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包心牛丸

第63章 包心牛丸

總督大人下意識的舉動,令王品榮一干人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之極。

總督大人回過味來,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尷尬的咳嗽了一聲,為了表明自己的立場,只得伸筷子又夾了一塊王品榮做的脆皮雞。

不想,這一入口區別更大,強忍著才沒皺眉,岳錦堂好笑的看著他的反應,他姨丈雖如今做到了封疆大吏,倒到根兒上,卻仍是個行伍出身,說白了,就是個粗人,城府再深,也跟朝上那些成天鬥心眼子的文官不一樣,有時候的反應太過直接,想遮掩都來不及。

卻仍不厚道的開口:「姨丈,王品榮是您的家廚,這拿手的絕活兒,自然常吃,您說這脆皮雞,是安大廚的好,還是您家的私廚手藝更高呢?」

上官義看了他一眼,呵呵笑了一聲:「我是個粗人,常年帶兵對這些吃食並不講究,什麼好不好的,能吃飽就成,至於兩位大廚誰手藝更高,還真分辨不出,不過,這兩道菜外頭瞧著倒是差不多。」這是明明白白的偏著王品榮了。

明月先生卻絲毫不給面子:「依老夫瞧,這兩道脆皮雞可差著遠了,王大廚這道脆皮雞,雞皮酥脆,做的地道,若無安然丫頭做的脆皮雞,只王大廚這一道,自然算好,可如今跟安然丫頭的一比嗎,就差多了,王大廚做的脆則脆矣,卻沒有入口即化的感覺,少了齒頰留香回味無窮之感,如今老夫方知,原來這廚藝之境也是人外有人,口味之變,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啊。」

說著,看向安然:「老夫倒十分好奇,這差別從何而來,如果老夫所料不錯,你這丫頭跟王品榮的做法應無差別才是。」

岳錦堂忙道:「先生您倒是個急性子,安然既當著大傢伙的面兒做出來,自然不會藏著掖著,等今兒的事過去,您老想怎麼問怎麼問,誰還能攔著您不成,如今卻要先說個分明才好,畢竟這勝負,不僅干係松月樓的買賣,還有王大廚的一條胳膊呢,這事兒可得弄清楚了,王大廚你說是不是?」

王品榮的臉色早就難看的不行了,卻仍然不信,抄起筷子夾了一塊安然做的脆皮雞塞進嘴裡,這一入口,就楞了。

岳錦堂搖著扇子嘚瑟的不行:「怎麼著,王大廚,比你做的如何?」

王品榮一咬牙:「我吃著並無差別。」

周圍一下就炸了:「你還真不要臉,什麼東西啊,先生都說比你的強了,還死不承認,剛瞧見總督大人沒,連著吃了兩口安大廚的脆皮雞,輪到王品榮的那神情,三歲孩子都看得出來誰做的好吃……」

岳錦堂看向蘇州知府賈代仁:「知府大人說誰的更好?」

賈代仁冷汗都下來了,早就知道今兒不該來,雖說他當得是大燕的官兒,可這江南論勢力,頭一個得說寧王,第二個得數總督府,他這個小小的蘇州知府,算個屁啊,提都提不上。

本來松月樓跟總督府對上,這事兒也極好辦,自己順著總督府把松月樓辦了就得唄,崔福這幾年雖沒少給自己送好處,可要是這頭上的烏紗帽沒了,哪還來的好吃,倒不如趁此機會賣寧王跟總督府一個面子,反正沒他松月樓,還有別人,蘇州又不止他一家買賣。

哪怕知道崔誠之中了探花,也沒當回事,不說探花,就是狀元若是外放,也不過一個六七品的小官罷了,跟寧王總督府怎麼比。

卻怎麼也沒想到,崔福竟然把逍遙郡王岳錦堂跟明月先生請了來,這兩位,一位是萬歲爺親近的表弟,一位是德高望重的江南文人之首,這兩位雖不說向著松月樓,卻擺明了來坐鎮的。

偏崔福從齊州請來的這個小丫頭,實在有本事,這頭一輪,本是王品榮必贏的一道拿手菜,卻生生的讓她給比了下去。

若論廚藝高下,自然是她更高明,就像明月先生說的,能把這道脆皮雞做出入口即化的口感,的確是勝過了王品榮。

剛想昧著良心說句話,卻聽岳錦堂道:「干係頗大,知府大人還是想好了再說。」

賈代仁抹了把冷汗,想起剛總督大人的推脫之詞,眼睛一亮:「那個,下官是寒門出身,這吃食上,沒多少見識,下官只覺這兩道菜都極美味,竟分不出高下來。」

岳錦堂冷哼了一聲:「賈大人倒是誰也不得罪,只不過,今兒本王既坐在這兒,就不能這麼稀里糊塗的,況且,是王品榮先給松月樓下的挑戰書,這頭一道還是王品榮的拿手絕活,可說已佔盡了先機,便兩道脆皮雞做的不分高下,這勝負也已分了出來,王品榮你好歹是個廚子,難道好壞都嘗不出來嗎,若你非不要你這張老臉,也無妨,這裡也不止我們幾個,今兒想必江南廚行的都來了,就讓大傢伙都來嘗嘗分個高下,如何?」

王品榮臉色頓時一白,瞥了他徒弟一眼,劉易財會意,蹭的站了出來:「這不公平,江南廚行可都跟安大廚一樣,是南派的廚子,自然向著他們南派了,就算知道我師傅的廚藝更高,也會向著他們自己,讓他們分辨,不是明擺著是偏向安大廚嗎。」

岳錦堂臉色一沉:「你師傅這道脆皮雞難道不是南菜,真好意思說自己是北派的廚子。」卻聽梅大在耳邊嘀咕了幾句,眼睛一亮。

看著王品榮師徒,冷哼了一聲:「本王今兒非讓你們師徒心服口服不可,既怕大傢伙有私心,本王倒有個主意,把這兩道脆皮雞切了,分別裝在兩個大盤子里,盤子底下放上兩位大廚的名字。」

劉易財還要說什麼卻聽逍遙郡王道:「把圍屏挪過來,本王親自動手切這兩隻脆皮雞。」

狗子聽了一愣,低聲道:「師傅,俺不知道郡王殿下還會廚藝呢。」

安然差點兒笑出來,就岳錦堂這個吃貨,會屁廚藝啊,就長了一張好嘴是真的。

等岳錦堂四周的圍屏打開,大傢伙往案板上一看,都不禁搖頭,暗道可惜,好端端的兩道佳肴,讓這位剁了個亂七八糟,簡直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不過,這樣一來倒好,根本看不出來哪盤子是誰做的,都一樣難看。

岳錦堂把刀遞給梅大,還頗得意的說了一句:「這頭一回切菜,本王這刀工還過得去吧。」

眾人都別開頭眼神漂移,即便不敢得罪他,那樣子也實打實的表達了出來。

明月先生搖著頭直嘆:「這麼好的東西,糟蹋了,糟蹋了……」說的岳錦堂臉色頗不好看:「得了,管好不好看呢,能吃不就得了,都過來嘗嘗吧,覺得那盤子好吃,就在盤子底下的白紙上畫上一道,一會兒誰畫的多,自然就贏了。」

根本不理會王品榮,直接跟上官義道:「姨丈,如此可算公平吧。」

上官義哪想他來這招兒,只能點頭:「如此,倒真十分公平。」不禁瞟了岳錦堂身後的梅大一眼,頗疑惑的道:「這位是……」

岳錦堂目光一閃:「姨丈不識他,他是梅先生跟前的人,安大廚正是他的夫人。」

上官義愣了愣,心說,這小丫頭如此姿色,又這般廚藝,按理說尋個豪門大戶嫁了也不難啊,便不能當大房夫人,偏房還是可得,怎會嫁這麼個下人?

不過,這個人雖戴著面具,臉燒壞了,可通身上下這股氣勢,卻著實不像個下人。

瞄了安然一眼,也不免說了一句:「倒是個有福的,能娶這麼一位心裡手巧的夫人。」

梅大微微躬身:「大人謬讚了。」便不再言語。

聽他說話的嗓音古怪難聽:「你的嗓子?」

岳錦堂接過去道:「梅兄家裡失了火,能得一條活命已是造化。」

梅兄?上官義不免皺了皺眉,岳錦堂雖不拘小節,卻自視極高,能得他稱兄道弟之人,必有過人之處,莫非自己眼拙,沒看出來,這梅大竟是位深藏不漏的厲害角色。

卻,這會兒也沒心思琢磨這些了,場上已分出了勝負,簡直就是一面倒,左邊的一盤子底下的白宣紙上,一道一道的墨跡甚為鮮明,而右邊盤子下頭雖有幾道,也不過小貓三兩隻,估計是王品榮帶來那幾個廚子畫上去的。

岳錦堂笑了一聲:「還真是高下立分。」走過去把那個道兒多的盤子拿了起來,下頭的白紙上是岳錦堂鳳飛鳳舞的字,一個個大大的安。

瞧見這個字,梅大忽覺心裡分外舒坦,從一開始,這丫頭就註定了是他安家的人,只不過,什麼時候能名正言順就更好了。

他毫不懷疑安然能勝王品榮,兩人越在一起,自己對她的廚藝越驚嘆,有時梅大都覺,自己媳婦兒的廚藝怕已經勝過了她師傅鄭老爺子,且,這份見識,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梅大從不知什麼菜是她沒見過的,就如這道脆皮雞,是兩廣的菜,江南的人都知道這道菜是王品榮的絕活,可具體做法卻無人得知,聽說曾有館子出重金跟王品榮要這道菜的做法,都被他斷然拒絕,可見這道脆皮雞的確稱得上千金難求的絕活。

可這樣的絕活在他小媳婦兒眼裡,也不過尋常,就這麼光明正大當著眾人的面做了出來,還把做法公佈於眾,越發顯得王品榮像個跳樑小丑。

梅大覺得,他媳婦兒之所以秒殺對手,用的不是廚藝,而是這份胸襟,她根本沒把王品榮當成對手,或者說,王品榮不配做她的對手,更或者,她從來也沒想過跟誰比試。

她心裡想的除了廚行就是怎麼把菜做好,讓食客滿意,她的確是一個好廚子,也是讓他驕傲的妻子,想抱在懷裡好好親一口的媳婦兒。

岳錦堂看向王品榮:「王品榮,你們師徒莫不是還有話說?」

劉易財偷瞄了師傅一眼:「那個,我師傅的拿手絕活,別人怎會知道,不定是剛才那屏風圍的不緊,讓他們瞧了去,才做出這道脆皮雞,便做的再好,也是從我師傅這兒學去的。」

周圍人聽了七嘴八舌的嚷嚷了起來:「這話你真好意思說,太不要臉了,明明就是比不過人家安大廚,還有臉說這絕活是自己的,無恥……」

岳錦堂也覺著這小子無恥程度,比起他師傅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都衝破天際了,這種局面下還能掰扯出這種無恥的理由來。

狗子不幹了:「呸,不要臉,誰看了你師傅的,我師傅的絕活多了去了,可著天下,沒有一個人能比過我師傅的,就你師傅這兩下子,也就你們當成寶貝疙瘩揣著,擱我師傅眼裡狗屁不是,而且,我師傅做的明顯比你師傅強多了好不好。」

劉易財嘿嘿一笑:「可著江南掃聽掃聽,誰不知脆皮雞是我師傅的絕活,況且,剛明月先生不也說了,你師傅跟我師傅的做法差不多,不是學的,怎會一樣?」

明月先生這般好修養,都給這幾句話氣的不輕,指著他:「豎子胡言,老夫何時說安然丫頭是跟你師父學的了。」

一時廚藝比試倒成了打嘴架。

蘇州知府賈代仁左右瞧了瞧,覺得自己這會兒可以冒頭,開口道:「安大廚做的脆皮雞是佳肴,而這脆皮雞也的確是王大廚的拿手絕活,如此爭論也不休,也非長久之計,不如聽下官說一句,這道菜就算平局如何?」

他話音剛落,周圍的人不幹了,不管是那些東家還是廚行的人,一聽賈代仁明顯偏著王品榮的話,氣炸了肺。

「如此,還能說是平局,豈不成了笑話,什麼平局?明明就是安大廚勝了,憑什麼算平局……

這還用說,肯定是因為王品榮是總督府的私廚,知府大人想巴結上總督府,不然輸贏都如此明白了,怎會說是平局……

我算看出來了,這莫不是總督大人瞧著人松月樓的買賣賺錢,想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謀了去,這當官的都是官官相護,誰能替咱們老百姓做主啊……

就是說,前頭王品榮奸□□女,逼死人一家子的事,不也不了了之了嗎,若不是有總督府在後頭撐腰,就憑他王品榮的罪過,早砍腦袋了,還能在這兒耀武揚威的……

你們不知道,這老傢伙一肚子壞水,家裡納了兩房妾,在外頭還養了倆外宅,那宅子一個塞著一個的氣派,你說就他一個廚子,要不是幹了缺德事,得了好處,哪來的這麼多銀子啊……

就是說,這種人簡直是咱們廚行的敗類,有他在一天,外人不定怎麼看咱們廚子呢,應該滾出廚行……對,滾……滾,王品榮,滾出廚行,滾出蘇州,滾出江南,滾……」

一時群情激奮,一開始就幾個人,後來幾十個,最後,竟然不知有多少,高呼著王品榮滾出廚行,滾出江南的聲音,搖山振岳一般響了起來,連帶還捎上了蘇州知府賈代仁跟江南總督上官義。

上官義心裡暗叫不好,這不過一個比試廚藝,若鬧出民亂,到時候皇上追究下來,自己這個江南總督還能保得住嗎。這王品榮真是個廢物,賈代仁更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

賈代仁嚇的渾身直哆嗦,這民亂可不是鬧著玩的,這些老百姓別看平常老實巴交,極好欺負,可要是一抱上團,就跟吃了老虎膽兒似的,他一個小小蘇州知府哪扛得住啊,下意識往上官義後頭縮了縮。

岳錦堂卻道:「賈大人,你可是蘇州的父母官,今兒這事兒若是不處理妥當,待本王回京上奏皇上,賈大人頭上這烏紗帽,怕是難保了,有道是解鈴還須繫鈴人,事兒你惹出來的,你不平了,躲到後頭算怎麼回事兒。」

賈代仁臉色一變,只得走了出來:「那個,本官剛說笑話呢,笑話,不是平局,這道脆皮雞安大廚做的好,廚藝更高,本官心服口服,心服口服……這道菜是安大廚贏了,松月樓贏了。」

他這般一說,才漸漸平息下來,賈代仁抹了把額頭的冷汗,一回頭見上官義目光陰沉,心裡一突,琢磨這松月樓可是是非之地,自己還是早些避開為好。

想到此,忙道:「下官忽然想起,府衙里尚有個要緊的案子要審,這就先告退了。」說著,剛要走,卻給岳錦堂攔下了:「什麼要緊案子,值得如此著急忙活的回去,本王好歹也協理過刑部,別的不提,這辦案子還有兩下子,不如,大人跟本王說說,是個什麼要緊案子?本王沒準能幫大人斷斷。」

開玩笑,今兒這賈代仁可是要緊的角色,真讓他走了,後頭的大戲怎麼唱啊。

這不過是個託詞,哪來的什麼要緊案子啊,給岳錦堂一問,賈代仁吱吱嗚嗚,半天沒說出所以然來,最後只得道:「瞧下官這記性,這會兒卻記不得了。」

岳錦堂挑挑眉:「既記不得,想來不是什麼要緊的案子,王品榮挑戰松月樓,可是賭上了松月樓的買賣跟他一條胳膊,賈大人跟本王都是證人,便府衙有事,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等今兒這兒檔子子事兒完了,再回去料理也不晚。」

說著把,伸手把賈代仁拽回了席上,跟上官義道:「這頭一道菜,賈大人剛已經斷了輸贏,姨丈可有異議?」

上官義掃了周圍一眼,心說,自己這會兒要是有一點兒不公正的話說出來,周圍的老百姓立馬就會群情激奮,剛嚷嚷的那些話,他可聽了滿耳朵。

雖早知道王品榮跟韓子章相互勾結,打著他總督府的名義到處要好處,卻沒當回事兒,如今看來這王品榮還真不是個省事的,這一回不僅不能幫上自己,反而要拖他的後腿。

況且,一個廚子就弄了倆外宅,家裡除了婆娘之外還納了兩房妾,這麼算起來,自己還不如個廚子過得滋潤了。

越想臉色越發不好,卻到了這份上,也只能道:「安姑娘的廚藝著實高明,本官佩服佩服,這道脆皮炸雞,倒該是姑娘的絕活才是。」

這句話說出來,也就等於把王品榮丟了出去,王品榮師徒倆的臉色變了幾變,越變越白。

王品榮著急的道:「總督大人……」卻給上官義截住:「王品榮,要說你跟安姑娘都是廚行中人,又都是聲名在外的大廚,手藝不說,這胸襟的確要跟人安姑娘學學才是,不過,本官倒也十分好奇,姑娘這道脆皮雞,怎會做得如此酥脆之外還能入口即化,這兩種口感同時在一道菜上出現,莫非有什麼訣竅?當然,如果姑娘不願透露,就當本官沒問,畢竟是姑娘的絕活兒,不願透露也在情理之中。」

安然目光閃了閃,心說,這位總督大人別看是個粗人,卻是個極陰險的,看似幾句誇讚自己的話,仔細咂摸,可就不大對頭了。

兩句話就把大傢伙的注意力引回廚藝挑戰上,這份心機自不必說,順帶還將了自己一軍。

大概覺得,自己當眾做菜是裝樣子的,想用這個機會戳破,然後,讓在場的廚子從心裡對自己起疑。

如果自己真是作秀,他這幾句話過來,非露餡不可,可見這人心思詭詐,且並不磊落,自然也不會相信這世上有自己這樣的無所求的人。

其實,自己也並非無所求,她想求的就是天下廚行的安定,這些同行們不易,自己既然穿到了這裡,就要幫他們謀取生存的資本跟地位,好好的把廚藝傳承下去,這或許也是老天讓自己穿來這裡的目的。

比起天下廚行,安家食單實在算不得什麼,哪怕最後自己做不到,也要盡自己所能,她想讓廚行里所有捏著絕活大廚,明白一個道理,捏在手裡的不是什麼絕活,能傳下去才是絕活。

正因為這種留一手的想法,才讓我泱泱中華如此多的手藝失傳,消失在茫茫歷史長河中,這是我們整個民族損失。

但,這些安然不會跟他們說,因為她很清楚,這些事說是說不通的,唯一的法子就是做,從自己做起,從最簡單的一道菜做起。

她相信終,終有一天,大家都會明白這個道理,只要這樣,廚行才會發展,所以,她從不會吝嗇什麼絕活兒。

而且,廚藝上也沒什麼絕活可言,廚藝高低除了悟性就是經驗,做的多了,自然就能找到訣竅,進而不斷完善菜肴,無論南北大菜,還是經典名饌,不都是這麼來的嗎。

想到此,開口道:「我是個廚子,能做的,應該做的,就是爭取把每一道菜做到最好,讓食客滿意,而每一道菜做好,只要用心便可,至於絕活兒,不過就是一個廚子的經驗罷了,做的多了,自然就能做好,做精。」

說著頓了頓,見上官義眼裡透出幾許不屑之色,安然笑了一聲:「就拿這道脆皮雞來說,看上去我跟王品榮的做法一樣,卻也有微小的差別,正如明月先生所言,差之毫厘謬以千里,這句話在做菜上同樣適用。」

崔福不免有些著急的開口:「那到底是什麼差別,在下剛在旁邊,眼睛都沒錯一下從頭瞧到尾,實在沒看出來。」

安然卻看了王品榮一眼:「差別就在入油鍋之前那道工序上。」

王品榮都愣了愣,入油鍋之前?這丫頭莫非說的是塗蜜糖,這正是這道脆皮雞最要緊的訣竅,正因為塗了蜜糖,入鍋炸制方能做到外皮酥脆,難道這丫頭不是?

安然並未賣關子,叫狗子把自己調好剩下的糖水拿了過來:「要想外皮酥脆,只塗抹蜜糖便可做到,若想脆中帶化,那就不能只用蜜糖了,需蜜糖,麥芽糖,各一半,滾開水一半,把雞皮塗抹均勻,入慢火的油鍋里炸至金黃,便可把這道脆皮雞做的地道又好吃了,各位同行的前輩回去,不如照著安然說的法子試試,若還有不明白的,可至安然家中相詢,安然必會一一解答。」

岳錦堂笑了起來,瞥了上官義一眼:「姨丈還真是不了解這丫頭,她可是說一是一的性子,從不會打謊,且,對這些同行是真心實意的要教給他們,之前我也不信,如今才算服了,她是巴不得天下的廚子都有她這般廚藝才好呢,這丫頭沒有丁點私心,也無所求,有道是無欲則剛,這人無所求了,也就無敵了,所以,不說王品榮,本王相信,就算韓子章來了,一樣也贏不過她,跟這丫頭接觸的日子長了,錦堂倒是明白了一個道理,知足常樂。」

梅大的目光落在不遠的安然身上,越加溫軟,岳錦堂說的是,這丫頭對於她自己的生活,的確是知足常樂,沒什麼太高的追求,卻越是如此越能做出一番大事來。

王品榮一見事情對自己越來越不利,想想自己可是賭上了一條胳膊,雖說這第一道菜輸了,還有第二道呢,他還就不信,自己的絕活這丫頭都會,並且都能贏過自己。

咬了咬牙:「這才第一道,就算老子輸了,還有第二道呢,你別得意,今兒就讓你這丫頭好好長長見識,這第二道菜我就做一道丸子菜。」

丸子?有個看熱鬧的廚子笑了起來:「王大廚莫非忘了我們南菜的經典名饌便是蟹黃獅子頭,王大廚莫非要跟安大廚比做獅子頭嗎?」

王品榮哼了一聲:「獅子頭算什麼,說穿了,不過就是一個斬肉的功夫罷了,只要是個廚子都會,有甚稀罕,我今兒做的這道叫丸子的妙處,想必你們也聽說過,今兒就讓你們見識見識。」

說著,招呼他徒弟劉易財把屏風抬過來,一句話周圍看熱鬧的都笑了起來,便劉易財臉上都有些訕訕之色,卻不敢違逆師傅,叫了幾個人把屏風抬過來,圍的嚴嚴實實。

狗子小聲道:「師傅,您看這老傢伙又開始裝神弄鬼了,您猜他這次又鼓搗什麼?」

安然想起岳錦堂跟自己說過王品榮的那幾道拿手絕活,點點頭:「既說是丸子,想來是他的絕活空心肉丸了。」

安然本來還對王品榮的廚藝,有幾分期待,卻聽了岳錦堂的話之後,就沒什麼興趣了,脆皮雞還勉強算個絕活兒,空心肉丸算什麼,跟崔慶那道神仙蛋倒是一路的,不過是投機取巧罷了,若是席上做來吃個新鮮還罷了,當成什麼不傳之秘,便有些可笑了。

岳錦堂見安然氣定神閑動也不動,不禁湊到梅大耳邊道:「你媳婦兒這什麼路數,莫不是第一道菜贏了,這第二道就輕敵了吧,這王品榮可不好對付,他做的那個什麼空心肉丸,我吃過,的確神奇。」

梅大瞥了他一眼,只吐出三個字:「肉心蛋。」

岳錦堂立馬就有底了,是啊,王品榮的這空心肉丸跟安然做的肉心蛋,倒是異曲同工,既然安然會做肉心蛋,想必這道空心肉丸的底細,也是知道的。

這麼想著,不禁來了興緻,上次這丫頭當眾揭破崔慶那個神仙蛋的熱鬧,自己可沒趕上,這回得好好瞅瞅。

說起來,這丫頭還真是能啊,才多大的小丫頭,怎麼啥都知道呢,要是大燕的女子都跟她似的,讓他們這些大老爺們還怎麼混啊。

王品榮這道空心肉丸做的極快,不過一會兒工夫就端了出來,見安然動都沒動,心裡更是自得,暗道,一道脆皮雞讓你僥倖贏了,老子就不信你也會做這道空心肉丸,這可是自己想了很久,才研究出來了的絕活兒,可著大燕就自己這獨一份。除了自己,也就自己的徒弟劉易財知道。

王品榮這道空心肉丸跟他的脆皮雞一樣,江南無人不知,故此在座幾位也都吃過,早不稀奇了,不過,對於能把肉丸子做成空心的,仍覺頗為神奇。

劉易財見安然沒動,也有了些許底氣,跟狗子道:「怎麼著,你師傅這是要認輸不成,要是認輸倒省事了,咱們直接比第三道菜。」

狗子撇撇嘴:「就這麼道空心肉丸有什麼稀奇的,你就不怕我師傅知道做法,若是這次再揭了你這什麼絕活的老底,你師父可成廚行的大笑話了。」

劉易財卻極又信心:「這道菜是我師傅自己想了幾年才想出來的,你師傅想知道,除非拜我師傅為師,不然,絕不可能學會的哈哈哈……」

還沒笑完呢就聽安然淡淡的聲音:「不巧了,我還真知道。」

王品榮一驚陰沉沉看著她:「你倒是會說大話,我卻不信,你來說說,這道空心肉丸的做法?」

安然走過去,用調羹在碗里挑了挑:「你這道丸子是牛肉丸?」

王品榮以為她要說什麼,聽見這話,不禁笑了:「你不是要拿出律法來吧,實話與你說,這耕牛是不能宰殺,可我們蘇州有單獨養來以供食用的肉牛,並不在此列,就算皇上,都曾吃過我烹煮的這道空心牛肉丸。」

安然看向崔福,崔福點點頭,確有其事,安然這就放心了,她之所以提起這件事,就是想知道這牛肉是從哪兒來的,如今知道了,倒是一大意外之喜,怪不得岳錦堂吃過毛肚呢,看來這任何律條都是有空子可鑽的。

這麼說,自己可以給梅大做紅燒牛肉麵了,她可是想很久了,梅大喜歡麵食,安然便總是變著法兒的給他做各種麵條,卻因不能吃牛肉,以至於後世風靡大江南北的紅燒牛肉麵不能做,實在是一大損失。

不想,這江南倒是能吃牛肉,那自己還客氣什麼,今兒回家就燉牛肉,不過,這會兒先得把王品榮這敗類料理了。

安然不耐煩跟他再比什麼第三道,所以,這二道就得想個法子徹底碾壓他才好,也不難,有兩道菜合適。

想了想便把梅大叫了過來,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在場都迷糊了,就連岳錦堂都沒明白,雖說梅大娶了安然這麼個大廚,他自己也會做些吃食,可那隻能算尋常,跟王品榮安然這種頂級大廚,完全沒有可比性,安然讓他過去做什麼?打下手?梅大能幹啥?

很快岳錦堂就知道梅大的作用了,兩隻胳膊粗的擀麵杖攥在手裡,對著案板上的牛腿肉開始捶打。

安然要做的是後世極為出名的包心爆漿牛丸,這道菜不難,難得是捶打牛肉的功夫,自己雖說也能幹,可當著這麼多人,一個女孩子,干這樣血肉橫飛的事兒,總覺得不那麼好看。

畢竟,如今她已經嫁人了,在自己男人跟前,還是盡量保留一些溫婉的形象為好,林杏兒說過,女漢子是沒前途的,男人大都喜歡溫柔的女人。

而且,適當的讓男人表現一下,便不會讓她覺得自己太強,以此來增進夫妻間的感情,是個不錯的手段。

安然是一個積極主動的人,只要可能,都不會讓自己陷入被動的境地,作為現代人,安然很清楚,愛情是一回事,婚姻又是另外一回事,。

愛情需要的是一剎那的心動和激情,而美滿幸福的婚姻卻需要長久用心的經營,只要梅大不跟這裡的男人一樣朝三暮四,自己就有信心,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婚姻。

如今從精神到*,他們兩口子都異常和諧,自己再用心經營一下,想不美滿都難。

況且,安然完全能感覺到梅大的愛,有時,安然都覺梅大不像個古代男人,古代男人大多含蓄,他們能跟青樓的粉頭歌姬們肆無忌憚的調笑,卻從不會說愛,更別提對自己的妻子了。

而梅大總是會告訴她,他如何如何愛她,且,他並不是光嘴說,做的更多。

這種無時無刻都被呵護的感覺,實在實在太好,好到安然總想,下輩子如果還能碰上梅大,也一定要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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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娘當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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