,他們也跟著王爺蹭了不少好料,哪怕最平常的麵食,經了安大廚的手也變的不一樣起來,啥叫大廚,剛那樣的金齏玉鱠能做的舉座皆驚,也能把最簡單的家常菜,燒的無比美味,這才是真正的大廚。

安然並不知道下了船,岳錦堂仍然陰魂不散,想著跑來蹭飯,她這會兒是真累了,即便岳錦堂的樓船再舒適,也跟陸地上不一樣,這一待就是半個月,跟梅大回來腳底還有些發飄呢,加上剛才又做了那麼一道費精力的大菜,下車的時候,身子都發軟,也沒心思仔細打量四周,洗了澡,一頭扎進被子里就睡了。

在她看來,只要梅大身邊兒,到哪兒都好,她完全無條件的信任他。

梅大本來還有些旖旎之思,可一瞧小媳婦兒累得那樣兒,便也不舍鬧她,幫她調整了一個舒服的睡姿,拉上錦被,想起剛才在松月樓外,她做魚膾的樣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這張臉剛才真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心裡有些酸溜溜的不爽,小聲道:「真想把你藏起來,不讓那些人瞧見。」說著又嘆了口氣:「你這丫頭啊,真不讓爺省心,你說等廚行太平,便跟爺好好過幾年男耕女織的日子,卻不知,這廚行何時才能太平,還有你會不會怪爺騙了你,爺倒來越有些怕了呢。」

正說著,忽見安然小嘴嘟囔了句夢話:「梅大哥,晚上我給你做銀絲膾。」

梅大愣了愣,不禁失笑,點了點她的小嘴:「爺可聽見了,晚上等著你給我做呢。」

忽聽窗外僕婦的聲音傳來:「老爺,逍遙郡王來了。」

梅大眉頭一皺,這傢伙蹭飯蹭上癮了,這剛到蘇州,還沒安置好呢,他就跑來了,理了理小媳婦兒的鬢髮,放下帳子,陰沉著臉到了前頭。

一見岳錦堂就哼了一聲:「王爺是不是太閑了,您好好的別院不待,跑寒舍來作甚?」

岳錦堂只當沒瞧見他的臉色,嘿嘿一樂:「我哪兒別院雖大,卻遠不如你這兒園子精緻,而且,剛本王來的時候,可瞧見外頭有幾個鬼鬼祟祟的小子在院牆外探頭探腦的,弄不好就是王品榮的人,想對付你媳婦兒呢。」

說著往裡頭瞅了一眼:「怎麼著,用不用把本王的侍衛借給你使喚使喚?」

梅大眸中厲色閃過:「王爺的侍衛還是自己留著吧。」

暗裡冷哼了一聲,只怕那些人不出手,敢出手就讓王品榮長長教訓,知道什麼人是他惹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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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娘當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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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巧手銀絲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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